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外看到了张英那一队人马，大家原本以为跟着张英出了山的流犯情形会好一些。
万万没想到，地上竟然冻死了十余人。都用一张旧草席裹着。
草席子裹得潦草，还能看到底下的死人。奇怪的是一些死者身上的厚衣服和鞋袜都不见了，甚至是衣不蔽体。
那情景，真可谓凄凉。
几个庞四公的族人当时走在队伍前头，便也跟着张英出了山。
见了庞四公，个个淌眼抹泪，“四公，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四公了。方才听了你们所说，早知还不如留在山里。”
庞四公一时也只能说两句宽慰的话。
听着族人的埋怨，“谁知道啊，那张大人也不怎么管咱们，他手下一伙官差比那张副队的人严酷得多。大风大雪的，他们就看着咱们在外头挨饿受冻，又不许咱进村，还嫌天太冷不给做口热饭，只扔了个干硬的剩馒头。”
族人哭得一把辛酸。
“这要不是几个村里的老大娘心肠慈悲，给咱拿了一些热水。冻死的岂止是这几个。”
说着便是一声大叹，“哎，别说了。那些人才刚死，就有人上去扒衣服的扒衣服，扒鞋的扒鞋。扒也就扒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那个陆大有，只管给自己扒，也不管他那婆娘和女儿。我们……哎！我们几个实在是做不来扒死人衣服的事。好赖有先前儿四公给的几个胡麻饼子，硬撑了下来。”
庞四公宽慰道，“那饼子也是托了思月姑娘的福分。你们大家能挺下来，我甚感欣慰啊！好了，旁的人咱管不了。后头啊，我看你们还是同我一样，尽量跟着思月姑娘。她身边如今人儿都还不赖。大家凝聚一起，也好共渡之后的难关！”
庞四公又强调，“只有一样，可不得做欺负他们姐弟几个的事。否则我庞四公可是头一个不答应！”
这几个族人都是信服庞四公的，庞四公也是知道他们人品。
族人听了他话，都道：“到底还是四公比咱们能识人，没想到那思月姑娘竟然是这么一个能才，最难得是她还这么年轻。我们算是服了。”
说起姐弟几个人，族人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对了，不知他们姐弟几人是哪一方的？”
说到这，庞四公也出了一下神。
族人说道，“咱们这支队伍大多是与常山公主，驸马，永王一系相关。沈将军府一系的人好像极少。首先应该不是沈家的。”
“难道是永王一系的？”
其中一个族人摇了头。
“据咱们所知，咱们常山公主与驸马一系的，砍了头的还算少的。至少公主和驸马只砍了嫡系的头，其余的，像咱们这些五族内的族人，都只被发配流放，免了死罪。”
“而那永王和沈将军府则严重得许多。尤其永王一系，那是砍了个干干净净！凡与永王有一丝牵连关系的官员，都被定为逆党，抄家灭族！”看書溂
最后道，“这几个姐弟，不像是一般出身，若是永王一系的，与永王关系应该匪浅，恐怕也该砍了头才是。”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几人又困惑了一会。
说到这儿，另一人便道：“说起这沈将军府一系也惨呐，只是又比永王一系稍好一些。因着他们世代忠良，朝中力保之人众多，想必皇帝也不敢做得太狠，说是留了一些妇孺的命。”
几人听来，一声长叹，“可惜了沈将军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啊……！沈冬青乃我朝一员虎将，其人为我大周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说什么我也不信，大将军会背叛朝廷。这一家子实在是冤枉。”
族人转而一声，“看那姑娘和弟妹的行事，倒是有些像将军府一系的做派。”
庞四公听着他们的话，心中一阵思忖。
忽然想起，他曾经入京时远远见过一回沈冬青。那日刚好是沈冬青凯旋而归的日子。
马上那人刚毅沉稳，一身浩然，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少将，气宇非凡，应该是其长子。
此时回想他二人相貌，似乎与姐弟几个有些相像。
莫非他们是沈冬青的孩子？
庞四公一想又觉不可能。
皇帝能留下沈氏九族妇孺的命，都已经是开了天恩。沈冬青的亲生子嗣，绝不大可能会饶恕。
想了这么一会，四公没想通。
他沉声道：“咱还是少说这些，让官差听到，少说要扣咱们一个妄议朝廷的帽子。将咱打一顿也是可能。”
“四公所言极是。”族人便不再多说了。
……
沈思月和大家一起稍作休息，听到汝斌他们在和村民交谈，要找一块地将遇难的流犯埋了。
这些死了的人官府规定是必须要下土掩埋的，以防腐烂路旁引发瘟疫。
这也是为何灾情和战争时期，容易爆发疫病的原因。
村长似乎为难了一下，“地是不少，只是这附近埋人的地方，刚埋下十几个人，已经没有余地了。官爷们要埋，就只能抬远一些。”
汝斌皱了一下眉，“十几个人？村子里为何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村长摇头，“嗨，别说了。是水匪！”
“水匪？”
汝斌，阎象之以及几个官差面面相觑。
阎象之问道：“老村长，何来的水匪？咱京州一带已多年不见水匪出现了。那水匪又是如何杀了你们这么多村民？”
沈思月听到村长的话，面色微微一紧。沈芳朝也眉头轻轻一皱。
村长说道：“是这样，咱们这几个村子，挨着渔阳县，过去就是花子江。咱们村里年轻一些的男丁啊，长期在渔阳县的花子江畔做工。搬运，拉纤，跑船，做小买卖。老一些的，就在家种田！如此还算能养活一家子。”
“前些天，天气尚好，也开了春，江上的运船也通了。各家男儿就又收拾收拾，去了渔阳县。没成想，那日花子江上来了一群水匪。劫了几艘船，杀了很多人啊。光咱们村就死了十余个。”
村长一声叹息，“不过，好在官府及时出手。将水匪抓了一些。据官府说，只是一小股打着水匪招牌作乱的小贼。已将他们擒下，叫咱们无需再担心。”
阎象之点点头，“这也真是无妄之灾。”
村长道：“可不是吗。可怜那些孩子都还年轻。”
说完这些，村长便叫了人，抬了人去远一些的地方掩埋。
汝斌有一丝担忧的道：“阎爹，此事我怎么感觉有些蹊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