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他就打包了所有东西,装在回国时用的那个行李箱里,不多一件也不少一件,干干净净地拖着行李箱离家出走。

  眼不见心不烦,谁乐意和前男友当邻居谁当去,总之他不乐意。

  按下电梯,他觉得气不过,还对着顾征的门踹了一脚。

  顾征回家,看到门上的脚印,心情一时复杂起来。其实家里也少不了多少东西,可那个人不在,看到家里空荡荡的,连一点儿生活气息都没有,心里也就空荡荡的。想说做饭,忽然觉得没有胃口。

  不需要做饭,不需要闲聊,没有无意义的事情来影响工作。

  本该是件好事,但事实上,他什么都做不下去。

  沈辞安还是一如既往地狠心,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在分手这件事上,他总是显得那么果决,就像是这段感情压根就不值得他留恋半分。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糟糕的情绪,他给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提着垃圾下楼去扔。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藏在黑暗的角落里,顾征看不太清,但有所察觉。这小区的物业不怎么让人满意,垃圾都堆到垃圾桶外面了,但没人来收。他蹙着眉头,给陈轻发去消息,让她找人把这套房子转卖了。

  “嗯?”陈轻在那头显得有些疑惑,迟疑地问道:“那……辞安怎么办呢?”

  “我们分手了。”

  言悦抱手倚在门边,给顾征发去一张照片。

  照片里,行李箱打开平放在地上,沈辞安光脚踩着地板,丝毫不顾忌形象地拿着薯片和可乐,正在大吃大喝。

  【赶紧!接走!】

  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方。

  “姐,就算你给他发消息,今天我也是不会走的。真不乐意我在这里,赶明儿我就去住酒店,等到开学,我读我的博士去,不打扰你谈恋爱。”沈辞安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言悦指尖落下。

  发送。

  她重新换上一副好姐姐的表情,坐过去关切地讯问道:“当真要分手,不后悔?”

  沈辞安不说话。

  言悦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当初和好之前是谁整日里要把人缠着,人家顾征本来就不想复合,某人霸王硬上弓,把人给睡了,又不肯负责。”

  “我没有不肯负责!”沈辞安生气地辩解道,嘀嘀咕咕地说她不知道顾征今天是有多过分。

  今天吵架的事情整个顾氏几乎人尽皆知,上上下下就没几个人不知道顾征被打了一耳光。

  那些事情就像是在两个人之间埋了个定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言悦对此感到毫不意外。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不敢把事情真相告诉对方。太喜欢有时候会变成负担,总为对方着想,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对感情来说不是好事。

  “美其名曰是不想让对方伤心,实际上就是自己是个胆小鬼,怕面对现实,不敢接受自己的脆弱。”

  这两个字触及了沈辞安的痛处。

  “姐!你怎么也这样!到底谁才是你亲弟弟啊!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我胳膊肘往外拐?”言悦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扪心自问,到底谁胳膊肘往外拐?喜欢人家的时候谁都不能说顾征一句不好,现在吵架,就全成人家的不是了。我真要帮顾征,早把你五花大绑地送回他床上,还能留你到现在?”

  沈辞安轻嗤,感情中的是是非非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的,于是难得再辩解。

  言悦也知道他固执,决定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现在只寄希望于顾征,赶紧把人弄走,省地后知后觉地又难过起来,哭天抢地地要回去。

  手机收到新的信息。

  沈辞安用余光瞥了一眼,装作没有看到是顾征发来的信息。

  “我下去一趟。”

  等到姐姐出门,沈辞安立刻汲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去阳台。言悦的房子从阳台能看见小区大门,他隐约看到门口停着顾征的车。

  言悦合衣与顾征在门口攀谈,也不知道在聊什么,顾征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往阳台的方向看去。

  沈辞安立刻蹲下身,藏了起来,心里紧张地像打鼓。

  要说缺点,他觉得自己这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冲动,喜欢一个人来得太冲动,追求一个人也来得太冲动,出国以及现在,都是过于冲动的结果。

  他是能理解顾征的,顾征会因为那件事产生愧疚感,想要用尽全力地从各个方面替他弥补遗憾,而这些正是沈辞安不希望发生的。所以他才一直不肯如实相告,如果这件事当真能瞒一辈子,倒也罢了。

  事实不是这样。

  芬恩带着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把他们俩都拍晕了。对于顾征,沈辞安不得不承认,曾经是有一段时间迁怒于他,然而这种迁怒并没有持续太久,车祸的调查结果证明了那只是一场意外。

  机车党在道路上横冲直撞,而他也因为开车走神而导致车辆侧翻,幸而是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受伤。

  他有过不敢面对顾征的时候,但那是以前了。

  让他放下心结的不是心理医生,任何治疗手段都是辅助,药物只能帮助他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情绪,真正让他放下的是当他踏上回国这条路,和顾征再见时那种久违的愉悦感,让他知道自己最放不下的其实是顾征。

  那是他最好的药。

  他跑回客厅,匆匆收拾了行李,连鞋子都忘了换,往小区门口飞奔。

  “辞安?你怎么下来了?”言悦在楼下撞见他,有些诧异。

  沈辞安扭捏着把行李箱放到身前,“他不是来我了吗?跟他回去呗,有台阶下干嘛不下?”

  “你刚刚不还在说顾征过分吗?”言悦苦笑。

  沈辞安耸耸肩,自嘲道:“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我才这样。”

  说完他便拉着行李往外走,想好了等会儿该怎么给顾征台阶下,他想说申博也不是个什么糟糕的坏主意,虽说不能再上手术台,但还是可以当医生啊。

  有顾征在身边,他有勇气去克服那些藏匿在幻想中的困难。

  可等他走到小区门口,脸上预备好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门口没有顾征的身影,而那辆刚刚还停放在小区门口的车,此时已经没了踪迹。

  顾征没有等他?

  他抓紧了行李箱,不敢回头去找姐姐讨要一个答案。

  “我先回去了,你要去哪,自己做决定。”言悦眼里泛起一丝心疼。

  大家都是成年人,沈辞安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感情不是儿戏,不是冲动,每一个决定每一个选择都要深思熟虑,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和精力去小心翼翼地维护一段感情。

  他一个人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身边是他的行李箱,穿着拖鞋,脚背有些冷。他颤颤点燃一支烟,眼底有一圈红。

  “安,你还好吗?”

  有些别扭的普通话出现在头顶。

  沈辞安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对方是谁。

  经过这段时间轮番的信息轰炸,他知道芬恩掌握他现在的所有信息,家庭住址朋友关系,不管他身处何地,芬恩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因此他丝毫也不意外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跟踪我有意思吗?”他轻哂。

  点了点烟灰,连正眼也不给一个。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个变态?现在最应该看心理医生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吧?”

  芬恩蹲下身,一脸深情地望着他。

  那张混血漂亮的脸,在他曾经看来是友好温柔的,现在只让他觉得反胃。没有人会感动于被人跟踪和骚扰,疲惫感涌上心头,他心想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现在才会被无休止地缠上。

  再难听的话说出去,芬恩也不会觉得自责,他甚至觉得那些跟踪和骚扰都是爱的表现。

  “事实已经证明你和顾征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哪怕再逃避也无济于事了!他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爱你!”

  芬恩单膝跪地,眼里逐渐痴狂起来。

  沈辞安紧皱着眉头,越发觉得恶心。

  “我会代替他对你好的,安。”芬恩颤抖地握住他的手,仔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身。

  沈辞安手腕一扭,反手捏住芬恩的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当初真的答应过会考虑和你在一起,那也只是考虑。”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拍拍芬恩的脸道:“现在考虑结束,就算我和他分手了,也轮不到你。”

  这样话却并没有让芬恩有所退却,甚至变得更兴奋起来。

  “可你有什么选择呢?”芬恩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他已经走了,没有接你回去,你很失望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无聊。

  沈辞安把手搭在椅背上,抬头看着月色,说实话,失望是有的,但那点失望现在已经被冲淡到一点也没有了。

  “你滚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芬恩慢慢站起身,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安,他抛弃了你,让你难过了。不过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离开你,他将会变得一文不值。”

  一想到顾征,芬恩就捏紧了拳头,狠戾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世界上,能给你幸福的人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帮助你走出阴影,重新回到医院。”

  疯子,一个能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的疯子。这种爱意只会让人觉得胆寒,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感动?

  沈辞安把烟熄灭,拉着行李箱回了言悦家里。

  灯都关了,他只能看到次卧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随意把行李箱放下,他走到门前,撕下言悦在门上留的小纸条。

  【小声点!】

  他低着头打开门,刚要把纸条扔进垃圾桶,忽得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