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戳到燕临渊小腿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燕临渊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骤然拉紧的琴弦,浑身的骨头都不自然的拧动,就连椅子都冒出了嘎吱的一声响。

  他以为燕临渊在生气、要把他丢出去,所以他立刻缩回了手指头,抱住自己的小腿,顺便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将脊背往角落里努力的挤,试图把自己挤进最里面,这样燕临渊就没办法把他拖拽出来了——大概吧?

  当他把自己挤到根本无法再挤的时候,秋蝉才听见燕临渊开口。

  “躲到我这里做什么。”燕临渊的声音比今天傍晚时更沉了些,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冷冽,隐隐似乎还有些被触犯的愠怒。

  秋蝉吸了吸鼻子,躲在桌子底下嗡声嗡气的说:“赵挽乐来了。”

  燕临渊的目光费力的从桌角下露出来的那双腿上挪开,想了近十秒才记起来这个人是谁,想起来赵挽乐的身份的时候,他都气笑了,操。

  “赵挽乐是被包养的小三,你是要被正娶的少爷,就算是联姻,我们家也敬着你,要打也该是你打到他,你怕什么?”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燕临渊莫名的有点发恼,他的膝盖重重的撞上了书桌桌腿,声线冷冽的说道:“出来。”

  燕临渊以前见过秋家人,虽然算不上聪明,但是一个比一个刁蛮心狠,怎么这个秋蝉就能这么笨。

  被小三逼到跳阳台,他是从没见过。

  秋蝉眼睁睁看着燕临渊的膝盖撞到了他旁边的桌壁上,耳边「咚」的一声响,把他吓的当场抱住了燕临渊小腿。

  “你别生气。”秋蝉说:“我就躲一下。”

  被抱上时,燕临渊头皮都麻了一瞬。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的四肢僵化住了,脑袋里闪过了「软香温玉」四个字。

  秋蝉个头不矮,足有一米七五,但人瘦、骨架小,骨头又软,四肢竟然可以全都缠绕在燕临渊的一条腿上,某种弹性十足的地方划过了燕临渊的脚背。

  燕临渊向后一撤,椅子「嘎吱」一声划过地板,秋蝉也被他带的从书桌底下向外挪了一些,燕临渊向下看去时,正看见秋蝉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膝盖处,眼圈通红,可怜巴巴的抱着他,小声说:“赵挽乐会打我。”

  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被人打怕了,缩在雨后的屋檐下,遇到了个路人就奶汪汪的叫,既怕别人踢他,又怕别人不理他。

  燕临渊喉结上下一滚。

  秋蝉跪在地上,以一种略有些别扭的姿势抱着燕临渊的膝盖,然后他听见燕临渊问:“你不怕我打你?”

  秋蝉立马给了燕临渊一个讨好的笑容,又一次全方位的开始展示自己的草包脑袋:“不会的呀,你是我的好弟弟,我是你的好嫂嫂。”

  那时屋内寂静,窗外有蝉鸣,细润的腿,白嫩的脸,乌黑的眼,和他见过最好看的笑组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月夜之下,傻乎乎的秋蝉,让燕临渊呼吸都滞了片刻。

  恰好在这时,阳台外面传来了一声喊。

  “是不是跑这来了!”赵挽乐终于找到了阳台,他也跳过来了。

  秋蝉立马缩回桌子底下,继续在桌子底下装鹌鹑,然后偷瞄外面。

  他的视线有限,只能看见在他跳过来的一瞬间,燕临渊抄起桌上的什么东西就砸到了阳台上,似乎是水杯,总之,那玻璃样的东西「啪」的一声碎掉,赵挽乐惊呼出声的同时,燕临渊冷冽低吼:“滚。”

  秋蝉看不见外面的画面,他只能听见赵挽乐外强内荏的喊道:“燕临渊,我是你哥哥的——”

  燕临渊嗤了一声。

  靠爬床上位的东西,他就算打断腿扔出去,燕听山也不会来问一句。

  他连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冲阳台一昂下颌:“是你自己滚,还是我扔你?”

  当时秋蝉正微微探出头来,从下往上看时,他看见燕临渊冷硬紧绷的下颌线,和脸上淡漠疏离、毫不在意的神色。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燕临渊垂下眼来,锋锐的如同刀锋般冷冽的目光与他一触上,秋蝉便觉得头皮一麻。

  燕临渊...好凶哦,像是大狼狗。

  但是,燕临渊也帮了他,保护了他。

  燕临渊真好,既喊他大嫂,接纳他,又在他危险的时候保护他,以前就连秋家人都不这样保护他。

  秋蝉感动之余,草包脑袋也跟着又一次转起来了,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能在秋家和燕家之间周旋下去,给自己找到一条生路的好办法。

  他跟秋家人天生不合,秋家人鄙夷他的出身,既要让他服从命令,又处处要压榨他,欺负他,不把他当成个人,只当时养着的猫猫狗狗,高兴了摸两下,不高兴踹一脚,他在秋家没有出路,他跟秋家人是永生不能好好相处的,但是他还有另一条路。

  也许,他可以通过和燕家人培养感情,在燕家好好生活下去。

  他以前在微博上看过很多感人故事,什么长嫂如母、大嫂含辛茹苦拉扯小叔子长大,小叔子回报长嫂之类的案例。

  看燕临渊这个样子,明显也是个孝顺孩子,只要他对燕临渊足够好,燕临渊以后就可以回护他,等燕临渊和他感情到位了,他还可以把妈妈接过来,他以后就再也不会受秋家威胁了!

  秋蝉慢慢的抬起头,将燕临渊浑身都扫了一个遍。

  这是性情不驯、脾气冷躁的燕家老三吗?不,这不是,这是他未来的立身之本,这是他的好大弟!

  他几乎都可以看到自己以后的康庄大道了!

  “看什么?”燕临渊垂着头,看着秋蝉傻乎乎的跪在他面前,微微拧眉,用下颌点了点阳台说:“他走了。”

  你也该走了。

  但是秋蝉没动。

  燕临渊又一次垂头看向秋蝉,这一次对视上之后,燕临渊看见秋蝉突然站起身来。

  秋蝉跪着的时候只是很小的一坨,但一站起来却是身形修长,他自下而上起来时,燕临渊一眼望过去几乎能从秋蝉单薄的胸口看到柔软的腰腹,燕临渊瞳孔一缩,眸光还没来得及偏移,秋蝉突然将脑袋垂到他的面前,与他面对面,然后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燕临渊本能抬手阻拦,捏住了秋蝉的手。

  细柔且软,一捏就断。

  秋蝉本人似乎也被他的体温与强硬的力道烫了一瞬,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悬在他的眉眼上方,细细的眉头轻轻地拧着,小声的说:“你受伤了,好痛的吧,我来帮你上药吧。”

  轻热的呼吸裹挟着苹果味儿洗发水的清香一起扑到脸上来,燕临渊迟钝的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秋蝉说的是他脸上的伤。

  “不用。”燕临渊偏过脸,松开秋蝉的手、视线避开秋蝉敞开的浴袍,说:“出去。”

  “你不要害羞。”秋蝉伸手捧住了燕临渊的脸,说:“我是你的——啊!”

  风吹起秋蝉浴袍的时候,秋蝉感觉燕临渊的手更用力的几分,几乎要将他的腰掐断了,他被丢到阳台以后,才一回身的功夫,燕临渊已经走回了阳台,顺带「啪嗒」一下,把阳台的门锁了。

  秋蝉跪坐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为难的挠了挠尚有些湿润的头发丝。

  哎呀,青春期的小男孩,好难讨好哦。

  生活不易,嫂嫂叹气。

  但嫂嫂不会放弃的!

  他一定要让燕临渊感受到嫂嫂的爱!

  我的好大弟!

  秋蝉一鼓作气的爬起来,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赵挽乐果然已经走了,管家正在收拾被赵挽乐打开的衣柜和洗手间,见到秋蝉来了,管家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秋少爷,刚才——”

  “没关系。”秋蝉挥了挥手,没有为难这个比自己妈妈岁数还大的管家:“你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管家松了一口气,鞠躬退下。

  秋蝉在管家离开之后,直接扑向自己床上的手机,飞快打开贴吧,开始搜索燕临渊,顺便还下载了一个隔壁燕市警校的APP论坛。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要找一找关于燕临渊的事情,多了解一点燕临渊,他的身份不好和别人打听,干脆就下个软件自己搜。

  他们体校与警校离得近,彼此两个学校的学生也都比较熟悉,也经常一起联合举办活动,甚至还共用一个超大的体育场,燕临渊在两个学校都很出名。

  秋蝉在体大的APP上搜燕临渊,最多的就是燕临渊和自己的CP楼,还有几个小论坛,他一走进去,发现满楼都是乱飞的裤裤,打的小天鹅抱头鹅窜,连滚带爬的出了体大的APP,又去了警校的APP。

  警校的APP上很少有磕CP的,一眼扫过去几乎全都是各种赛事讨论,包括电竞比赛和体育比赛,他能搜到的和燕临渊有关的帖子多数都是打比赛的。

  最新的一条帖子上面说的是赛车。

  【靠谱消息:燕临渊今天下午跟人玩赛车摔了,车都干散架了,他人命大,没事,约了明天还去比。】

  【我靠,是疯飚俱乐部的比赛吧?我在别的楼里看到视频了,太险了!燕临渊差点飞摔出去。】

  【明天几点啊?想去现场观摩了。】

  【下午两点半开始,据说输家要退出俱乐部呢。】

  秋蝉翻到这里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想到了燕临渊身上的伤——他刚才没仔细看,但也瞧见了大概,除了最显眼的眉骨以外,燕临渊浑身都是各种擦伤撞伤。

  怪不得今天燕临渊和他一起坐司机的车回来,原来是跟人一起打比赛,摔了摩托,所以才没自己骑着回来。

  秋蝉还在论坛里费力翻了一会儿,果然翻到了燕临渊骑摩托摔了的视频。

  被放上论坛的都是动图,没有声音,也就只有几秒钟,动图上的燕临渊戴着头盔、骑着摩托,在转弯的瞬间被其余车子撞到,两个车子同时失控,在半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整个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一个人飞了出去,而燕临渊身上带着的护具几乎在地上磨出火星。

  短短几秒钟看的秋蝉心惊肉跳,他拿着手机、咬着手指头,半响,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明天要去那个俱乐部看燕临渊比赛,给燕临渊加油鼓劲。

  做一个好嫂子,从给小叔子应援开始!

  ——

  秋蝉美滋滋的关了灯,还冲阳台那边喊了一声「晚安哦好弟弟」,然后爬回到床上,抱着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爬起来的时候燕临渊早走了,司机在别墅外等着他,开车送他去了燕体舞系学院门口。

  清晨的体舞学院门口人来人往,学校八月中开学,距离迎新晚会还剩半个月,每年迎新晚会上体舞都会上演大型舞蹈,今年排练的是《胡桃夹子》,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舞院的学生们都在拼命练习,争取这次机会。

  秋蝉的目标是第二幕双人舞,他一贯努力,比别人来的早,也比别人走的晚,每每他都是最后一个出训练室的那个。

  只不过今天起晚了些,他到训练室的时候,训练室里已经有很多人换好练功服在练基本功了,一群人散散漫漫的凑在一起说话,秋蝉前脚刚进来,后脚老师就进来了,老师拿着体重秤和教鞭,往小板凳上一坐,体重秤「啪嗒」放地上,教鞭往地上「啪啪」一抽,学生们都乖乖排队,准备称体重,只是称体重的时候一个个都往后面躲。

  秋蝉照样是第一个上的,他听话,老师叫他不贪嘴他就不贪嘴,早晚都练基本功,所以体重控制的很好,才一上来,老师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小教鞭抽了抽地面,喊了一声「下一个」。

  但下一个上来,老师就变了脸色,用教鞭「啪啪」抽着地板就开骂:“让你们一天天管住嘴,迈开腿,你看看你们,都以为我开玩笑呢?到时候迎新大典你们一个都别想上!都学学秋蝉!”

  秋蝉被夸的不好意思,躲到一旁去压腿,结果腿才搭到横杆上,旁边就来了个人,不轻不重的撞了他一下,差点直接撞摔他。

  秋蝉匆匆抓杆稳住,就听见旁边有人低哼一声:“想钱想疯了吧,你以为燕家是你攀得上的,你不过是靠这张脸,让燕临渊一时兴起罢了,乡巴佬,你也配啊?”

  秋蝉看向对方,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几分讶然。

  说话的人叫钱易,和他一起竞争第二幕双人舞的对手,他们俩平时在班级里关系一般,因为最近在竞争,所以彼此间更剑拔弩张,但秋蝉也没想到钱易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攻击他,让秋蝉一时语塞。

  秋蝉不会骂人,他浑身的刺儿都长脸上了,看起来锋芒毕露美艳夺人,但用手一戳就知道是个纸老虎,本人软乎乎的,就算是被逼急了,也只会涨红着脸、羞恼又震惊的说:“你怎么能这么讲,你好过分。”

  “你才是乡巴佬,秋蝉不配你更不配,你还不如看看你自己的脸,燕临渊看上你的可能都没有!”秋蝉前脚刚说完话,后脚一道骂声就从他身后响起,秋蝉被人拉着退了两步,回过头来就看见他的朋友白晓从旁边窜过来,把秋蝉拉到自己身后,昂着脖子骂钱易。

  白晓就是昨天晚上和秋蝉聊天的大吉吉女孩,他长得乖巧绵软,比秋蝉还矮些,有些瘦弱,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还有些腼腆内敛,但实际上性子十分外放热烈,从云南来的,一吵架就用云南话骂人,时常骂的人狗血淋头,还专挑人痛处说,秋蝉一直觉得白晓的毒蘑菇没白吃——把嘴都吃的这么毒。

  他们芭蕾舞二班里的人都说,白晓与秋蝉该和对方该换一换脸,才配得上他们彼此的性情。

  “白晓,有你什么事?就你愿意给秋蝉当狗!”钱易不知道被白晓说的那句话刺痛了,顿时急得跳脚,声线也跟着拔高:“你舔他能舔到什么?不就舔一个手机吗!”

  前些日子,白晓过生日,秋蝉送了他个最新款的手机。

  “我就爱给秋蝉当狗,我就爱舔美少年,哎,你什么都没有,你连个舔狗都没!秋蝉在外面有燕临渊接送,在学校有我舔他,你呢?你连个双人舞都抢不上,你就是不如人家。”白晓被骂了也不急,他反手抱住秋蝉的胳膊,一脸阴阳怪气的说:“某些人,吃不着葡萄就喊酸。”

  钱易被戳到痛处,听的双目充血。

  眼看着要打起来了,老师用教鞭「啪啪」抽向大理石地面,高声怒喝道:“你们三个都滚去撕腿,别等我一会儿踩!”

  秋蝉顺势捂着白晓的嘴把人拖到了练舞室的另外一头,强行中断了战场。

  “你别管他说什么。”白晓给了站在原地七窍生烟的钱易一个白眼,然后又扭头跟秋蝉安慰:“他就是嫉妒你,这次双人舞人选非你莫属,他这段时间体重狂涨,动作都做不好,憋着火找茬呢。”

  秋蝉「嗯」了一声,想了想,也凑过来白晓旁边说:“我下午想去看摩托比赛,去俱乐部,你陪我一起去嘛。”

  秋蝉离得太近,白晓被他晃了一瞬的眼——跟秋蝉认识有一年了,但白晓还是时不时地迷失在秋蝉的美颜暴击里,一个「好」字都落下了,白晓才后知后觉的又补了一句:“什么摩托比赛?”

  “就是摩托比赛。”秋蝉不想在教室里提燕临渊,所以糊弄过去了,反正出去之后白晓就会知道。

  说话间,老师走过来审查,他们俩一起把腿「啪」一下掰到脑袋上,假装自己很努力,再也没敢说小话。

  一上午的排练过去之后,下午他们休息,秋蝉拉着白晓去淋浴室冲澡,白晓没带学生证,秋蝉就和他挤在一个隔间里洗澡,水花哗哗的打在身上的时候,秋蝉还听见钱易在外面和其他人说话。

  “他刚来学校的时候穿的可土了,就那么两件衣服来回穿,舞鞋破了跟袜子似的、直接用线补,现在呢?浑身大牌,还送了白晓个手机,他那儿来的钱?还不是傍上燕临渊拿的。”

  “他装什么装,燕临渊那样的,也不会喜欢他多久。”

  “白晓也是贱骨头,贴一个床伴,有意思吗?”

  当时秋蝉在一旁打肥皂,白晓在冲澡,水花声让白晓没听分明,白晓从莲蓬头底下走出来,晃了晃耳朵问:“谁叫我?”

  秋蝉垂下眼睑,说:“没谁,你打肥皂吧,我来洗。”

  他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就喜欢背后嚼舌根,喜欢暗地里揣测、用自己的想象攻击别人,以此来宣泄情绪,他不能被钱易影响,钱易越是这样说,他越是要努力,要优秀,要站上大屏幕。

  只是秋蝉还是忍不住动了动踩在瓷砖上的脚趾——他也想起了自己那双破舞鞋。

  那时候他还没和燕家联姻,他和妈妈的生活还很贫苦,他没有多余的钱,全靠奖学金过活,后来与燕家订婚,秋家才对他们大方起来,妈妈治病之余,也给他添置了很多东西,他一个月也有了三千的零花钱,给白晓买手机,还花了他三个月的零花钱。

  如果他不能在燕家立足,那他们就又会变成原先的样子,他穿破舞鞋,被人嘲笑乡巴佬,妈妈没钱治病。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秋蝉匆匆冲洗过后,拉着白晓就出了训练楼,秋蝉中午是不回别墅的,他和白晓回了学校宿舍,把东西收拾了下,秋蝉就带着白晓提前去了疯飚俱乐部。

  疯飚俱乐部是燕市最大的一个俱乐部,占地面积堪比大型体育场,一共四层,各种比赛赛道与休闲场所应有具有,除了赛车场地以外,还有马场、高尔夫球场,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全都是会员制,据说一位会员的年卡高达七位数。

  这个门票听起来蛮贵,但实际上已经是很实惠的了,他们可以免费在这里的餐厅吃东西,据说这里的一块小牛排放在外面都要几千块。

  “也不知道什么牛排这么贵,是那种从小被八个保姆按摩娇宠养大的小牛公主吗?”白晓的脸上浮现出了几丝决绝:“我要把吃菌菇的决心拿出来,一定要把三百块吃回来!”

  秋蝉不能理解云南人对菌菇的决心,但他知道,今天的餐厅将迎来一个牛排杀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赛车场地的入口。

  因为比赛即将开始、疯飚俱乐部又太过出名,所以赛车场地外面几乎人来人往,秋蝉和白晓还需要排队。

  他们俩站在人堆里时觉得自己都颇为渺小,但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会一眼看见他们俩。

  “三哥,那是舞蹈学院那个秋蝉吗?坐你车回去的那个。”

  赛车场地二楼休息室里,一群岁数不大的赛车手站在窗边看热闹,有人指着玻璃笑嘻嘻的喊了一句:“他来看你比赛哎。”

  二楼休息室占地足有二百多平,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着棚顶的琉璃水晶吊灯,空调呼呼的吹着冷气,燕临渊才刚点了根烟,就听见了秋蝉的名字。

  烟雾袅袅笼罩于燕临渊的眉眼处,他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并没有回应,只是脑海里却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秋蝉那双腿蜷缩在他地板上的样子。

  燕临渊想起了第一次见秋蝉,他见秋蝉比所有人都早,那时是秋蝉第一次来学校,拖着一个大行李箱,白嫩的脸上沁着汗,脸晒得通红,一边用力拖行李,一边和他妈妈打电话。

  他大概太累了,就直接停下、蹲在地上开始和电话那边的人报平安。

  “我没事,妈妈你先治病。”

  “我不用钱,我有奖学金。”

  “当然啦,有人帮我搬行李的。”

  燕临渊当时就站在一旁的树下,看着秋蝉的后脖颈。

  白嫩的、浸着汗,手腕勒的发红,说话的时候叽叽喳喳,蹲在地上咯咯笑,有点闹,像是树上的麻雀。

  不,应该是夏天。

  永远生机勃勃,眼睛里带着清澈的愚蠢,天真却又实在无法让人讨厌。

  等他再见到秋蝉,秋蝉就成了他的大嫂,秋家塞过来的宝贝联姻者,据说是秋家最招人疼的小儿子,送过来表示秋家人联姻的诚意。

  和他的大哥。

  燕临渊的指尖磨了磨烟蒂,莫名的觉得心里发堵。

  “三哥!”休息室外有人推门而入,笑嘻嘻的高喊着:“看我给你找来了一队什么人,倍儿有牌面。”

  燕临渊的回忆被打断,撩起眼皮看过去,就看见俱乐部的朋友带了一队穿着白色天鹅裙的人走进来,男女都有,一共四个,各个高挑纤细。

  “三哥好。”走在最前面那个小天鹅红着脸小声说:“我叫钱易,是,是你的赛车粉丝,我来给你当啦啦队。”

  也是个小天鹅,只是燕临渊瞧了一眼就觉得没兴趣,他把烟蒂掐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起身往外走,一个字都没回。

  钱易原本红润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扭头看向带他进来的朋友,小声问:“三哥...看起来不太喜欢我。”

  “燕三跟谁都这样。”朋友随口回:“而且他马上要跟秦延打比赛了,肯定没心情管这些。”

  秦延,他们圈里的另一个太子爷,秦家独子,也在警校读书,跟燕临渊前些日子刚结仇,据说是因为秦延定下的摩托车中途被燕临渊截了胡,叫秦延丢了脸,所以秦延才在昨天和燕临渊提出了赛车挑战。

  在警校论坛上流传的动图,一个是燕临渊,飞出去的那个是秦延,整个后背都被挫烂了,在医院躺了一整晚,血肉模糊。

  昨天俩人都伤得不轻,但谁都不肯服输,今天还要比。

  想起刚才惊鸿一瞥间看见的燕临渊的眉眼与身段,钱易心头微微荡漾,他抿着唇,也跟着出了休息室。

  休息室外就是宽敞的长廊,落地窗足足有百米长,短短十几秒,燕临渊就已经走出很远,他的背影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乍一看朦胧的如同天上烈阳。

  钱易心头一烫。

  他第一次见到燕临渊时,是在体大与警校的一场篮球赛上,燕临渊跳起来扣篮时,所有人群与喧嚣都成了背景,他再多方打探,才知道燕临渊不止人出色,家境也是一样的出色,如果能和燕临渊在一起,他以后一定会是整个学校里受人艳羡的风云人物,往后还怕没钱花吗?

  想想秋蝉,不过跟了燕临渊几天而已,就有了那么多好东西!

  他觉得自己比得过秋蝉——他虽然没有秋蝉长得好看,但是却比秋蝉更聪明,更会讨人欢心,他有信心拿下燕临渊。

  这是最好的机会!

  钱易快步跑上去,跟在了燕临渊旁边,在燕临渊听到脚步声侧头的时候,声音放柔,低唤了一声「燕学长」。

  燕临渊未曾多看他,反而走得更快了,钱易就加快步伐说:“学长一定能赢,我是特意来为学长加油的,学长,我叫钱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体舞的人都时常讨论学长,我——”

  燕临渊听见「体舞」这两个字的时候,眼前又闪过那双蜷在黑瓷砖上的双腿,他喉头一滚,脚步猛地一顿。

  说话间,钱易抬头看了一眼燕临渊,却见到燕临渊锋锐冷漠的眉眼里闪过两分抗拒,像是撇清关系似的,冷声道:“秋蝉与我没关系,论坛上的人胡说而已。”

  秋蝉是他未来的嫂子,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也不会有。

  钱易一愣,随即大喜。

  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现在燕临渊否认更好,显然,燕临渊也就是跟秋蝉玩玩而已,根本不上心。

  “我就知道是秋蝉非要缠着你的。”钱易立刻快速说道:“秋蝉以前在练舞的时候总提你的名字,别人问他论坛的事他也不反驳,他那个朋友天天说你们俩在谈恋爱,现在看来,是秋蝉暗恋你,故意传你们俩绯闻的!”

  钱易说完之后,又仔细端详燕临渊的神色,却发现燕临渊薄唇紧抿,眉目冷锐,神色隐隐有些隐忍。

  钱易心下舒坦极了。

  果然,燕临渊根本就不喜欢秋蝉,他不过是试探性的说了一句「秋蝉暗恋他」,燕临渊就表现得如此排斥!

  那他的机会更大了。

  钱易刚想伸手拉过燕临渊的手,却见燕临渊转头就走,步伐之快如同带风,钱易小跑着跟在后头,一路跟着燕临渊去了一楼的赛车场地。

  一楼的赛车场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室内,一部分是室外。

  室内为首发点,有大屏幕,剩下的大部分跑道都在室外,比赛过程会被全程转播给室内的大屏幕,终点也在室内。

  观众们自然也都坐在室内的观众席上,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人虽然多,但并不热,秋蝉与白晓才刚并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赛车的赛员就纷纷登场了。

  因为离得太远,所以他们其实看不见登场赛员的脸,只能看转播的大屏幕,在大屏幕上,第一时间切过来的就是燕临渊的脸。

  这场比赛的主持人在介绍燕临渊的一些基础资料——主持人是某个平台的大主播,专门请过来活跃气氛的,还有不少粉丝基础。

  主持人介绍的时候,燕临渊正和一个赛员并排走,屏幕之上,燕临渊的眉目被放大,那双眼在登场之前,随意的扫了一眼摄像头。

  姿态随意但游刃有余的少年如同暗夜里的流火,恣意张扬,黑漆漆的如同刀锋般的眼眸透过大屏幕直直的对上所有人的眼,整个赛车场都静了一瞬,随即就是铺天盖地的尖叫声。

  秋蝉大力的跟着一起喊,只是别人喊老公操我,他喊好大弟加油。

  ——

  不知是因为燕临渊的脸太过出色,还是因为众人心声太过强烈,总之,整个赛车馆的尖叫声最终全都演变成了一句铿锵有力的话。

  “老公操我!”

  “老公操我!”

  赛车场的棚顶都要被声浪掀翻了。

  场上的队员们嘴角都飞到天边去了,揶揄的看向燕临渊,果不其然,燕临渊一张脸都黑了。

  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不耐的收回视线,顺便看向主持人,打算给主持人一个手势,提醒主持人马上进场,让这群人闭嘴,但是他收回视线时,冷不丁就看见观众席上的秋蝉。

  秋蝉在人堆里也足够显眼,他艳丽的像是无人区的玫瑰,正捏紧了拳头,跟着大家一起喊,他喊得很用力,脸蛋都涨红了,一双眼亮晶晶的。

  燕临渊后背瞬间绷紧,仿佛隔空被人打了一锤,原本黑下去的脸竟然有几分回缓。

  那一声声的“老公操我”似乎在半空中出现了回响,与刚才那个钱易说的「秋蝉暗恋你」混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杂乱的乐章,在燕临渊的脑海中横冲直撞,冲的燕临渊大脑空白了几秒。

  他的人没有动作,脸也面无表情,只是那示意主持人控场的手在僵了两秒钟后,又慢慢、慢慢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