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廷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露只理解了一部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此时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系统给她的委托通向司廷死亡的结局,那么这个委托,她宁愿放弃。

  男人在她耳边耳语之后,手中力道收紧,眼神也变得幽深,那双眼睛盯紧了她,不错过她丝毫的表情变化,他的气势变得有些危险,高大的身影因为灯光的缘故,在裴露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罩住了她眼中的光。

  但是这样,反而让裴露莫名的安心了起来,因为对方这样的态度明显昭示着,他在害怕,害怕离开。

  裴露抓着他的胳膊,笑了。

  因为她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担惊受怕了,因为对方居然也会害怕。

  司廷惊异的看着她,似乎不太理解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都笑得出来。

  裴露拨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笑盈盈的说:“我很高兴,因为你能信任我。”

  裴露想,如果现在能看见系统,她还是会跟系统说,你看,他就是很乖啊。

  尽管口中的“乖”,跟系统所认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司廷垂头,在她嫩红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外面风越来越大,裴露亲眼看着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蜿蜒着长出了狰狞的深色血管,他们如同树根一般野蛮生长在透明的皮肤之下,迅速吸食着这具身体的生命力。

  一时间,裴露的眼中只剩下那些盘虬的深色怪物,她的意识倒转,身体已然在船里,但是意识却被带入了一个虚空之中。

  有什么东西气急败坏的用尖锐的噪声在她耳边不停的咒骂。

  “你了解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吗?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愚蠢可笑的人类,你怎么可以相信怪物有心呢?”

  那声音冰冷缥缈,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在她的耳边冰冷又嘲讽的对她笑。

  与此同时,它那些带着剧毒的字符从串串流入她的耳中,裴露终于看见了她所好奇的一切。

  她看见司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海沟中,肉身一点一点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吞食,控制,那个东西拿走了他的心脏,让他痛苦的重生,操纵着他、利用着他的身体跨过空间与维度的屏障,去各种各样的世界收割生命。

  他是大海的暴君,深海就是他辉煌的王朝,他可以统治所有生物,控制着他们卷入没有必要的争端。

  “看见了吗,你现在还觉得他是一个无害的人吗,你敢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吗?”

  裴露的脑中不停被粗暴的灌输着这样的画面,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诅咒以为自己成功了,自己的傀儡马上就会被这个女人抛弃,只要对方的心脏重新冰冻凝结,它就可以重新夺回自己的掌控权。

  若非无奈,它实在不愿意失去这么好用的宿体。

  但是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却忽然在它想要畅快大笑的时候抬起了头。

  “你是有毛病吗?”

  裴露看着这将整座空间都封闭起来的奇怪“东西”。

  细看,那深蓝到近乎发黑的、层层难以名状的东西,其中还裹挟着什么不一样的颜色,看久了,让人很不舒服。

  裴露干脆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的语气却依然带着疑惑:“那不是你做的吗,你怎么全都怪到别人身上?”

  如果当初的司廷知道自己跌入阴森的深海沟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肯定宁愿去死。

  那东西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反问自己,阴冷的声音停滞一秒,然后变得尖锐起来。

  它本就是没什么理智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掌握了跨越空间的奥秘,残暴的四处屠戮,这两天,因为司廷的反抗,它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其实它现在的游刃有余只是强装出来的罢了。

  这些天,傀儡司廷的身体中迸发的鲜活生命力让它受尽折磨,每次对抗,他们都两败俱伤,甚至有一次,失去理智的它被他排除了身体之外!

  虽然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却让它知道,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他是真的不害怕死的。

  就因为一个认识了几个月的该死小姑娘,他居然不怕死了!

  所以它声嘶力竭的尖叫了起来。

  那种头疼的感觉又来了,但是裴露却感觉有人在紧紧抱着她。

  风暴之中,那艘小游艇无助的飘零着,舷窗旁边,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影子并没有随着船体摇晃,浓稠的诅咒如同什么脏污附着在他们身上,将这艘狭窄的船投注进了空间的夹缝。

  无际的深色还在蔓延,慢慢吞噬了两个人,又吞噬了这艘船。

  “你也太可笑了,你们才认识多久,真情这种东西狡猾又多变,你们人类社会不乏爱得死去活来的蠢货,但是真走到最后的有几个?”

  “你们才有几天感情,如果你继续犯蠢,你今天可能都没法活着离开这艘船!”

  裴露也冷笑,她重新凝望那些将她包围的奇怪诅咒,然后冷静的说:“你太看得起他了,你也太小瞧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在这里冒险吗?”

  “我现在喜欢他,他属于我,所以我不允许我喜欢的人被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剥夺生命。”

  “我喜欢他一天也是我的事,我喜欢他一百年也跟你没关系,就算我下一秒就厌弃他,但只要他这一秒属于我,我就要做我想做的事,不允许别人干涉我的事情。”

  人生太无常了,裴露现在深切领悟着这句话的含义。

  人会长大,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人会离你而去,而你又会遭遇什么意外的事情。

  所以在短暂又漫长的生命中,如果有一朵璀璨的花朵旺盛开放,那你一定要抓住它,哪怕它只盛开一分钟、一秒钟,抓住它,你的整个生命都会因为这样的璀璨而绚丽。

  它或许会凋谢,但是它将留给你更磅礴的勇气。

  她本来就是个被自我情感支配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无法做出理智的决定,她敢爱也敢恨,这是她的选择,她选了就不后悔。

  诅咒快被气疯了。

  它是真的要疯了。

  它与司廷的对抗本就到了极限边缘,它知道,这番话它听得见,它的傀儡也听得见。

  那个男人现在已经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被她惊心动魄的勇气迷得发狂,那几乎溢出胸腔的旺盛生命力与它而言就像硫酸,将它的烙印寸寸灼烧殆尽。

  它再次开始挣扎,想要与它的傀儡同归于尽。

  可此时的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就在自己歇斯底里的在裴露耳边干预着她的思维,试图挑拨离间的时候,司廷已经趁着它崩溃分神,再次试图将它剥离。

  他的身体已然冰冷僵硬,在这茫茫的时空裂隙中,它流入深海,卷挟着海底那些已经腐烂的枯骨,掀起阵阵风暴。

  诅咒想要大骂,你是不是有病,这种荒凉无人的空间夹缝又没有仗可打。

  但是它马上就意识到了,有病的是它,而且还是蠢病。

  因为司廷并不是流放它去控制那些死物,他趁着自己崩溃走神的时候,操纵着它搭触到了那个叫“主脑”的东西!!

  被它桎梏在奇怪空间的裴露看它开始颤抖。

  同时,她还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与她打交道的系统在吱哇乱叫。

  负责维护各个时空秩序的主脑把系统给派遣了过来,因为他们检测到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大魔王又开始搞事了。

  先前那东西将她关得密不透风,所以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司廷让她帮忙气死这个东西,她就专注气死它。

  所以……

  这东西现在抖成这副模样,到底是不是被她给气的?

  就在裴露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系统似乎终于冲破了什么屏障,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可是现在的它只能咆哮:“你们搞什么,你们想违约吗!!”

  诅咒也在咆哮:“司廷,你敢利用我!!”

  它开始陷入无端的恐惧,因为它的傀儡,这个狡猾的鲛,正在如同摆弄一个电脑病毒一般,利用它再次沿着系统,侵入了另一个空间的主脑。

  为什么说“再次”呢,因为第一次,他利用自己回到那个监狱,搬了两箱珠宝。

  可现在它猛然想到,那或许是一次带着目的的试探,这个男人并非是想要钱财,或许更久以前,他就在悄悄寻找摆脱它的办法了!!

  裴露的被禁锢的意识慢慢释放的时候,她又重新回到了现实。

  现实里面,她与司廷还保持着静谧拥抱的姿势,但是他们四周也被黑色的东西包裹着,她看不见周围的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但是她却感觉,抱着自己这个人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系统还在崩溃的咆哮,不知道诅咒遭遇什么重创,那个矮萌的小系统甚至已经把它的嘶喊给盖了过去。

  她听见系统的无能狂怒:“你对主脑做了什么??”

  她还听见男人冷静回答。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看看能够带我跨越空间、保持永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吗,既然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就是主脑,不如也让它来瞧瞧。”

  系统继续咆哮:“疯子!!你到底想干嘛,拉着我们同归于尽吗!”

  他们确实很想解决司廷这个大麻烦,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想拉上所有人陪葬!!

  裴露听见那个人在笑,就像第一次,他把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时那样,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动。

  “我只是在帮忙,我已经把它送进了主脑的程序,只要解析掉它,你们就能抓住这个可以跨越空间作乱的怪物。”

  系统一哽。

  这倒是真的。

  但是这也太冒险了吧!!

  他们当初抓住司廷的时候,确实思考过这个可能。

  可一来他们无法将“它”从司廷的身体中剥离,二来就是,就算可以剥离,他们也没把握能够控制住那个邪门的东西。

  可是它死也想不到,司廷居然找到了能剥离它的办法,而且他们还会被司廷赶鸭子上架!!

  与狂怒的系统相比,被系统狂骂疯子的司廷倒是很平静。

  裴露听见他说:“现在主脑与我一样了,我们与诅咒同在,所以你们不能让我死。”

  裴露:“……”

  她总算知道她对象为什么会在系统那里蹲最严格的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