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总, 好久不见。”正在秋蝉担忧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坐着轮椅的秋叶。

  秋叶今天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西装,人虽然坐在轮椅上, 但是无论是造型还是神态都无可挑剔, 显然是为了今日准备了很久。

  他过来打招呼的时候, 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燕听山的腿。

  燕听山依旧是站着的,他出席这种场面一直都穿戴金属义肢, 当燕听山的目光平静的落到秋叶身上的时候,秋叶的嘴角狠狠一抽。

  这个画面, 总让他想起他最开始嘲讽燕听山的时候。

  “好久不见。”燕听山眉目含笑的和秋叶低声说道:“秋总最近恢复的不错。”

  秋叶额头的青筋都跟着颤了一颤,勉强咬着牙笑道:“燕总说笑了。”

  秋叶现在才发现, 燕听山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狼, 不能招惹。

  燕听山静静地捻着佛珠,没说话,只是笑。

  这时候酒店里的空气突然静了两分, 秋蝉站在燕听山身侧回过头,随着众人一起,远远地看向了门口。

  万众瞩目的秋老先生挽着一位女士从门外走进来了。

  秋蝉记忆里的秋定坡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想多看,只是草草扫了一眼,然后就看向了秋定坡旁边挽着的女士。

  秋蝉一见到这个女士,瞬间红了眼眶。

  李晚霞, 他的妈妈。

  “这位是我的父亲, 以及他的女伴。”秋叶扫了一眼秋蝉, 提到最后「女伴」二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秋蝉自然明白秋叶是什么意思。

  他的母亲,李晚霞女士,现在是一个女伴,由他的父亲带来,参加这场晚宴。

  在大多数时候,这种场合下的女伴都是有暧昧色彩的,基本能在这种地方带出来的,都是半公开化的关系。

  也就是说,李晚霞二十多年的心愿,终于在这个时候实现了——秋定坡终于承认了她的身份,在另一个城市里。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身份。

  秋蝉心里有些闷闷的,他看着妈妈的脸上浮现出了明媚的笑容,亲热的挽着秋定坡的手臂走过来,而秋定坡神色淡淡的,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秋蝉知道,对于秋定坡来说,这只是一场交易,这个女人的儿子替秋家人趟了火坑,现在又成为了两家的联姻吉祥物,所以秋定坡愿意给这个女人一点施舍,如同怜悯路边的乞丐一般。

  说实在的,在秋定坡眼里,李晚霞这个女人大概就是个挥之不去的苍蝇,偶尔还会让他感觉到得意——被一个女人这样疯狂的追慕、深爱,难免让他膨胀。

  秋定坡走过来后,含笑和燕听山打招呼,燕听山与他握手,两个人言谈间亲切自然,像是一对十分熟稔的翁婿。

  而站在秋定坡身后的李晚霞除却最开始看了秋蝉一眼以外,一直都安静地站在秋定坡旁边,目光热烈的望着秋定坡。

  秋蝉自然明白李晚霞的意思,李晚霞以女伴身份出现在秋定坡的旁边,自然不会和秋家第三个嫡子秋蝉认识,她摆出来一张完美无缺的笑脸来,仿佛没看见秋蝉一样。

  秋蝉只能压下胸口的情绪——他与妈妈很久很久没见了,他很想和妈妈说说话,不过这种场合不太合适,他就没有凑过去,而是走到了秋叶身后,帮着秋叶推轮椅。

  他现在得跟秋家人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

  宴会一开始,秋家人就成了被饺子皮包围的饺子馅,四处都是赶上来打招呼、说话的人,燕听山也在另一边被人包了饺子,在燕市,燕听山比秋家人还要更受欢迎一些,哪怕这是秋定坡的生日宴,哪怕这是秋家人的主场。

  不过,围绕着秋家的人也不少就是了,秋叶恰好要跟一个供货商聊天,具体要求聊的内容不方便被秋蝉听到,所以秋叶挥了挥手,秋蝉也趁机溜走了。

  秋蝉穿过人群的肩背与裙摆,在宴会的一角找到了燕临渊与沈独行。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独行这个人,他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目冷淡,穿了一身深黑色西装,有点冷冰冰的颜色,像是某种黑色琉璃一般又硬又透,他站在那儿,和这金碧辉煌的宴会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燕临渊则是穿了一身暗蓝色、上点缀水晶钻石的西装,看上去有点像是星空,燕临渊与沈独行正在讲话,燕临渊见到秋蝉时,向秋蝉举了举杯,而沈独行也顺势看了秋蝉一眼。

  沈独行和秋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秋蝉也和他点头,然后转向了下一个方向,他要去找到白晓秦延和陈相见,说实在的,他不太担心白晓秦延,这俩人走哪儿都是不吃亏的主,他担心陈相见在陌生的地方不自在。

  但秋蝉才刚刚转身,就看见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还有保镖开道的动静。

  秋蝉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了,是他的「弟弟」来了。

  他在秋家按年龄算排在第三,他的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叫秋枝,秋枝今年才十七岁,很早就不读书,去了国外做练习生,现在正回国,在圈里算是个小流量,比当初的赵挽乐还要火一些,现在正在某档综艺上做常驻嘉宾,偶尔还会客串一些剧,据说未来的方向是进军电影圈。

  秋蝉和秋枝不熟,因为秋枝比他岁数还小,他们俩对上辈子的恩怨都不太熟悉,只是隐约知道,而秋枝也是个性格比较柔和的人,以前在秋家别墅见面的时候,秋叶会扑上来打他们,秋枝只会缩回房间去,不和秋蝉与李晚霞接触。

  所以秋蝉对秋枝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秋蝉才想到这里,就看到秋枝已经进来了,他身边常年绕着四五个保镖,据说是因为以前发生过疯狂粉丝扑上来亲他的事情,所以公司专门为他配了保镖。

  单看外表,秋枝生的柔软细嫩,像是春天绿树的第一支树芽,行走时步伐轻巧,他一走进来,四周顿时不少人看他。

  秋枝含笑望向所有人,目光在和秋蝉对视上的时候,秋枝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点了点头,然后绕开了秋蝉,往里面走去。

  秋蝉也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但是在秋枝绕过他的时候,秋枝的旁边出现了另一个人。

  对方面带笑容的来参加这场宴会,却在看到秋蝉的时候微微一顿。

  秋蝉也跟着瞪大了眼。

  因为,他认得秋枝旁边的那个人。

  惨遭前男友绑架的南梨。

  而且,这个南梨,好像还是被燕临渊亲手抓起来的吧!

  燕临渊还在这个宴会上!

  南梨本来没有看向燕临渊的,但是因为秋蝉的第一反应是看燕临渊,所以南梨也跟着看向了燕临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住了。

  秋蝉当即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飞快冲到燕临渊旁边,一把摁住了燕临渊的胳膊,在燕临渊的身边掷地有声的说:“这是在宴会上,你不要冲动。”

  燕临渊当时正从南梨的身上收回视线,轻飘飘的落到秋蝉的身上,问:“你说什么?”

  “南梨啊!你还装傻,我说南梨!”秋蝉压低了声音,瞪大了眼睛,说:“上次你不是把人家给绑了嘛,这次你别想去绑。”

  “噢,你说这个。”燕临渊的脑袋转的也不慢,他很快就意识到,秋蝉应该就是上次放跑南梨的那个人,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我不会去的。”燕临渊伸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手掌贴在秋蝉的腰上,轻轻地摸着秋蝉的腰,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去吗?”

  “为什么?”秋蝉果真好奇起来了,眨着一双含情眼,一脸「你快说呀」的表情。

  燕临渊的嘴角微微勾起,用下颌点了点秋蝉身后的方向。

  秋蝉回过头,就看见沈独行嘴里叼着一根烟,一点猩红火光在他唇间明明灭灭的闪,他就那样咬着烟,隔着人群与高脚杯,和走进来的南梨对视。

  秋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绕了两圈,觉得他们俩之间的空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又分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燕临渊靠近秋蝉,一贯向下压着、带着少年叛逆期的桀骜与不屑的眼眸微微眯起来,难得的多了两分少年气,带着点恶作剧的意思,捏着秋蝉的下巴,把秋蝉的视线固定在了沈独行的身上。

  “因为正主就在这,轮不上我。”燕临渊说。

  秋蝉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突然间明白了沈独行和南梨对视的时候空气中多了点什么。

  多了点霸道总裁强致爱之逃跑娇妻哪里逃的味道。

  想不到啊,宴会上的第一个修罗场竟是在这里。

  秋蝉身上那股子普法的劲儿又起来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兜,摸到了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正好是酒店呢。”燕临渊又在他耳边补了一句:“地点挺合适的,昔日被玩弄感情的穷小子,现在已经成了宴会上的贵客,抛弃比肩的爱人逃走的芳心纵火犯,现在已经成了被宰的鱼,啧。命运的安排,可比我的绳子紧多了。”

  秋蝉听得愣了两秒,然后抬头问:“什么东西?”

  这剧本听起来为何如此恶俗狗血又上头?

  “别被南梨骗啦。”眼看着沈独行的脸色越来越沉,燕临渊的脸上反倒涌起了几分损友独有的幸灾乐祸,他压在秋蝉的耳侧,声音很轻的说:“沈独行被南梨骗的可惨了,连着一年多晚上都睡不着,几乎家破人亡呢,他们俩的仇,可不是一句「前男友」就能解决的。”

  秋蝉看了看沈独行,又看了看南梨。

  沈独行还靠在墙边没动,南梨却已经跟着秋枝走向了宴会上,神态自然,仿佛根本没看见沈独行一样。

  秋蝉脑袋宕机了一会儿,心想,这个时候白晓在就好了。

  白晓一定能从他们俩的面部表情中分析出八百个细节来跟他分享,并且掷地有声的告诉他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秋蝉的念头才刚转到这里,突然间听见宴会上一片喧哗,他回头一看,就看见秋定坡将李晚霞护在后面,一个贵妇人站在秋定坡的面前,指着秋定坡的鼻子开骂。

  “秋定坡,你为了钱,是什么恶心东西你都嚼的下去啊!”

  “这个女人纠缠了你多久,你烦了她多久?现在为了一点利益,你都能把她带出来了是吗?”

  “你们俩真是让人作呕!”

  秋枝费力的拉扯着那个贵妇人的手臂,而秋叶阴沉着脸坐在一边,秋蝉则是在看到那女人的一瞬间后背就跟着凉起来了。

  那是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