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 唐珞有种自己仿佛是什么幼儿园打饭阿姨,还要一碗水端平的既视感。
她看了一眼他杯子:“你杯子满的。”
傅裴南修长的胳膊折回去,一口喝下大半杯, 再一次直晃晃伸到了她眼前。
“……”
唐珞强忍下白眼,还是给他加了点牛奶。
傅裴南轻轻摇着咖啡杯, 把牛奶和咖啡摇匀,抿了一口放下来, 便望向了对面的赵谦瑜,开口道:“一直听网上说赵老板是唐珞金主,看来你们关系还真不一般啊, 大半夜跑到人女孩儿家里来。”
唐珞:“……”
赵谦瑜笑了一下,也放下了咖啡杯:“我看你们倒像是旧情复燃, 前一阵在外面吃饭,还闹上了热搜, 那个人是你吧?”顿了顿, “唐珞这一阵事业上升期, 不方便恋爱,哪怕恋爱, 也要先和我报备。”说着, 他望向她,“是吗,唐珞?”
这一条是合同里写着的。
艺人恋爱,有义务向经纪公司报备。
否则万一被记者拍到, 闹上了热搜,给经纪公司来一个措手不及, 公司这边连个公关预案也没有。
他们这一阵一而再再而三地见面和独处, 傅裴南还把家安到她们小区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关工作,唐珞无法置身事外。
她还是回了句:“没恋爱。”
听了这句,赵谦瑜脸上浮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心情十分愉悦,不止因为唐珞干净利落地撇清了和傅裴南的关系,还因为,在这剑拔弩张、唇枪舌剑的氛围之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唐珞,当着傅裴南的面乖乖回答他问题的姿态,让他的虚荣心莫名得到了一丝满足。
傅裴南轻笑了一下。
顿了顿,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戳了戳赵谦瑜的痛处:
“说到事业上升期,我看唐珞刚拿了影后,后续资源却是一点没跟上。粉丝们等了两三年的《清河传》一而再再而三的延期,MAMA的代言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唐珞这么好的条件,放在我们盛茗,我能在两三年前,就让她的巨幅海报挂满北京、上海、香港、首尔、东京的街头,身价翻倍。”
说着,他也望向了唐珞,
“别在赵老板那儿苟着了,要不考虑一下我们盛茗?”
听到这儿,赵谦瑜也翻出了陈年旧账:“谁不知道傅总是挖墙脚大师,当年挖了我那么多导演、演员,现在还当着我的面儿挖的人,恐怕不大厚道吧?”
“要是星耀内部牢固,我也挖不动。都说我们盛茗砸钱和你们星耀抢人,其实也没有。谁不知道你们星耀待遇差,三七分账的合同也是臭名昭著,从陈导到林芷茵,从来都是我勾勾手就过来了。”
赵谦瑜轻“呵”了声:“相处了八年的前男友,我看你还是不怎么了解我们唐影后。她心思可没在这点钱上,她想要的是好导演、好剧本。而这一点,放眼整个娱乐圈,好像也只有星耀能满足。”
傅裴南瞥了一眼赵谦瑜:“最近也越来越不行了吧?”顿了顿,上身向前倾,进攻的姿态,“听说贵公司资金链断了。当年和我们抢《清河传》IP抢得那么起劲,现在却没钱开机……”说着,他嘴角边流露一抹轻蔑的笑,“要不把《清河传》卖给我吧,或许还能解贵司燃眉之急?”
“那倒不必。”
一个挖墙脚大师,一个PUA大师。
两人一来一往,听得她脑袋里“嗡嗡嗡”的。
唐珞收拢了一下小腿,美人鱼姿势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手上捧着一只牛奶杯,忍不住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两人这才停止了针锋相对,傅裴南看了一眼时间道了句:“十点钟了,继续留在这儿也不合适。”
赵谦瑜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傅总先?”
*
两人都走了,世界总算清净了。
唐珞拿着牛奶杯步入了卧室,又拿起iPad看起了李导剧本。
剧本名叫《黎明》,一部民国谍战剧。
故事从女主林思妍16岁拍到了30岁,林思妍本是上海滩实业家的千金大小姐,眼看日军侵入,国将不国,在一次反日军的示威游行中被军统发现,被秘密培养为了特务,日后又被我党挖掘……
这是一部货真价实的女性电视剧,没有女主轻轻松松平步青云、傲视群雄的戏码,却写尽了一个女孩儿在那乱世一次次的思想挣扎,最终,在军统机关算尽设下的局中,女主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救下了所有人,迎来了北平和平解放,却让自己成为了唯一的牺牲者。
剧本上回唐珞看了三分之一,这次更是一口气看完。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了。
她冲了个澡,又心血来潮,在网上下单了一套民国学生装,又捧着iPad重温了一遍剧中激动人心的几场戏,便抱着iPad沉沉睡了下去。
第二日下午,门铃声响起。
唐珞看了一眼设在主卧内的监视器,是物业小伙子,大概是送快递来了,便走过去开了门。
物业用小车推了几十件快递上来,说了声:“唐小姐,您快递。”
“好,帮我搬进来吧。”
“好嘞。”
两人一起把二三十件快递搬进了玄关,唐珞说了声“谢谢”,便去客厅找了把美工刀开始拆起了快递。
代购的香水、洗发水、护肤品。
睡衣、裙子、棉条、抽纸……
各种东西应有尽有。
拆了最后一个快递,竟是昨晚在网上下单的民国学生装,竟然这么早就到了。
她扔下一地物品不管,唯独拿了那套裙子便走进了主卧衣帽间换上,蓝衣、黑裙,下面又穿了条白色打底裤,给自己编了两条麻花辫,素颜拍了几张照。
这几年,她一直以浓颜示人。
其实卸下妆时,她这一张脸极其素净,小小一张白净的巴掌脸,两眼间距略宽,眉目清秀,嘴唇精巧。
又编了两条麻花辫,看上去像极了涉世未深,富养长大的民国学生。
她挑了一张便发给了李导,来了句:【导演。】
【您看我合适吗?】
李导性子直爽,来了一句:【大白天的就开始抽风?】
【别自己捣鼓了,有空来视镜吧。】
唐珞:【好嘞。】
于是第二日下午,唐珞便去了剧组试镜。
她的戏没什么可试的,张着金翅膀的影后奖杯就摆在她家里呢,导演只是让她试了剧中几套造型,第一套是16岁时的学生装,第二套是20岁时的军统军装,再到后来极其朴素的平民装扮,试完,导演只是感叹她这张脸可塑性是真强,穿什么像什么。
试完,李导便定下了她。
唐珞说:“合同、片酬之类的事找我们红姐。”
最终合同签订,片酬比她预想中高了许多,等片酬到账,她可以一次性将剩余一千多万的房贷结清。
紧跟着,剧组在开机前,还送了她一个热搜。
# 你对唐珞的美貌一无所知 #
词条下是她的定妆照,民国学生装,两条麻花板,一张素净的脸庞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清纯得不可方物。
【为什么会有一张脸,浓妆淡抹都这么相宜啊!】
【靠!我对唐珞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几个又A又飒的黑天鹅红毯照片,化了淡妆竟然这么清纯。】
【姐姐27,看着像17。】
【wuli珞珞子真是什么角色都吼得住,学生妹、女特务、女尸,还有姑姑里面那个小村姑,hhhh】
而下午时分,公司又给她买了个热搜。
放了她前一阵拍摄的某大牌口红广告图片,画了海鸥眉,涂了大红唇的她,看着美丽又高贵,与上午的学生装形成鲜明对比,却也紧扣了上午热搜词条的主题——你对唐珞的美貌一无所知。
《黎明》开机是在一个月后,中间她排了一些通告,不过时间很松,她也乐得在家休息一阵。
如果不是一上街就会被围观,她还想找个地方玩几天。
最近这春末夏初的天气,最适合在成都、重庆、长沙这样的城市走一走。
吃吃小吃,喝喝啤酒,简直美滋滋。
她捂严实一点,未必会被发现,但谁陪她去呢?
她和婷婷委婉地提了一下,婷婷却破防了。
她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一边破口道:“成都好啊,但哪有时间噻,上回清明就在加班,我特么都想把祖坟挖公司来了!这次又加班!这日子,真特么是操蛋他妈给操蛋开门了!”
“我家那只狗一听我端午要加班,就开始跟我翻脸闹脾气,我现在一个显示屏修bug,一个显示屏挂着微信哄着他,耳朵里面插着耳机还在跟你通着话,草!”
唐珞:“……”
唐珞放下了手机,直呼惹不起惹不起。
而是在傍晚,朱星辰来了条微信:
【珞姐在上海吗?】
唐珞回了句:【在上海呢。】
朱星辰:【出来玩啊。】
说着,他发来一张图片,是在某KTV包房。
唐珞看了一眼时间,也才七点半,窗外晚风徐徐,这一阵又没什么事,正是出去玩儿的好时候。
她回了一句:【好啊,地点发我。】
朱星辰便发了个地址过来。
唐珞步入了衣帽间,纤细的指尖在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衣物间划过,挑出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和一条微喇八分牛仔裤换上。
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隐约可见里面的白色吊带,脚下穿了双白布鞋,露出了一截骨干的脚踝。
她又上了些底妆,涂了个口红,戴了墨镜。
Gentle Monster的墨镜很大,她脸又小,一戴上,便知剩小巧饱满的额头,精巧和嘴唇和尖尖的下巴露在了外面,典型的女明星出街look。
她背了一个香奶奶的黑色链条包,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
一进包间,只见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象。
朱星辰今年年初和星耀的合约到期了,没有续签,也没有再找下家,这一阵偶尔自己接点小活,剩余时间都在四处放荡,而所谓四处,也就是各种KTV、live House,以及,各种五星级酒店……
她一直忙工作,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
他一开始男团出道,后来转型做了演员,不过心里仍有个音乐梦,这一阵上了个rapper选秀综艺当评委,装扮也变得街头了很多,剪了个寸头,手上戴了一堆鸡零狗碎的饰品,却莫名带着一丝少年的肆意与英气。
唐珞一进门,朱星辰便大声道:“珞姐来了!”
沙发上坐了一排年轻的男男女女,男帅女靓,男生偏多,大部分是他那个节目里的选秀rapper。
大家打扮得三教九流,却也很有礼貌。
唐珞走到了朱星辰旁边坐下。
在这里,她辈分算最大,又是影后级,大家纷纷来跟她喝酒,她也好久没喝了,啤酒一杯杯下肚。
朱星辰大喇喇坐在沙发中央,听大家唱着一首首离经叛道的歌。
唐珞问了他一句:“你最近怎么样?”
他笑了一下,笑中有悲有喜,说了句:“自由了。”
他和星耀签了五年合同,五年时间,星耀把他从一个原东家快要经营不下去,面临解散的男团成员,捧为了一线顶流,不过这五年来,公司给他立的人设、安排的工作,他越来越不喜欢。
他觉得自己成了资本赚钱的工具。
他也是个小富二代,不必为五斗米忍受这些。
记得在美国时,他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星耀给他立的人设亦是如此——人畜无害的小鲜肉。
而合约一到期,他上了rapper综艺,身边绯闻女友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网红、女团idol,最近一次上热搜的还是一个大他八岁的姐姐,简直一个比一个离谱。
唐珞调侃了他一句:“叛逆期到了?”
朱星辰略有些苦涩地低下头,笑了一下:“可能吧。”
唐珞安慰了他一句:“跟着自己的心走。”
朱星辰抬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她:“可是我的心,好像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就是……”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一只野兽在笼子里被关了五年,它一直嘶吼着要出去,只是有一天它真的出去了,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森林。”
她听了有点心疼。
在进入这圈子之前,她经历过命运的苦难,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她不太会被他人所左右。
哪怕委身于星耀,她也清楚自己为的什么。
她并未表露太多心思,话锋一转,把这苦大仇深的话题跳过,问了他句:“对了,你是成都人吧?”
“对,成都嘞。”
他用四川话回了一句。
“成都挺好的,一直想着去玩一玩。”说着,她酒精上头,开始自己唱了起来,“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呜呜呜呜,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听唐珞自嗨唱了起来,旁边一个男孩儿说了句:“别一个人唱啊。”说着,便点了首赵雷的成都。
伴奏响起,一屋子人开始声嘶力竭唱了起来。
包间内各种红的、绿的头发,各种高的、低的音调,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
唯独朱星辰还淡定坐在原位,无奈地看着酒上了头,便和大家一块儿疯,一点形象也没有的唐珞。
一首歌结束,唐珞像是唱爽了,整个人嗨得不行,回到沙发上“砰—”地一声坐下便开始大口喘气。
朱星辰问了句:“你真准备去成都玩?什么时候,有计划吗?”
“没确定呢。”说着,她望向他,“干嘛,你要带我去吗?”
“正好我想回家一趟,要不我带你去耍?”
她一时兴起,没考虑其他,回了句:“好啊!”
“什么时候?”
唐珞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
朱星辰也是随性,问了句:“要不就今晚,走不走?”
唐珞喝了点酒,跟着朱星辰一起不着调地疯了起来,学了句□□回了一句:“今晚可以啊,走噻。”
朱星辰斜睨着她,忍不住撇嘴笑了一下,那样子竟有些邪魅。
“真走?”他确认了句。
“走!说走就走!”说着,她又开始唱了起来,“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哎嘿哎嘿伊尔呦啊!”
看来是真喝多了。
朱星辰样子有些无奈,没想到她喝醉了会是这个样子……
他拿出了手机,问了句:“那我买票了?”
“买!说买就买!”
朱星辰买了两张凌晨一点飞往成都的机票。
时间差不多了,朱星辰戴上了口罩、墨镜,唐珞喝多了酒,踉踉跄跄去车上拿了一顶鸭舌帽,拿了个防晒面罩,从脸遮到脖子的那一种,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两人便打车一路赶往了机场。
*
第二日一早,唐珞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望了一眼四周——
陌生的酒店房间,洁白的酒店床单。
窗帘没拉,而楼下是一大早便开始熙熙攘攘起来的春熙路,还能看到IFS上那只爬墙的大熊猫。
她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宿醉过后,酒精仍残留在大脑,让她脑袋里“嗡嗡嗡”的。
她看了一眼羽绒被下,自己衣物完好。
只是此刻,却一阵猛烈的悔意汹汹袭来。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却仍像one night stand第二日,在陌生的酒店床上醒来一般的后悔……
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