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月带着弟妹排在队伍的后头,不用上去看,也能知道伙食出了问题。

  轮到沈思月和弟妹的时候,伙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张英的人一眼,手里握着的长木勺微微一收,清汤寡水的菜汤居然只给了半碗不到。

  姐弟身后站着徐三爷,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上前一步要开口。

  沈思月对徐三爷摇了下头,让他退了回去。

  伙夫这么做,分明就是受了张英手下人的意。

  “哼!”

  徐三爷最后没有站出来,打完饭,瞪了张英手下一眼。

  等到大家都打上了晚饭,看着碗里的清汤寡水,和手里拳头点大的干硬馒头,都忍不住地摇着头。

  ……

  沈思月在施善局的时候,用找到的旧夏衣撕开,做了两个包袱。让沈芳朝和沈江流各背了一个。

  她的那些东西不能全都放进空间。把当阳县买的吃食放了些在沈江流那,一些细软让沈芳朝背着,她则负责锅和捡的干柴之类的重物。

  这会儿,沈思月从包袱里拿出一块胡麻饼,递到火上微微烤热,撕碎成小块,跟弟妹分了吃。

  “阿姐,怎么没有肉?”

  前面过了万年县这一路,沈思月给弟妹弄了不少次肉吃,包袱里也还剩下些。沈江流以为还有得吃,故而问道。

  沈思月低头对他说道:“小六,往后这一路,很难打到猎了,也不一定还有那么好机会进镇子采买。咱们省着点吃。小四,小五也是。”

  三个小家伙虽然抿抿嘴没吃饱,但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知道了阿姐。”

  其实沈思月刚才四周看了一眼,把肉又放回了包袱。

  她不止是觉得后头难打着猎。

  犯人的情绪可不比一开始,那会大家都还精神,内心都还秉持着良民的秉性,又或是还维系着脸面,再加上张小春一干官差看似凶厉,实则对他们不太差,每日能吃到七八分饱,有水有被。

  路上除了对待掉队和逃跑的犯人手狠一些,也不算太苛刻。

  而今大家都逐渐开始疲惫,又经历几次生死存亡,张英猛一镇压,大家心里都只有害怕,连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便是牛三本这会也忍住了,和陈金莲分吃着先头还剩下的胡麻饼,撕了半块,又放回去半块。

  “当家的,看这样,后头还不定是啥样,咱要不省着点吃?咱分的这胡麻饼也不剩多少个了。”

  牛三本咬着饼子和干馒头,用力嚼着以泄心里的郁闷,说道:“成!咱说什么都要活下去。我看这个姓张的贵使,不是个好人。这是要故意不让咱好过呢。”

  这人要是遭受镇压得久了,生存面对极大的挑战时,要么奋起反抗,要么便图生不轨。

  这会许多人的情绪不稳,看他们有饼吃就算了,还能有肉的吃着,才真是要不舒服。

  所以此时拿肉吃怎么也不合适。便是要吃,也只能藏着吃点肉干了。

  但沈思月说甚也不能饿着弟妹,一个饼子分分,吃个六七分饱是底线。否则真遇着事,连解决的力气都没。

  好在她和弟妹身边,如今凝聚了一干人。

  牛家夫妇,徐三爷他们这些不必说。大雪之夜和江上遇匪后,余下这两百犯人中,有近乎一半人,对她和弟妹不至构成危险。这也是沈思月最庆幸的一点了。

  沈芳朝就着半碗清得见底的菜汤,细细地嚼着干馒头,又慢慢把饼子吃完。

  他望着张英的人,静静地什么话都没说,眼里分明多了一丝担忧,沈思月看他这样,便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芳朝,汤不够,我这还有水。”

  沈思月知道他习惯细嚼慢咽,吃东西容易噎着,给他加了点水。看書喇

  沈芳朝看着碗,轻声说道:“兄长若是知道我们正在遭遇的,他可能不会忍。阿姐,你说张英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才……”

  “不要紧的,芳朝。”

  沈思月知道弟弟和她想的是一样,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我们一起坚持下去。相信哥也一样。”

  沈芳朝感受手上的温度,神情微微一松,“我是不是总让阿姐你担心。”

  “不是。是因为你是三哥。阿姐知道你总担心着小五他们。”

  沈芳朝面上神情忽然更轻松了一些。

  “阿姐担心的不是更多。我没事的。”

  姐弟相视着微微一笑。

  “喂,你又在看什么呢?”

  王宝宝端着饭碗,坐在马车前,屈着一只腿,一边吃一边挑拣着碗里的青菜,全都嫌弃地拨到一旁。

  他扒了两口肉和饭,吃得香喷喷的,看朱绪总隔着窗布凝神看着外面,握着馒头也不吃,他便老忍不住好奇。

  朱绪收回视线,抬眼看着王宝宝嘴角沾着的饭粒,拿起馒头咬了一口,不着不慢的吃着,“王宝宝,你多大了?”

  王宝宝一愣,“二十二?”

  王宝宝就稀奇了,这小子问这个做什么?

  “可有兄弟姐妹?”

  王宝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这个人最怕无聊,他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忽然停下来,摇着头,“嗨,有是有。就是都死了。爹娘也死了。就剩我王宝宝一个。”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大老远跑去投靠远亲王伯常。

  王宝宝起初去投奔家里头亲戚,可没一个肯收他,只有王伯常收留了他——他混是混了点,但心里早拿王伯常当爹看。

  “不是,你问这些作甚?”

  王宝宝一脸狐疑地瞪着朱绪。

  朱绪看着他道:“我不喜太聪明的徒弟,复杂了也不行。问问你家世,今后许能考虑一二。”

  王宝宝初听冒出来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等他琢磨过来后,觉得这个身穿囚服,戴着枷锁,双腿残废的小子一定是疯了。

  他居然认为他王宝宝要当他的徒弟?br>
  还有那句“不喜太聪明”的怎么听都像是在嘲弄他嘛!

  王宝宝手里筷子往碗上一敲,发作道:“嘿,就你这么一个身无自由的囚犯,你还真能痴心妄想,还没我年纪大,居然想让我拜你当师父?我能跟你学啥?你该不会是关久了,给关傻了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