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单手掐诀,往空心墙上一指,墙壁却岿然不动。

  他欲再试,白墙猛地发出一阵亮光,将整间客栈照得如白昼般亮堂,吓得曲湘湘和黎渊纷纷后退半步,惊疑未定地盯着这堵白墙。

  虽然很荒谬,但是白墙上发出的亮光竟让曲湘湘感到……圣洁。

  “快看!”黎渊指着墙壁说道。

  一个巨大的万字佛印浮现在墙壁之上,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走进了神圣的寺庙,而不是破落的客栈。

  “佛印?”曲湘湘犹疑道,“难不成客栈里的不是鬼,而是……”

  “不,”黎渊摇了摇头,“可能是佛修。”

  “佛修?但是我遇到的女人并不像是修道之人。”

  “能结出如此大的佛印,这堵墙后必定不是普通人。”黎渊沉吟着,然后飞快建议道,“依我看,你选的这家客栈古怪得很。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姓慕那小子又不在,若是不小心冒犯了,我们未必能赢过墙后之人,不如还是走为上计?”

  曲湘湘觉得黎渊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她光是看着墙上那个巨大的佛印,内心深处就产生了一种敬畏且恐惧的感觉,就她而言,是非常不想跟墙后的人交手的。

  就在这时,戴头巾的女人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回荡在客栈上空,生生营造出了需要开会员才能享受的杜比全景声的音效来,在巨大佛印的映衬下,有着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女人的歌声?”黎渊问道,“这唱歌的女人就是你遇到的女人?”

  “没错,我来投宿时,客栈里只有这个女人。”

  黎渊看起来非常困惑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既然这女人还有心情唱歌,那不就说明她没遇到危险?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快走吧,谁知道她跟墙后那个佛修是什么关系呢?”

  说不定是有什么私密关系,所以才躲在墙的后头做些白天不能做的事,不然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这几天来看了不下二十本话本的黎渊觉得自己参透了事情的真相。

  曲湘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人达成共识,楼梯也不走了,干脆从栏杆上纵身往下一跳,跳到了门口。

  黎渊有些急切地要去推门,推了好几下,门依然纹丝不动,他有些急了,便一脚踹了上去,竟然撼动不了这扇破破烂烂的木门半分。

  曲湘湘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后退,然后抽出酌月一鞭子甩在门上,木门轻轻震动几下,依旧是完好无损地闭得紧紧的。

  黎渊急得直咬指甲:“为何打不开,难不成这里的人是有心要将我们困在这里?故意针对你?”

  “但我只是偶然来到这里投宿,按理说应该不是故意针对。”

  “如果不是有心的……”黎渊咬着自己的指甲,烦躁地踱来踱去,“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出去,那就必定会现身出来见我们……”

  “但是目的呢?我今天第一天下山,而且之前从未见过那个女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黎渊摇摇头,听天由命地跳坐上一张桌子,双臂往后撑着,绝望地看着屋顶,叹道:“只能等了。”

  女人的歌声忽高忽低地回荡在客栈里,黎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缺了口的茶杯,评价道:“唱得还挺好听的。”

  “你能听出来她在唱什么?”曲湘湘问。

  黎渊侧耳听着,喃喃道:“我只能听出来一点儿。”

  “说来听听。”

  “嗯……清水河畔……秦淮楼……”

  “然后呢?”曲湘湘急忙追问道。

  黎渊摊了摊手:“没了。”

  曲湘湘:“……”

  女子的歌声停了下来,紧接着,低低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

  那声音太低、太微弱,曲湘湘根本分辨不出来是男是女。看書喇

  “乖,”女人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哭了,我知道你饿了,我已经给你找到食物了,别哭了好不好?”

  “吃饭……吃饭……”

  “好好好,这就吃饭,这就吃饭。”

  墙上的佛印脱离墙壁浮了起来,然后,那面墙壁竟凭空消失了。

  墙一消失,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铺天盖地盈满了小小的客栈。

  曲湘湘和黎渊不适地皱着鼻子,望墙壁消失的位置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戴头巾的女人衣衫半敞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充满柔情地注视她怀里的“人”。

  曲湘湘不知道那东西究竟能不能称之为人。

  他呜咽着躺在女人的大腿上,短短的身躯只盖了一张很薄的玄色轻纱,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均是不正常的紫红色。据曲湘湘目测,他大概只有成年人一半高,四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而他只有半张脸。

  他只有一半的五官是完好的,而另一半只有腐败溃烂的血肉和骨头,骨头上粘着紫红色的血肉,曲湘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似乎还能看见那一堆烂肉里爬着尚在蠕动的虫子。但饶是如此,从他另一半完好的五官也不难看出,这人曾经或许是一个相貌不错的清俊男子。

  只是他的头皮被燎去大半,仅剩的头发犹如干枯发黄的稻草,每一根发丝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死气。

  女人动情地爱抚着他完好的半张脸,痴迷道:“子英,我的子英。”

  子英一只眼睛剧烈地颤动着,喊道:“娘亲、娘亲。”

  女子抚摸着他的脸的动作一顿,沉下脸来:“子英,我已经教过你很多遍了,不是娘亲,是娘子。”

  “娘子?!”黎渊这个逼比曲湘湘还要没心没肺地叫了起来。

  女子没有理会黎渊的“大惊小怪”,她抓着子英萎缩扭曲的手放在自己裸露的锁骨上:“我们已经成过亲了,你自然要叫我娘子才是。你不能叫我娘亲,我们的孩子才能叫我娘亲,知道了吗?”

  “孩子?!”黎渊又叫了起来。

  曲湘湘完全能理解黎渊的心情。

  任谁看到这诡异且可怕的……一对,肯定都会被吓得不轻。

  事实上,哪怕是她“三生有幸”见过鬼面蛛这种在生物学上堪称空前绝后的物种,还是不能免俗地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吓到了。

  这女子虽然脸上长了一块胎记,但整体的相貌还是比平常人高出了一截,若是想嫁人,寻个不介意她脸上胎记的平常人家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会沦落到跟如此不人不鬼的怪物为伍?

  子英低低地呜咽着,女子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子英乖,叫我一声娘子好不好?我本来就是你的娘子呀。或者……或者再叫叫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你一定记得的对不对?桃蕊。再叫一声桃蕊好不好?”

  他张着嘴巴,咿咿呀呀地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哀吟,就是不肯开口叫那女子一句。

  桃蕊阴沉的脸忽而明媚起来,她笑了:“你还是没变。别担心,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