阿术勒着马缰,抻长脖子观望着远处散了的巨斧帮与盐帮的人马,皱了皱眉头。

  “两方人忽然停下打斗,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他们刚才是故意在这里闹事?”

  沈破云拿出面巾一系,“看来队伍当中,有人与巨斧帮帮主认识。”

  “哦,如何看出?”

  “两个帮派常年积怨,能联手演戏,定是帮主授意。现在看来,是巨斧帮牵的头。想他们必然是承诺了盐帮一大笔好处,盐帮才会答应。他们的目的很明显,让队伍偏离道路,诱张英入计。那定是队伍中,有人与巨斧帮相熟。”br>
  “没错。”阿术道,“只是不知此人是和咱们一样,为了劫囚,还是为了其他。”

  “难说。”

  沈破云一抖缰绳,眉宇间都是劈风斩浪一般的杀气,“见机行事。事成与否,就在此夜。记住,势要格杀张英。”

  阿术亦一抖缰绳追上来,“张英此贼,使出如此卑鄙手段,不杀不足以消气!”

  寒风刮起的时候,天色将晚,然而队伍却陷在了黑水河滩深处。

  御卫察觉到越走越深的时候,立即叫停了队伍。

  “大人,按照舆图路线和指北盘,路线似乎并未走错。可卑职觉得不太对劲。方圆十里地开始,道路车辙人马的痕迹越来越少。恐是这老牧人带错了路。”

  “既是按着舆图路线,何以会不对?”张英将车窗打开,扫了一眼周围,茫茫河滩错综复杂,半人高的蒲苇茂密如林。

  到了这会儿张英猛地想起白日遇到的两帮打斗,才觉出来事情不对。

  御卫道:“舆图到底只画出主道和方位,这错综复杂的地形,未必记得精准。”

  张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也不会让人找牧人带路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毫无疑点的牧人,居然把他引入了河滩深处。

  该死的。张英眼里渗出阴狠之色,冷冷道:“杀了这老牧。”

  “大人,大人,老牧头不见了!”随从在车外喊着。

  张英双目阴狠一眯,“想跑?把人抓回来。”

  “大人,是否此刻发信号?”

  没等张英开口,突然从四方滚过来无数烟球,一缕缕浓烟滚滚,乘着夜风刮得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不好——发信号!”哪里还需要等张英开口,见事态不妙,御卫当即就拿出了信号弹弓筒,朝天一枪,发了出去。

  一缕红烟冲天,十里地外清晰可见。

  ……

  沈思月与沈芳朝被拉拽着行走了这一日,都喘着大气,累得一身汗。抬头看着冲天的信号烟,对看一眼,面容一紧。

  浓烟刮来,迷得大家都几乎无法睁眼。

  所有的马匹躁动起来,撅起蹄子,咴斯长鸣——车,马,人瞬间就乱了。

  张小春嘴里不知何时叼起一把刀,伏头狠狠一划,绳子便立即断开。

  两只手腕往左右用力一崩,便解了捆绑的绳子,顺手斩断了沈思月与沈芳朝手上的绳索。

  “伏低,去找汝斌和老阎。”

  说罢,他便消失在了浓浓烟雾之中。

  沈思月从他一双狼虎似的双眼里,读出破釜沉舟之意,杀气翻腾。她几乎一瞬间便猜出他要去做什么——杀张英。

  是呀,从花子江那一夜起,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比张小春还想要取张英的性命。

  沈思月以为是兄长出手了,可是看来并不是;张小春只同她说了改道黑水河,可是看来也不止如此,他早有更多打算。

  “大人,老牧头抓着了!”

  御卫逮着了要跑的老牧,老牧人腿脚再便利,也难逃过御卫的身手。可他脸上毫无惧色,仍是拿迟缓的目光对着马车里的张英,哼了声。

  “是谁指使你?”

  老牧人脸上浮现出笑容,“似你这等奸贼狗宦,别想着活过明日。你还是好好享受剩下这点时间吧。”

  张英拇指一沉,捏紧了指关节。

  “砍了这老东西的双腿。再割了他的双耳。”

  御卫就要动手,突然一支竹箭透过烟雾射来,御卫往左一避,老牧人又从他手里滚了出去。

  张小春把人一拖,拖了出来,“张小春承蒙相助。快走吧。”

  老牧人道:“你张小春的事,便是我老牧人的事。何须说谢。你可别死了。”

  张小春咧嘴,“死不了。”

  说罢冲向张英的马车,在浓烟滚滚中,猛抽拉车的两匹马,惊马拖着车厢冲出队伍。

  两个御卫一见,追了上去。

  暗处,沈破云与众兵将齐齐系上面巾,“陈虎,冯光,阿术——救人!记住,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张英的援兵便会到。”

  沈破云说罢便一抖缰绳,追着张英与张小春而去,亦有誓杀张英之意。

  “他们来了。”周晏眯眼一扫,看出放烟雾球和这伙骑兵是两拨人,显然这伙骑兵正是他们要等的人。

  “拿下这伙反贼,主将留活口!”周晏一声令下,其余御卫和官差纷纷拔刀而出。

  在这混乱的场面当中,最惊吓的无疑是陈金莲他们这一干流犯。

  尤其才刚经历过花子江水匪不久,听到弓箭刀枪的声音便吓得魂不附体,在浓烟里呛得不知所措,失声大叫。

  “都别乱跑!伏低——”

  张小春早已命了他的手下,在事发一刻来保护犯人。

  王伯常不知来人是谁,也只得拔刀而出应战,第一时间来到马车旁。王宝宝惊吓不已,“叔!”

  “别叫,一会自保。”王伯常举刀砍掉门锁,丢给王宝宝一把刀。

  王宝宝别扭地握着刀,手抖的厉害,“自,自保?可我根本不会呀!”

  周晏知道阿术他们目的是要来劫人,他遇事还算冷静,第一时间找到人群中的沈思月和沈芳朝。

  离援兵过来还有一会,周晏心想,只要他扣住人质,周旋一时半刻,援兵一到。这群反贼便是在劫难逃。

  沈思月在马下,浓烟罩住了视线,几乎看不清前方,她同沈芳朝想要找到汝斌和阎象之——知知他们在那。

  不料周晏这人精明,骑在马上冲了过来,一手捉住了沈芳朝的后领子。

  沈思月反应快,翻身从马肚子下滚过来,抓住沈芳朝的腿,往下用尽最后力气一扯,把人又扯了回来。

  她下意识就要翻身而起,把沈芳朝推开,奈何她实在虚弱无力,这一跌,摔得头眼昏花,半天没回过劲。

  沈芳朝就更不消说了,比她还虚弱,一张脸早就在白日拉绳的折磨中白得没了血色。

  周晏调转马头,反手一抓,还是把沈芳朝给揪到了马背上。

  “芳朝!”

  朱绪的马车一动,到了她身旁,“阿月,手给我,上车。”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