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
三人顿时怔住。
朱墨素知吕坤为人最是精细，这样说必有因由，这时沉吟一会儿，也忽然想到了，当即哎呀一声，道：
“对！差点忘了！”
他长长呼了口气，拍拍脑袋，接道：
“高拱那事，当时就是殷正茂在南浔杀民，何先生他们去制止的……董份家的人那么恨我，这次定然要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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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刘应节扼腕道：
“对！董份在南浔那是一手遮天，这次局面反转，董家人焉能不报仇？子玄啊，南浔那些跟你变法的百姓，恐怕要糟……”
吕坤急道：
“我们得立刻就去南浔！子玄你忘了？义勇的好几个头目，都是南浔人，是你亲自提拔的！”
对！
殷小虎！
朱墨脑海里陡然浮现出此人。去云贵后，此人跟着戚继光，带着义勇南下剿匪，战事非常顺利，后来应该就回屯垦卫了。此人深沉勇毅，应该不会眼见乡亲被残害？
对这点，
他总感觉还是靠谱的。毕竟，这殷小虎当时被卷入杀民案，若非高拱败露，此人早就被杀了。后来华亭之战，他表现得也可圈可点，且此人官职已经不低，当时就是千总，在义勇中素有威望，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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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
朱墨沉声道：
“我猜义勇千总殷小虎应该会去南浔救乡亲……时间倒也还有……我只是担心，如果殷小虎带着义勇去南浔，闹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张雨反说他谋反，逼着谭纶、戚继光去抓捕，那才真叫麻烦！”
嘶~
众人想到那个张雨如此乖戾，岂能干不出来？当即脑壳巨疼。
朱墨踱了几步，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着实有点担忧，毕竟，殷小虎哪里会懂那些文官的花花肠子？到时候稍有差池，就会被县令知府和缙绅拿住把柄，最糟糕的情况是会逼得谭纶、戚继光没法中立观望。
想到这里，
他无奈叹口气，道：
“还是要去找海瑞！我这就让亲卫去淳安，跟上次一样，叫他去南浔救人……我也要亲自去一趟……张大人，恐怕你也得跟我去才行？”
张翰也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忧他这个巡抚过早出现，以后再有事态，恐怕就会难于应对了，于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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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早早出面，到时候恐有不变吧？到时候张雨找借口参我，虽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就不做这个官，可再派个人来，或者直接让那万采做了巡抚，岂不是更糟糕？”
朱墨道：
“我怕弹压不住……到时候要是流了血，那可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他又踱了几步，接道：
“此刻，最恰当的着力之处，就是南浔！因为可以牵扯到高拱……而对他们而言，南浔也一样是首选之地，因为出过事，也出过义勇将领，算是变法的首善之贤，从南浔翻盘，才会造成恐怖之势，也不用杀太多人……故而，此时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就是南浔，咱们立刻就要去，哪怕完了几个时辰，都有可能出意外啊……”
这一番话，众人再无疑惑。
张喊道：
“好！子玄，我们连夜走！”
……
次日午时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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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张翰带着三百亲卫，已经赶到南浔。而此时，也正是殷小虎带队回来的当日。
县衙前，
人群又多了数倍不止。
变法校尉队的把总见人群犹自在议论纷纷，又拉开嗓门喊道：
“军民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些人抗税抗法，岂能不明正典刑？！今日，万大人奉省府之令，就要给南浔军民一个交代！否则日后朝廷追究起来，你们这些无辜百姓也说不清楚！”
哗！
嘶！
人人虽然极力自抑，却仍是爆出一片喧哗。
“他们犯了什么罪？！”
“大明律呢？拿出大明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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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没有大明律，不可杀民！”
“他们没犯法！”
“冤枉人！”
“……”
此时此刻，
这些小民们也心头雪亮——
这个什么变法校尉，多半是跟朱墨有仇！
听说张居正大人也回京了，那就说明朝廷出了事了，他们要来算朱墨的旧账，跟上次一样，也是拿小民来白白作牺牲。
谁的脑子也不傻，岂能不知道？今日把这几个人杀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也没有犯法，也没有罪证，那以后南浔这些小民还不是说杀就杀？当下，人群竟是越鼓噪越凶猛。
殷小虎稍感心安，心想只要这些小民没有被胁迫，事情就还会有转机，到时候干脆就说大明律！让他们把大明律的条文和案卷拿出来。他们要是拿不出来，义勇就好出面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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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县令见情形有些失控，立马高声道：
“谁说没有大明律？谁说的？”
哼！
“本县告诉你们！这几个人抗税抗法，人证物证俱在！岂能冤枉了他们？数日前，沈大老板出面来并作坊，那是按照省里的意思办的！而省里，又是秉承太子监国令旨行事，岂能有差？
但这几个人，不遵政令倒也罢了，竟然煽动那些刁民恶民一起抗法，还殴辱了县府衙役！这样有假？”
他背负双手，踱开大步，官威陡然间释放出来，人群又是一片安静。
“本县告诉你们！这次惩治这批作坊主，乃是奉了钦差张雨大人的手令！张雨大人乃是太子监国特派的变法钦差！本县焉能不执行？”
说到这里，
人群自是十分惊恐了。许多想喊几声的人，竟再也喊不出来。
万县令见场面已经压住，当即右手一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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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
一群衙役顿时按住十三个案犯，刽子手依次站在身后，就等着命炮声响，就一刀下去了。
殷小虎猛地挤开人群，正要大声喝止，忽然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叫他们拿出大明律条文和案卷……”
咦？
殷小虎回头一看，但见一副意态超然的脸，却正是朱墨！
这时，
朱墨穿着一身书生布衫，混在人群之中，竟真的难以察觉。他殷小虎再四周打量，却见旁边还有一个中年文士，一副大佬派头，脸上似笑非笑，却正是先前见过一回的巡抚张翰。
殷小虎大喜过望，两眼立时灼热，哽咽道：
“朱公子，你还是来了……呜呜呜……”
旁边人群本来拥挤不堪，这时也诧异得很，几个挨得近的乡民仔细察看，依稀感觉这少年怎么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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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淡然一笑，催促道：
“小虎，快！等会儿来不及了……”
好！
殷小虎大步挤出来，大喊道：
“住手！”
“刀下留人！”
哗！
人群顿时一阵潮涌，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许多人已经惊呼——
“殷小虎！”
“他是殷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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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哥！”
“义勇来了！”
“抗倭义勇！”
“他是抗倭英雄！”
“抗倭英雄来了！”
“抗倭英雄来了！”
“……”
殷小虎自离乡跟着朱墨之后，从来就没回来过，原以为没人认识自己，结果才有人喊出殷小虎三个字，人群已经极其振奋。没想到自己抗倭英雄的形象，已经深入民心。
他顿感一阵热血沸腾，双手紧紧抱拳，对着四周百姓重重点头，一双虎目已经热泪盈眶。
他大步走到万县令面前，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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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大人，请问这些小民犯的是什么死罪？有没有大明律条文？审案的卷宗又在何处？”br>
哗！
轰！
三四千乡民也炸裂起来——
“大明律！”
“大明律！”
“大明律！”
声音忽然间响彻天地，一霎那之间，竟有一种混混茫茫的悲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