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说完，汝斌他们下意识就看向了沈思月，一时之间还有些错愕。
沈思月皱着眉头，万万没想到把狍子卖给县太爷，结果自己还要去当个免费厨子，心下忽然就觉得有些后悔。
“原来是这位姑娘？”管家很快又认出她。
看她戴着脚镣，和流犯在一起，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张大人还说，让我请了张副队一起，张副队，马车正在门外候着，咱们走吧？”
管家说话间又回头看向张头，看得出来，他虽然客客气气，话里话外却都是在拿县太爷和张英来压人，且很着急。
张头没说任何话，扔下啃完的骨头，找汝斌他们拿了钥匙，给沈思月开了脚镣，“走吧。”
沈思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弟妹，他低沉道：“有汝斌他们在，出不了事。”
沈芳朝看着她走了，心中多了一分不宁，好在有那张头在，此人似乎是有几次在帮他们，尽管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马车赶得很急，沈思月和张头坐了一辆，管家另坐了一辆。
她发现他的左手一直戴着一只皮质且镶了铜扣的手套，从头到尾都没有摘下过，哪怕是吃东西。
“张副队为何要帮我们姐弟？”难得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她没忍住问道。
他头靠后，半眯着眼休息，“张恺。”
“什么张恺？”
沈思月一脸疑问。
他慢慢张开眼睛，那双眼像是磨砺而出的刀剑，气势森森，胆小的看一眼都要害怕，“京州府衙牢吏。临行前托我对你们姐弟照顾一二。”
沈思月听得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难道是那个帮她给方婉心收尸的吏头？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别人。
“只是因为张恺的托付？”
“老子欠他一个人情。”他说话声突然粗鲁，似乎不太情愿。
张恺会替他们开口，这令沈思月也感到很意外。
可她又感觉张小春照顾他们姐弟，不仅仅是因为张恺的一句委托。
“张……”
“张恺只是托我照顾一二，我可不保证就能保你们姐弟的安全。”
他打断了她，头靠后，闭上眼，就是不再说话。
沈思月现在没那么怕他，便也闭上眼，头靠后，“多谢张副队。”
也就是一摇一晃的时间，马车来到了县令府，停在正门前。
只见县令府上张灯结彩，远远就能听到里头人声喧闹，唱戏搭台。
管家请了张头下车，从正门进，“张副队，您请进，张大人他们在里头等候。”
“厨房在后院，我带这位姑娘从后门入，如此要快速得多。”
张头没说什么，下了车，走进了县令府，马车来到后门。
沈思月跟了管家进来，管家把她交给了一个府上的小厮，交代了两句，随即就赶去了前院张罗。
她记得那年来当阳县，这座宅子是前知州所住，本地数一数二的一座豪宅，空置了几年。
如今竟然被一个新县令买下了。
按大周如今房价，没有上万贯买不下来！
这位新县令也不知靠的哪颗大树，一丝也不知低调。
当阳县令都能买，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一个朝廷的腐败，便是从这些底下阶层开始。
一个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大将，被连坐九族，这样的朝廷，定然已经是奸佞当道。
沈思月百感交集，跟着那个小厮走过一间仓房，看到有十个穿官衣的衙役在严密看守，不由感到意外。
走近了一些，才看见仓房外停着白天见过的那辆铁皮囚车？
她不由自主停下来，看到正有一个衙役打开那扇小铁窗，往里扔了一个馒头。
又拿那长勺柄的水勺，舀了一勺水，从小小的窗口递了进去，动作麻木无情，“赶紧喝——！”
小厮快步走在前头，等他发现，沈思月正靠近仓房。
“姑娘，这地方你去不得！”赶紧过来拦下。
沈思月不由自主就走了过来，奈何铁皮不透光，外头火光明亮，里头全是暗的，根本看不见人。
“站住！这里不能进——干什么的！”衙役喝止住他们，一脸的严厉。
“差爷，我是这府上的小厮，正要带这位姑娘去后厨，府外请来的厨娘！她不知规矩，走错了！”
“赶快离开——！”
“是是！”
小厮催了她走了，“姑娘别又走丢了，咱县太爷还等着呢！”
沈思月问这小厮，小厮似乎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县太爷严令我们靠近，说是停两日就走，要往北押！”
“咱们县令府的事，姑娘你就莫要胡乱打听，胡乱走动了，触犯了县太爷和公子，我们都要倒霉！”
小厮有点不客气了。
沈思月到了县令府的后厨，那叫一个铺张，光厨子就不下十个。
丫环小厮们忙进忙出，端盘递碗。满地堆的是瓜菜和生肉。
沟渠里的废水腻得出油。
“咱县太爷新上任，府上摆流水席，要摆十天十夜！”小厮随口解释，那样子得意得很。
沈思月看到那八头狍子都已处理干净，白花花的在屋檐下同鸡、鸭、羊、猪挂了一整排。
她只需要负责烤四五人份的肉，主要是县太爷，公子，和鞑靼贡使的领头想要尝。
她拣了一块最好的狍子肉连着肋排一块烤了，烤完由小厮端过去，小厮馋得直咽口水。
还想，烤肉哪有炖的红烧好吃？
谁知光是那色泽，就诱人得很，那香味……说不出来，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要说，沈思月烤的肉，味道并没那么神乎其神，主要还是调味里添加了辣椒粉。
他们只尝过花椒，没尝过辣椒，吃着上头，开胃，提香，自然就觉好吃了。
甚至经过仓房时，衙役都忍不住问，“这可是刚才那厨娘做的？”
“回差爷，正是。”
赞不绝口的还有县太爷父子和那位鞑靼使臣。
沈思月被叫到了前厅。
……
新任当阳县令坐在上首，看着下边站着的是个妙龄少女，生得含苞待放。
先是夸赞一番，“张大人推介了你来，果然味道不错。使臣大人也是赞不绝口。”
“味道鲜香而不腻，入口比那蜀地产的花椒还让人汗流不止，吃完只觉爽快！不知你放的是何调料？竟有如此味道。”
“回县令大人，辣椒。”
“辣椒？”
一干人面面相觑——没听过。
只有服侍在张英身边的柳三娘看了沈思月出现，愣得连端杯都忘了——她就是厨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