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这幅蓬头垢面的样子，周老太睁大眼睛，先是一阵心疼。
随即就又拉着巧儿的手笑了。
“看咱老四这模样，就知道在曲柳村肯定是百般不肯屈服呢。”周老太笑道：“你这下也不用担心了，咱老四肯定还“清白”着呢。”
闻言，周老三他们不由都哄笑了。
巧儿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娘，您说什么呢，巧儿才没有担心……这个呢。”
说笑归说笑，不过周老太心里还是疼着儿子的，她这就亲自去烧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衫，让周老四先收拾一番再说。
周老四这几日过得那叫一个委屈。
吃喝虽然都很不错。
可他和白镖师被关在屋子里，除了吃喝拉撒外，什么也做不得。
就连日常的清洗都费劲。
入了夜，白镖师还嫌他睡觉磨牙打鼾，起初倒还能忍耐。
可到了后两天二人心中都烦躁，等老四再起呼噜声时，白镖师索性就蹬他一脚，非得他止了鼾声才成。
周老四洗好身子后，可算是神清气爽了。
他坐在炕上，半趴在巧儿怀里，一股脑的把这几日遭遇都说了出来。
周家人听着时而点头，时而大笑，觉得倒也有些趣味。
绵绵则坐在二郎身边，看着二郎竟然还拿着纸笔，饶有兴趣地记下些许，显然是要把四叔的遭遇都充进话本子里去。
周老四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时又揉揉后大腿。
“话说回来，那白镖师看着瘦弱，咋脚丫子那么有劲儿，倒像个练家子，看这两天晚上把我蹬的，都出淤青了。”
说罢他又嘿嘿一乐：“在那曲柳村时，白镖师可没我抢手，说不准他是心里有气呢。”
绵绵一听忙问道：“四叔，那白叔叔呢，他也被送回家了吗。”
周老四点头应道：“放心吧绵绵，我俩是一起回来的，他现在也在家里，好着呢。”
待周老四说了一通，这时，孙萍花和宋念喜也把饭菜热好，端了上来。
周老四忙起身端起饭碗就开吃，虽说在曲柳村他也没被亏着嘴，不过还是家里饭菜吃得香！
巧儿心疼着老四，这几日也净挑些好吃的给他做。
连着七八天，周老四都在家好生歇着，精神也早就养好了。
过了又不到两天，曲柳村再次来人，就是把之前定下的木箱子给送来。
这一次，是曲柳村的村长亲自带人前来。
除去周家要的木箱外，曲柳村还又带了两套柳木摇椅前来，全当是给周家和白家的赔礼。
周老太也没过多客气。
这就让老三他们把摇椅收下。
待把木箱子搬进院子后，周家人也甚是满意。
只见那木箱是用金丝楠木制的，上面还雕的镂空的四季草卉图样，那雕工无比精细，既雕得利落无比，又自带温润之态。
周老太看了不住点头。
她粗粝的手掌抚上去，一时便更觉油润了：“不错，老三你们看，这上头的一花一木都栩栩如生的，竟像是活的似的。”
周老三也围着木箱四处打量：“最妙的是，这镂空的地儿能透气，不会憋着荔枝树，而且从外头也没法透过镂空处，看出里面装的是啥，这正合咱家的心意啊。”br>
周老太满意地眯起眼睛。
难怪这曲柳村的木器很是出名，就凭这手艺和需求度，便称得上是世间难得了。
“是好东西就行，这样咱老四这趟罪也没白挨。”周老太笑道。
老三他们听了也忍不住笑。
只有周老四苦涩摇头：“娘，都过去这些天了，您咋还拿我打趣呢。”
下午时，白家听说木箱子送来了，白镖师特地过来帮着掌掌眼。
一进院，就见一个奶呼呼的小家伙，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柳木摇椅上，翘着小脚睡正香。
二郎端着课本守在一旁，手里还拿着把大蒲扇，边看边给摇椅上的乖宝儿扇风。
白镖师看着心头一软。
这就不由放慢了脚步声。
不过在路过摇椅时，看着绵绵那双发面肉包似的小白脚丫，白镖师还是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一下。
绵绵的眉间顿时蹙了一下。
随即她就朝空中虚踹了两脚，吧唧了两下小嘴儿，就又哼唧着翻身继续睡了。
白镖师收回了手，笑了下后就朝正屋里进。
在看过曲柳村做的木箱后，白镖师也觉得甚是不错，周老太这便能完全放心了下来，忙请他进里屋坐着吃冰酥酪。
正好老三休沐也在家，他们便唠了会儿曲柳村的事儿。
这时，白镖师扭过头，透着琉璃窗看了会儿还在酣睡的绵绵。
他想起了什么，这便认真道：“对了周大娘，再有个十来天，你们应当就要进京去了。京城不比桃源村，没那么多的束缚，绵绵贵为县主，身边怎么也要有人服侍才行的。”
这话算是说到了周老太的心坎上。
她立马应道：“白镖师的意思是，我家该给绵绵安排几个丫鬟伺候了？”
这几日，其实周老太也在琢磨此事。
她想着自家平日里过得自在，倒不必添什么外人进来。
可是入了京那便不同了。
到时候自家就不可事事亲力亲为。
确实也需要些人手来伺候。
白镖师点了头，却又摇摇头道：“不光是丫鬟，还得配上婆子和小厮，下人除了干活儿，也代表着主人家的脸面，即便用不上也得有，这样入了京后才不显得格格不入。”
周老太把这话听到了心里去。
她这便看向周老三：“白镖师说得没错，旁的倒是次要，但别家贵女有的，咱绵绵就都得有，免得叫人说三道四，老三，明个儿你就去挑几个下人回来，在家里服侍好了的再待去京里。”
这会儿正好绵绵也醒了。
绵绵一听二郎说家里要买丫鬟，困劲儿顿时就一股脑儿都没了！
她揉着睡成三道褶子的双眼皮，就蹦蹦跳跳地朝屋里跑：“奶，家里是要买丫鬟吗？绵绵要去跟着一起挑，挑绵绵自己喜欢的！”
这丫鬟本就是买给绵绵的，周老太一听，一把就把绵绵抱上炕。
自然是全听这乖宝儿的。
“好，到时候就让你爹带着你去，只有合了咱绵绵眼缘的，才能进咱家服侍。”周老太疼爱地搂紧了绵绵，就没有不应她的。
……
盛夏天长，还不到卯时就升起了一半天光。
想着今个儿要去买丫鬟，天还未亮绵绵就醒了。
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躺在被窝里啃手玩儿，直到听到奶的鼾声停了，天光也大亮了，她才翻身起来，套上一件小褙心就跑去茅房里小解。
如今，绵绵觉得自己也有些大了，一更知道羞了。
所以但凡能起来去茅房的，都尽量不去用她那只小尿壶。
只不过小子们还跟从前一样，醒来后都会争抢着进这屋子要给妹妹倒尿壶，有时拿起来发觉里面空空的，大郎和三郎还会失落一会儿，像是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等绵绵回到正房后，周老太这时也起来了。
看乖宝儿醒得这般早，周老太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脑瓜，知道乖宝儿这是急着去挑丫鬟呢。
于是没等宋念喜她们起来，周老太就自己先去小厨房煮了稀饭、烀了地瓜，想快些把早饭弄好。
等宋念喜进了小厨房后，看见周老太在烧火，她不由一阵羞愧，忙上前把活儿接了过来。
“娘，咋能让您动手呢，您快回去歇着。”
周老太放下烧火棍，擦了擦手道：“没事儿，我醒得早就当是活动筋骨了。对了老三家的，稀饭地瓜我都弄好了，一会儿你再热个咸鱼，给绵绵他们蒸点儿虾仁，就把饭菜端上来吧，早些吃完，老三他们也好早些进城。”
想着今日还有要紧事做，宋念喜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把吃食弄好了。
待一家人吃完饭后，周老三这就抱起绵绵要动身。
三郎他们几个小子也想跟着去
周老太想着孩子去多了怕老三看不过来，便道：“就先带上大郎和二郎吧，三郎四郎在家陪奶，等下回去挑小厮和婆子时，再带你俩去。”
大郎以前在张家待过，也是见识过不少刁蛮丫鬟和老实丫鬟的，让他跟着去也算能帮着掌掌眼。
而二郎聪慧。
帮着妹妹一起挑选也不错。
于是他们几个这就出发。
临走前，周老太想着方才绵绵都没怎么正心吃饭，就又拿上一小包热过的桂花糕，包在牛皮纸里，放在马车里让绵绵路上饿着好吃。
绵绵双手搂着还冒热气的桂花糕。
她朝奶挥了挥小手，这就美滋滋地坐在两个哥哥中间，准备去城里了！
周老三笑着看了眼孩子们，抓着缰绳：“都坐好，咱们走喽！”
这一趟周家要去城里的石街挑丫鬟。
虽说镇上也有人牙子出下人的地儿，只是镇上毕竟太小，好模好样的下人也不多。
而灵州城内的石街，则是不少大户人家发卖下人，又或是贫贱人家自卖的去处。
马路一路晃晃悠悠，等到了城里时，已经快到晌午了。
周老三这就把马车赶到石街。
石街几乎每天都有不少下人等着挑选。
有时一天也未必能带走几个。
这会子到了近午时，围观的人虽不少，不过买的却不多，不少丫鬟婆子们站在那儿等着被带走，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
周老三到了地儿，这就把绵绵从马车里抱出来。
大郎和二郎也紧跟其后，一起下了马车。
这时，只见石街上人还不少，绵绵忙抓着老三的手，就要挤进人群里去挑选。
前面不远处，就正站着二十几个下人。
其中年轻的丫鬟单独站在一处，上了年级的婆子们则在另外一处。
等绵绵看过去时，她不由惊讶了一下，只见这些下人们有的是站在那里，有的却是浑身被绳子捆绑住，硬是跪在地上的。
周老三也很是疑惑。
他转头问向身边的一个汉子：“兄弟，我也是头一回来这买下人，这怎么有的是站着的，有的却是五花大棒跪着的，可有啥区别？”
一旁的男人忙回道：“这个你可得分清楚了，那站着的都是自己出来做工，身契也在自己手里的。而那些跪着的，则是被主人家发卖出来的。”
“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周老三又细问了一番。
那人便好心道：“出来做工的自是不必说，就是你雇佣人家去你家干活。而那些被主人家发卖的才是真奴婢，你若是看上了，就得一次付了银子，买下丫鬟和身契，从此这人就要在你家长做工了。”
说白了，无非就是站着的是来找活计的。
而跪着的则是连人都卖的。
周老三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些。
他觉得有些新奇，同时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挑选哪一种好。
而这时候绵绵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觉得挑选丫鬟，不在于这些别的，而在于这人的品性和忠诚。
毕竟谁也不想挑个有外心的在自己家干活。
周老三为了看清楚那些丫鬟，就稍微走的近了一些，这时前面的人牙子忙笑脸相迎。
“这位大人可是想要挑选下人？”他说完，又忙道：“眼下正是热时，我们这边的价格都划算的很，你且放心挑，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周老三点了点头。
这就认真打量了起来。
这时，那些丫鬟们看来了个正经买主儿，一个个蠢蠢欲动，都想让自己被挑中。
其中站着的丫鬟里，就有一个模样甚好的，连忙上前拿起自己的衣袖，给周老三擦掉了鞋上的泥巴。
周老三惊讶了一下。
自己出门前鞋子都是干净的。
即便是沾了一些脏污，但是也不容易被察觉。
可这个丫鬟却眼神儿极好，心思极细，这么快就看到了。
周老三觉得这丫鬟眼里有活儿，也有些聪明，便笑着看绵绵。
“绵绵快看，这个丫鬟姐姐你喜不喜欢？要是喜欢的话，咱们家就买走，看他挺聪明的，爹觉得不错。”
闻言，那丫鬟也忙眼光大亮地看着绵绵。
绵绵却连犹豫都没有，就果断摇了摇小脑瓜儿。
“不要，这个太急于表现，明明爹的鞋子没脏，她却自己抠了块泥巴，趁擦拭前故意抹上去，装作眼里有活儿的样子。”绵绵早就看清了那人的小动作。
这样的人进了家后，怕也只是个偷奸耍滑之辈，没法儿正经做事的。
那丫鬟心中一惊，想不到一个小孩子却有这么好的眼力。
她随即脸上一红。
这才有些讪讪地退后了几步。
“爹，咱家要买，就买品性好，也能忠心的，不要爱耍滑头的那种。”绵绵用手遮着小嘴儿，小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