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二手玫瑰【完结】>第六章

  雨更大了。

  摇曳树影在窗外绘成一幅绵延不绝的油画。

  雨天难行,司机不得不放慢车速,双目定定盯后视镜,紧绷的肩膀不见一丝一毫的放松。

  倏地后面有车大灯亮起,耀眼的白光直直穿透黑夜,穿过眼眸。

  司机眼前一黑,双眸下意识闭上。

  尚未来得及呵斥身后人的缺德行为,忽然又听一记刺耳的鸣笛。

  身后的特斯拉忽然加快车速,从温以穗身侧直冲而过。

  溅起的水珠在车窗留下显眼的痕迹。

  今日赴约,温以穗特地让司机在车库挑了辆不起眼的大奔过来。

  南城不缺豪车,彰显主人身份的,只有车牌号。

  估计是以为温以穗的车牌号不打眼,那人方敢明目张胆,路过温以穗时,还清楚听见对方骂了句脏话。

  隔着雨幕,温以穗看不清对方厌恶的嘴脸。

  司机愤怒不已:“这什么人,忒没素质了。”

  开车遇见这种事并不算少见,只能庆幸附近没行人,否则肯定被溅一身水。

  温以穗到得晚,推开包间,饭局已经开始。

  之前和她交接的是节目组的副导演,其他人未曾见过本人。

  刚踏入包间,所有的视线几乎都落在女孩脸上。

  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挑不出半点错处,五官精致,鼻梁高挺,再往上,是一双澄澈空明的眸子。

  上天总是不公平的,这样完美无缺的一个人,偏生还拥有一把好嗓子。

  “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

  最先开口的是节目的制片人,温以穗还未动身,对方已经帮忙拉了椅子。

  声音有几分耳熟。

  “温老师坐这里,我这人从小就爱和老师说话。”

  任何言语落在不正经的人口中,都能演变成另一种意思。

  温以穗双眉紧皱:“不了。”

  制片人面色一僵,猥琐的笑容收敛两三分,阴阳怪气:“老师就是清高,都不屑和我们这种人坐一起。”

  “哪里的话,温老师当然不是这种意思。”

  气氛降至冰点,导演忙不迭出来打圆场。

  幸好桌上有人拿话题岔开,制片人的视线才缓缓从温以穗脸上移开。

  只是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温以穗自己身份的不一般。

  “明季酒店的大老板,我当然熟啊,不就是顾总吗?那位可是大人物,我和你说,要不是我,这包间你们肯定订不到。”

  “顾总最近不在南城,他平时过来只会去五楼。五楼,我没去过,那是顾总给家里小孩设计的。”

  “没见过本人,但是我听说,脾气不太行,之前还有人见她往顾总脑袋丢东西,那叫一个头破血流……啧啧。”

  温以穗原本坐在角落喝果汁,因为这话,生生呛了好几口。

  幸好包间推杯换盏,骰子和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无人在意角落的安静。

  酒过三巡,饭局上的气氛也渐渐变得热络。

  酒气上头,话题逐渐带上颜色。

  温以穗皱眉,垂首低眼。

  半小时前给傅砚发的消息并未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复,温以穗稍稍拧眉。

  包间门口堵着小推车,这个点出门无疑最是惹眼。

  节目还没正式录制,温以穗无意结仇。

  只可惜总有人要扰了她的平静。

  “喝酒,当然得舞蹈才能助兴啊……那个谁,温老师?”

  端着酒杯,身上的酒气臭气熏天。

  制片人满脸涨红,腰间的肥肉一层叠着一层,大着舌头,踉踉跄跄朝温以穗走来。

  “温老师,听说你最会跳舞了,怎么着,不给我们跳一个?”

  包间震耳的音乐忽然停下,除了极个别人,其余人都好整以暇,抱着手幸灾乐祸看着温以穗如何应对。

  导演此刻也上头,只是温以穗毕竟还要录制节目,关系不能太僵。

  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

  节目开始前,家里有关系的背后有人的,都提前打点过。

  但是这群人里边,并不包括温以穗。

  柿子都挑软的捏,导演不想得罪制片人,只能暂时牺牲温以穗。

  假意劝说几句,又使上平时饭局上惯用的伎俩。

  “不然就喝了这杯红酒,也算是赔罪了。”

  和制片人同种货色,导演也不见得是好人,笑着给温以穗倒了满满一大杯。

  嫣红液体顺着杯壁滑下,滚落了一地的纸醉金迷。

  头顶光影变幻万千,折射出桌上好些人丑陋的嘴脸。

  制片人不满意,大手一挥,肥头大耳笑得恶心。

  盯着温以穗的视线犹如黑暗中出洞的毒蛇。

  “红酒怎么行,得白酒!”

  说完还不过瘾,“红白混着,这两瓶都得喝完,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坐在温以穗身边的,还有一位女导师。

  对方在圈里不温不火,是那种大众眼熟脸,但是不认识名字。

  以为温以穗是舞剧院出来,身后无人依仗,没人敢触制片人的霉头。

  恨不得退避三舍,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女导师自己也害怕,斟酌再三,还是悄悄攥了攥温以穗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提醒。

  “别喝。”

  制片人听不到她们这边的对话,还在大放厥词,叫嚣着自己在圈里地位之高,认识了多少个大佬。

  明里暗里都是一个意思,温以穗今日要是不顺着他的意,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温老师,选一个吧?”

  制片人笑得眼角皱纹都爬出来,不怀好意将桌上好几个酒杯的酒混在一处,推到温以穗眼前。

  “我这人很随和的,跳舞还是喝酒,都行。”

  话落,又开始借题发挥,试图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温老师今天不选一个,就是不给我面子,那这个节目,我看也没必要……”

  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立刻有人执声音出现。

  导演打前阵,朝温以穗使了好几个眼色:“没有没有,哪能不给你面子,温老师就是在想敬酒词,所以才慢了点。”

  导演拼命往温以穗身边凑,可惜女导师紧紧靠在温以穗身侧,导演怎么挤也挤不开。

  最后只能恶狠狠丢下一句威胁:“你给我起开。”

  醉酒的人力气都大。

  眼见对方的胳膊就要往女导师肩上挥去,温以穗眼疾手快,及时起身,伸手按住。

  沉下脸,温以穗脸上早没有了之前的温和:“松手。”

  丢了面子,导演自然要找回来,怒气全发在温以穗身上。

  “温以穗,我现在是在给你台阶下,你不要……”

  说话间,桌上的酒瓶尽数被掀翻,落了一地的狼藉。

  所有人都往后倒退,恨不得离战火八百里远。

  女导师吓得尖叫一声,起身动作太快,不小心往温以穗身上狠狠一撞。

  两人齐齐往地上倒去。

  极尽狼狈。

  若是以往,温以穗自己一人肯定应付得了。

  无奈祸不单行,女导师刚刚那一撞,温以穗不仅被推倒在地,脚踝传来的痛楚,也在叫嚣着“受伤”二字。

  包间一群人面面相觑,导演和制片人脸上的得意更甚。

  女导师惊恐万分,连连往后退。

  温以穗动作熟练,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

  快要按下通讯录上没有备注的那一位,倏地,包间的门忽然从外到里,被人狠狠用力踹开。

  砰──

  重重的一声,空气中尘埃飞舞,渐渐回归平地。

  男人逆着光,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口,身影颀长挺拔,一双眸子锐利非常。

  傅明洲视线在包间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地上颇为狼狈的温以穗脸上。

  面上又阴冷两三分。

  “你谁……谁啊!”

  傅明洲刚回国不久,制片人和导演自然排不上号见他,此时还在红着脖子叫嚷。

  女导师穿的高跟鞋,细高跟刚在温以穗脚上踩了一脚。

  惊慌失措下,也顾不得收回力道。

  脚上的疼痛一阵阵,温以穗忍着疼,尚未起身,忽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傅明洲冷峻的面容近在咫尺,气息微冷,转而望向身侧的制片人。

  “谁动的手?”

  “我动的怎样?”

  制片人早就喝得晕头转向,此时全靠逞能吹大牛,“我告诉你……啊!”

  耳边一阵轰鸣。

  制片人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贯彻整个包间。

  双手被桎梏在身后,动弹不得。傅明洲用力狠狠踹向人的膝盖,噗通一声,瞬间制片人跪在地上。

  重新起身时,方看见傅明洲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都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人高马大,个个面无表情,看着就不好惹。

  酒疯也不敢继续,制片人白着一张脸求饶。

  “她她她……她自己摔倒的,不关我事,我就是想请她喝一杯……”

  “你还敢灌她酒?”

  傅明洲脸色阴郁,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制片人哆嗦着往后退。

  傅明洲抬脚,漫不经心踩在制片人手背上,引来一阵鬼哭狼嚎。

  唇角的笑意没有半点温度,傅明洲淡淡低眸:“这么喜欢喝,那就把这车酒都喝光,就当我……我们请你的。”

  明摆着是在为温以穗出气。

  制片人和导演看着送过来的一瓶瓶酒,脸上姹紫嫣红,瞪圆了眼睛惶恐不安。

  下意识扭头向温以穗求助。

  导演磕磕巴巴:“温老师,节目快开始了,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杯酒我归案办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

  “我怎么会和导演计较呢。”

  温以穗嗓音轻柔,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她声音轻轻,“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还是一人一车吧,这样公平些。”

  满座哗然。

  傅明洲唇角难得露出一点笑意,余光瞥见温以穗红肿的脚背,倏然变得森冷。

  挥手示意身后的助理上前:“看着他们。”

  声音极具冷意。

  制片人试图讨价还价,无奈被傅明洲一记冷眼劝退,哆嗦着不敢再发一言。

  ……

  “还能走吗?”

  刚刚在场的只有女导师施予援手,一番交谈后,温以穗也知道对方的名字。

  姓叶,叫叶茵。

  知道刚刚自己不小心踩到温以穗的脚背,叶茵连声道歉:“我家就在附近,要不我先带你去……”

  “不用了,我送她去医院。”

  傅明洲从身后走近。

  夜色深沉,光线昏暗,依稀看见男人晦暗不明的一双眸子。

  声调起伏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好似刚刚在包间动手教训人的不是他一样。

  酒店门口横着一辆迈凯伦,傅家的,早就等候多时。

  叶茵家里就在附近,步行即可到家。

  和对方道别,瞬间,只剩下温以穗和傅明洲两人。

  兴许是为了照顾温以穗的脚伤,司机开车的速度很慢。

  窗外街景一帧帧掠过,惊起夜风阵阵。

  车内气流运转缓慢,温以穗稍稍偏过头。

  “今晚的事……谢谢傅叔。”

  “……我很老?”

  温以穗慌忙摇头:“没有。”

  傅明洲是傅砚的小叔,差了辈份,得一个尊称是应当的。

  傅明洲明显不喜欢这个称呼,温以穗思考着上一次见面,试着重新换了一个。

  “……傅先生?”

  “嗯。”

  没有不满,顺利通关。

  温以穗轻轻舒口气:“傅先生今晚是刚好路过吗?”

  对方赶到及时,通讯录上没有备注的那个号码自然也没有拨通。

  “刚好在那边吃饭。”傅明洲声音淡淡,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久留。

  他侧目:“手机有紧急联系人吗?”

  “有啊。”温以穗垂首,手指在屏幕上敲点,眼底适时流露出几分落寞。

  “但是傅砚没接。”

  车内安静,窗外暴雨初歇,偶尔水花溅起的声音响起。

  温以穗侧身,恰好落入傅明洲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紧急联系人是突发状况时能第一时间联系上的人,如果联系不上……”

  傅明洲抬眸,意有所指。

  “建议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