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虽然这么说,但沈思月看出他只不过是在恫吓他们,此人办事讲究章程,并不似一些年轻官差那样喜好滥杀。

  但对于那些不听话的流犯,他也丝毫不手软,手里一鞭子下去,比别的官差十鞭加一起还厉害。

  昨儿个,又有人掉队,并想趁机逃跑,让他逮了个正着。

  他一脚踩着地上的流犯,将犯人制服住,一手慢慢打腰间掏出牛皮长鞭,足有两个指头粗细,鞭子在他手里抻了抻,才抬起脚,一鞭子甩下来,“啪”地一声!那名流犯登时就昏过去。

  旁边人吓得双腿发战。

  他面无表情将鞭子收起,“绑到马后,拖行三里,想睡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此人,正是那副队正,叫张头。

  三人对视好一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思月轻轻推开他的军刀,打着哈哈道:“张官爷误会了,我和弟弟只是进来捕猎,正要回宿营地。绝不会走远,更不会逃跑!”看書喇

  气氛僵了那么一会。

  张头收起刀来,退后一步,声音依旧冷漠,“夜里最好还是不要到处走,官爷们没拦着你们找食,可不意味着什么都能干。”

  沈思月知道他这是在敲山震虎,“谢谢张官爷提醒,思月和弟妹都会规规矩矩。不给官爷惹麻烦。”

  张头显然不怎么认同,这丫头可非同寻凡,看着没惹什么麻烦,可也不是啥好管束的主。

  “阿姐,他和兄长比,谁更厉害?”沈江流折服于张头出刀和收刀的姿势,他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很厉害。

  沈家几个孩子,打小都有习武和锻炼,除了沈庭风弱一些,就数沈思月和沈江流最有天赋。

  张头两道短黑的蚕眉一皱,看起来活像是在瞪人,“你兄长多大。”

  几个孩子当中,大点的男孩也就是沈芳朝,拿他跟个毛孩比较,张头感觉到受了侮辱。

  “反正没你大。”

  张头:“……”

  沈思月:“……”

  看他往前了一步,沈思月立马把沈江流不着痕迹拦在身后,“小六年纪还小,张官爷别和小孩计较,他这是崇拜张官爷,看出官爷一身好本领。”

  “对啊!”沈江流点头,他就是这么个意思。难道他说错了?

  张头低头看了看他们手里拿来布置陷阱的工具,除此外空空的两手,道:“怎么,今晚又没猎到?”

  沈江流:“……”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这不是往他痛处戳吗。

  此人如不是观察入微,不会连这点都知道。几百号流犯,他都记得,也太可怕了。

  沈思月只在心里想着,面子上打着哈哈,“小六生手,我再教教,明儿个他就能捕到了。”

  张头面无表情的转身,“味道烤的不错,多烤点。”

  沈思月:“啊?”

  沈思月又回头看了一眼山场,拉着沈江流跟上。

  他正对山场,不应该没看到点什么,可他似乎当做什么也没发现。

  而且,他巧合的出现,是真的来查看犯人,还是别有目的?身为副队正,他没必要亲自进来。

  那日林子外盯梢她的人会不会是他?

  应该不会是他。

  沈思月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走了没几步,前方又多了一个人。沈芳朝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来。

  “小六,过来。”他似乎只是进来看看沈江流的状况,眸子淡淡一扫沈思月,与张头对了一眼,平静无波。

  “三哥,我今日还是没捕到猎物,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沈江流跑过来求安慰。

  “哪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三哥相信你能做到。”沈芳朝宽慰了两句,便牵起沈江流的手,头也不回的往林子外走去。

  张头若有所思了一下,沈思月也若有所思了一下。

  “看来,你们姐弟之间有什么误会?”这小孩唯独对他这个姐姐态度冷淡。

  “可能我是个恶姐姐吧?要不就是这小子叛逆期到了。”沈思月哈哈道,用调侃的话搪塞过去。这种家事还真一两句说不清。

  张头没多过问,似乎不在乎,跟了上去。br>
  沈思月顿了一下步伐,总觉着今晚这林子里甚是古怪?

  沈思月落后了几步,想起来柳枝还没摘,就顺手摘了几根一般的。这柳枝把皮撕开,放在嘴里咬一咬,它就能分成无数根细条,拿来清洁牙齿很管用。

  ……

  山场里寒冷冻骨,上百号工人只穿着夹棉的背心,挥动着手里的斧锯。有人冻得整只手都快烂了,仍不敢哼一声。

  这根砍倒了,火把移到下一处,接着砍。

  整片山场里没有一点人声,只有不停地砍伐声,和树倒声。

  “砍了有多少了?”

  万年县县令贺知章担心进度太慢,已经是第四次亲自进山场来监督。

  管家问完来回,说话声压得很低,“老爷,五百亩地。”

  贺知章神情突然一变,“什么,才五百亩?这都多少天了!”

  队工还想解释,贺知章截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大,但不难听出恼怒异常,“再多抓些人手!耽误了行程,别说你们人头要落地,本官的头,也保不住!”

  队工吓得流冷汗,顶着莫大的压力道:“老爷明见,临近村能抓的,都抓来了,实在天气寒冷,不宜伐木,每日要冻死一批……这人真不好找。”

  贺知章听了十分不快,“没用的废物!宫里那位可听不得你找理由!难道你让本官也这么上报?”

  “是,是!”队工拱手,“小的再想想办法。”

  贺知章稍稍气消了一会,想了想,“小留村位置偏,人口多。找个理由,就说这帮刁民合村造反,一锅端了!”

  管家听明白,“老爷高招。”

  贺知章转而问:“已经过去几批流放队伍了?”

  管家答道:“老爷,五批。算了算还有二三十批。今日这批的队正,是张英。据说,犯人当中有沈冬青的几个孩子。”

  贺知章听闻,双目中精光微微一射,“他老人家怎会派张英来?张英可是他底下当红的义子。”

  对他口中的“他”,管家可是一个字不敢提。那人在宫中,权势日嚣。

  人人都称他一声——“翁父”。

  正说着,两名官差打扮的人出现,贺知章凛了凛神态。

  官差奉上一封信,“这是翁父的亲笔信,由张大人带来。”

  贺知章立马躬身接下,神情惶恐,自知是宫里那位催他,“是!”

  官差面无表情,“张大人还叫我们来问,今夜几时能装车?”

  管家一旁答:“四更!”

  官差交代完就要回去,忽然提醒道:“刚才在林子里,险些有流犯发现你们。县令大人还是严防些,多加派点人手。漏了风声,可要掉脑袋。”

  贺知章怔了一下,“流犯?”

  “让副队正张小春拦下了,算他们命大。”

  等官差说完离开,这里就有人慌张回禀,“县令大人,有工人逃……逃跑!”

  贺知章的脸色这下可不太好看了,看着还未走远的官差,压下怒火,比了个手势,“派人追,务必击杀!”

  这晚,沈思月没敢睡得太死,她总隐隐觉得一丝不安。

  似乎在这万年县里,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约四更天时,她隐隐约约听闻马驿后方传来搬运货物的动静,前前后后有小一个时辰。

  就算官差搬补给,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她想着借上茅房看一眼,被官差无情拦下。

  “站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