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与白晓从二楼回来后坐了没多久,第二场比赛就开始了。

  第二场比赛照例是之前的流程,依旧是让秋蝉紧张不安的二十多分钟。

  第二场比赛也很顺利,是燕临渊赢了第二局。

  三局两胜,比赛提前结束,秦延输了比赛,摔了头盔走了,燕临渊倒是等到了主持人说完话后才离场。

  第二局比赛之后,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临近五点的时候了,俱乐部的餐厅免费开放,所有有票的观众都可以去俱乐部里的餐厅中吃饭。

  俱乐部之中各种餐厅都有,中餐西餐法餐日餐,秋蝉自然是与白晓一起去吃的,结果中途白晓碰见了秦延,直接把秋蝉扔下,跟秦延吃饭去了,秋蝉对这里的餐厅也没什么兴趣,就自己一个人顺着人流往回走。

  眼下还早,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别墅里,去给燕临渊甩钩子。

  他打车回别墅的时候,还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秋蝉,让你办的事到底办完了没有?今天还不办完,下个月你和你妈就别想收到钱了。”

  秋蝉原本跃跃欲试的好心情都随着这条短信的到来而逐渐沉重,他斟酌着回复了一句:【燕听山还在国外出差没回来,燕临渊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没有任何资料,我找不到,我要等燕听山回来之后才能问。】

  短信那边的人不再说话了,秋蝉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删掉了短信。

  他的好大弟计划得再加快点。

  ——

  秋蝉打车回别墅的时候,燕临渊被他的一群朋友簇拥着往外走、说要去酒吧庆祝。

  燕临渊以前赢了比赛,都会和他们照理庆祝的,只是今日他格外的心浮气躁,看什么都觉得无趣,心里像是有一只小天鹅一直用羽毛在挠痒痒,他坐在酒吧包厢沙发上的时候,也只觉得骨头发痒,很想站起来离开,旁边的人喝酒、跳舞、吵闹,他身处其中,两耳却什么都听不到。

  燕临渊一惊,骤然侧眸,就看见门口出现了个人影。

  他背对着走廊外明亮的光芒,身影被模糊成一片,从门外走进来时,整个包厢里的所有喧闹都成了背景音,燕临渊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门口的人完全走进来,凑过来含羞带臊的喊「燕三哥」的时候,燕临渊眼底里的悸动才消失。

  是之前在走廊上见过的钱易,据说因为在登台的时候跳了小天鹅舞,小出了一把风头,俱乐部有人邀请了他,他也就跟着来了。

  也是小天鹅,但不是他想的那一只。

  “燕三哥,我们能加个微信吗。”钱易拿着手机,坐在燕临渊旁边,一边挤过去,一边低声说:“过段时间我们在迎新晚会上有表演,到时候你来看,我给你留座位。”

  钱易本来是信心满满的,毕竟今天燕临渊和他说话的时候颇为认真,刚才他进来时、看向他的眼神也和看别人的有所不同,但是他说完之后,燕临渊却突然站起身来,扔下一句「没时间」,又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声「走了」后,直接起身离开了。

  钱易怔怔的望着燕临渊的背影,追着走了两步,却见燕临渊已经骑摩托离开了。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傍晚的风呼呼的刮在脸上,燕临渊却浑然不知,他的摩托在长街中划出一道轨迹,穿过车流与人海,如暗夜流星般一路直奔燕家别墅而去。

  燕家别墅的灯还是亮的,像是一盏荒海中的灯,在看到别墅的时候,燕临渊突然觉得心口空着的那一块被填满了,还有些发胀。

  这种感觉突如其来,让他有些不安,却又觉得极度满足,像是在一步步走向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让他无法停住脚步。

  他用钥匙打开门时,没见到管家和保姆,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晚,已经去别墅后面的保姆房里休息了,倒是家里的厨房却还开着火,似乎是在炖汤。

  蒸气汇聚成水雾,飘飘袅袅的溢满了整个厨房,燕临渊站在门口时,就看见灶台前的人影正在忙活着盛汤。

  人间烟火,夜幕深深,分明还是那个燕家别墅,却好像多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燕临渊空荡漂浮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站在门口,神色晦暗的撑着门框,一言不发的望着厨房里的人。

  ——

  秋蝉显然常做饭,摇动汤勺,三两下就盛出来一大碗莲藕排骨汤,然后用毛巾围着大瓷碗,转身端到厨房的桌子上。

  他这一扭头,就看见了燕临渊。

  秋蝉立马端着汤就往燕临渊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燕临渊,我给你熬了骨头汤,补身体的,你过来喝。”

  刚出锅的汤烫的要命,滚热的水蒸气向上飘,烫到了秋蝉的手指头,秋蝉手忙脚乱的把大瓷碗放下,转而去橱柜里拿小碗,准备盛汤给燕临渊。

  他转身时,露出被围裙紧紧束着的细腰,不堪一握,他弯下腰拿碗时,燕临渊瞳孔一缩,竟然转头就走。

  “燕临渊!”秋蝉在后面急的直喊:“汤刚熬好!”

  我的好大弟你要去哪儿!嫂嫂好不容易熬好的汤啊!

  燕临渊先是走出了几步,又顿住脚步,远远地回了一声「不喝」,然后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快步上二楼,回了房。

  他如同在休息室中一般,用背顶住了他卧室里的门,他的后脑颓然的靠在门板上,锋锐紧绷的下颌向上昂起,眼眸闭上,极煎熬一般。

  与此同时,门板「笃笃」被敲响,秋蝉在外面喊他喝汤。

  燕临渊浑身一颤,却没开门。

  他心里乱糟糟的。

  秋蝉竟然这样爱慕他,他如果拒绝,一定会让秋蝉难过,他几乎都能够想到秋蝉被他挡在门外时委屈的模样了。

  可是秋蝉毕竟是——

  他顶着门的肩背更颓软了些。

  这个时候,燕临渊突然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音从阳台传出来,燕临渊侧耳听了几秒,随即快步冲向阳台。

  果然,他走到阳台时,正看见秋蝉把盛满汤的碗放在阳台的台檐上,人正在抬腿,横跨两个阳台,燕临渊来的时候,他正维持着一脚踏一边阳台的动作准备越过去,看见燕临渊来了,动作就僵在了原地。

  “秋蝉!”燕临渊握住他的手臂低喝一声:“你不知道危险吗?”

  秋蝉牢记白晓讲的「示弱」二字,燕临渊一拉他,他立刻摆出来一张垂泪欲滴的脸,委委屈屈的说:“我熬了很久的汤,想给你补身体的,你又不开门,我就只能翻阳台了。”

  既然你不咬钩,我就把钩子塞你嘴里!

  嫂嫂的汤,不能浪费!

  说话间,秋蝉赶忙把自己的手背递给燕临渊看:“你看,烫红了!你快看啊。”

  再不看就好啦!

  秋蝉本来就是被燕临渊拎过来的,半个身子都在燕临渊怀里,现在秋蝉一凑过来、一抬手,整个人就扑到了燕临渊的身上。

  燕临渊垂着头,眸色晦暗不明的盯着秋蝉看。

  秋蝉本来是一脸可怜巴巴的,被燕临渊这样一看,顿时有点不自在,他第一次甩钩子,看样子好像甩的不太好。

  “秋蝉。”终于,燕临渊开口了,薄薄的月色之下,他的脸色冷峻的如同千年冰雪:“你要记住你的身份。”

  燕临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猜到他是秋家的内奸了?

  完蛋,这钩子不仅没钓到人,还抽我自己脸上了!

  “我会记住的。”秋蝉谨慎地说:“我就是你的大嫂,我会对你们燕家人好的。”

  燕临渊心里一拧。

  秋蝉竟然喜欢他喜欢到了这个地步,分明是只想对他一个人好,却偏偏要将燕家所有人都拉上,以此来掩盖对他的喜欢。

  真是个草包蠢货!

  燕临渊后退一步,松开了秋蝉的手,刚想开口说「我不喝,你端走」的时候,别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汽车引擎的动静。

  秋蝉和燕临渊两人本来就正站在阳台上,看向大门口的时候,俩人都看见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从门外行驶过来,门口的保安姿态尊敬的开门,从车上下来两个司机,亲手打开了保姆车的后门,并且放下了车用轮椅梯道。

  管家匆匆从后面的房间中跑出来迎门,家里的四个保姆也匆匆起身出来了。

  这个阵仗,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回来了。

  站在阳台上的秋蝉有点紧张的望着大门口,手指不自然的揪住了燕临渊的袖子。

  他从订婚、被送到燕家开始,虽然一直听说燕听山的名号,但是一直没见过燕听山——他听说,燕听山不喜别人近身,性情反复无常,据说以前有人在宴会上和他献殷勤,反而被他让保镖给丢出去了。

  而且,燕听山心有所属,估计也不想看见他。

  秋蝉来到燕家之前,被秋家人反复叮嘱,一定不要招惹燕听山,如果燕听山不喜欢他、拒绝和他联姻,那他就完蛋了,而且燕听山一旦回来,他就不能再以「燕听山不在」为理由拒绝为秋家人提供情报了。

  “他不是还在国外么。”秋蝉拉着燕临渊的袖子,低声喃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临渊当时在看到燕听山回来的时候,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憋闷酸涩来,所以他只是扫了一眼门外就收回了视线,一回过头,正看见秋蝉恋恋不舍的缩在他身边,一副不想面对燕听山的样子。

  燕临渊心口骤缩。

  他之前一直在说,秋蝉不能喜欢他,秋蝉和燕听山订了婚,可是现在,燕听山真的回来了,他又觉得越发难受。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向旁边一捞,轻轻地摁在了秋蝉的腰上,却又在即将搭上的瞬间僵住,骤然收回。

  秋蝉却完全没看到燕临渊眼底里的挣扎与压抑,他转身直接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我去接你大哥了,你早点休息。”

  燕临渊双目发红的目送着秋蝉离开,直到他房间的门被关上、夏日的晚风吹到燕临渊的脸上,才将燕临渊的神志唤醒。

  秋蝉走了,只剩下一碗汤。

  他薄唇紧抿,盯着阳台上放着的那碗汤,看了良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一口没动。

  不止秋蝉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他也要记住,他决不能跟秋蝉有一点牵扯。

  ——

  秋蝉一路跑到一楼门口,他跑出来的时候,燕听山也坐着轮椅回来了。

  燕听山是个眉目沉稳、周身气场压人的男人,他身穿一身黑色西装,手中盘着一串佛珠,眉目与燕临渊有三分相似,但是却又完全不同。

  燕临渊像是锋芒毕露的小狼崽子,燕听山却像是一座沉稳高耸的山。

  按理来说,秋蝉这个时候应该主动走上去跟燕听山打个招呼之类的,但是,燕听山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燕听山的身后,赵挽乐推着燕听山的轮椅,正走进别墅的门来。

  三人一对上面,彼此都是微微一顿。

  秋蝉脸都有点发白,只想掏出他的匿名论坛上去发个求助帖。

  求问:跟塑料豪门老公第一次见面时小三也来了,我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对?在线等挺急的!真挺急的!

  宽敞的别墅客厅里,管家一人站在燕听山的侧后方,垂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稍微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直到这时,燕听山开了口。

  他淡漠的扫了一眼秋蝉,声线平静的开了口:“挽乐。”

  站在燕听山身后的赵挽乐咬着唇,一脸委屈不甘的走上前来,小声说道:“对不起。”

  分明是道歉,但赵挽乐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秋蝉的脸,牙关紧咬,一副要冲上来跟秋蝉同归于尽的架势。

  秋蝉脑袋更晕了。

  求问:塑料豪门老公让小三跟我道歉了,我现在该怎么回答?

  见秋蝉不说话,赵挽乐的脸色越发难堪,红中带青,他大概以为秋蝉在给他下马威,胸口都气的不断起伏,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昨天晚上,我不该上门来找你的麻烦,对不起。”

  秋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燕听山是带人来给他道歉的。

  他好歹也是秋家送上来的联姻者,燕听山就算是再不喜欢他,也得给他留两分面子。

  但是他绝不能把这两分面子当成什么资本,因为这只不过是燕听山的一个平衡术罢了,燕听山就像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喜欢看他们斗,但又不能让他们斗出格,玩的就是一个平权战术、权力游戏,牢牢地把他们都压在手底下制衡。

  “没关系。”秋蝉压下心底里的不安,一脸温和的笑着对赵挽乐说道:“都是小事,我不在意这些的。”

  顿了顿,秋蝉又说:“天色挺晚了,要不...你今晚住这?”

  反正燕家的房子够多,秋蝉也可以出去睡客房,秋蝉完全不介意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毕竟他也不喜欢燕听山,老老实实当个联姻工具人、没事讨好人家一下就行,他也并不想跟赵挽乐争个高低。

  秋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挽乐得意的抬起了下颌。

  他就说,就算是秋家的小少爷又怎么样?只要燕听山不爱秋蝉,秋蝉就永远要被他压一头。

  赵挽乐刚想应一声「好」,却听见后面的燕听山说:“送赵少爷走。”

  赵挽乐一愣,后面的管家已经走上前来,低眉顺眼的过来请他走,赵挽乐心下不甘,却也不敢反驳,只是咬着唇瓣离开了。

  赵挽乐走之后,秋蝉越发坐立不安了,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来看向燕听山,却正好对上燕听山的眼神。

  燕听山分明是坐在轮椅上的,但看向秋蝉的时候却自带三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俯瞰,他察觉到了秋蝉的紧张和惶恐,满意的勾了勾唇。

  看起来是个挺识时务的小玩意儿,虽说不算太聪慧,但显然足够乖巧。

  “听话。”客厅里只剩下燕听山说话时与拨弄佛珠的声音,他说:“燕家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