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安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单着一只手拿着浴巾在头发上胡乱擦了擦,盲着视野地往客厅里走。

  正想说为什么顾征不开灯,黑漆麻乌的搞不好会摔跤,到时候把左手也给摔了,那还真就是任人宰割的金丝雀。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就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艰难地掀开浴巾和湿漉漉的额发,目光逐渐从呆滞转向惊讶。

  餐桌上的烛光散发出星星点点耀眼的光芒,烛台和康乃馨将餐桌隔为两边,一边各是红酒杯和冒着热气的神户牛排。顾征站在餐桌边,穿着随意,可头发却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理过。平日里腰背挺直,看谁都不大顺眼的样子,这时候却微微欠下身,为他拉开座椅,优雅耐心地等着沈辞安入座。

  这过于浪漫的氛围让沈辞安有些恍惚,脚跟灌了铅似的,生怕走快了就会打破这场易碎的美梦。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他隔着烛台和花,看向顾征,心里有些小雀跃,忍不住去想今天会不会有一些重要的事项。万事俱备,只差某人一句话。

  顾征坐定,先是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着手,再是将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将沈辞安面前那盘与之交换。

  沈辞安期待地看向他,紧张到大气也不敢出。

  只见顾征端起酒杯,“庆祝你出院。”

  “……”

  沈辞安的浪漫情怀碎了一地,只得灰溜溜地接受现实。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某人说过告白是不会买花的,更何况,谁告白买康乃馨啊。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

  很开心顾征能劳心费神地为他准备这样一场‘出院’惊喜,知道他在医院一天天吃得尽是健康餐,搞得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一闻到这顶级牛排的香味,他的肚子就止不住地叫唤,放在过去,他哪能想到有朝一日打着石膏还能吃着顾征亲手煎的牛排?

  值了值了,再摔一只手也值。

  他举着叉子,凑到烛台前。烛光将他的脸照得宛如透明,顾征几乎能感觉光透进了沈辞安的皮肤,止不住地把目光落在上面。

  “你不觉得,缺点什么?”沈辞安低着声音问。

  顾征原本不想理他,却又看着那印着烛光的眼睛,那种渴望的眼神让他食不下咽,只好顺着话说道:“你想加点什么?”

  沈辞安看着餐桌细数,“美食、帅哥、烛光都有了,是不是就差……”

  “没有告白。”

  “电影。”

  两个人同时说道,顾征手足无措地放下刀叉,慌乱地起身去开幕布。

  沈辞安笑得连头发丝都在颤,小朋友就是小朋友,不禁逗。人家都是对拒绝告白这种事避之不及,怕对方看出来,顾征倒好,显得坦坦荡荡,是一点都不怕别人伤心难过的,妥妥的渣男行为。

  沈辞安心想,也幸好是他,也只能是他,换了别人,搞得这么浪漫,结果暧昧对象来一句没有告白,那不得脸一黑,掀桌子走了?

  顾征拿了毯子盖在他腿上,沈辞安蜷着腿,脚尖隔着毯子点在顾征腿侧,顾征看起来有点不大自在,抓心牢骚地倒也还没挪开,任由他胡闹。

  投影幕布缓缓降落,顾征在一大片影片中心不在焉地寻找着目标,找来找去没选出一部,只好问道沈辞安想看什么。

  沈辞安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随后指着某评分极高的恐怖电影。

  简介:一群大学生组队前往某废弃游乐场,不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怎么样?”

  顾征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好歹是这么浪漫的氛围,看一部狗血爱情电影都说得过去,谁看恐怖电影啊?

  沈辞安却是肯定地点了头。

  高高举着酒杯说:“柜子里有零食,帮我拿一下呗。”

  电影开头还挺正常,为首的男孩开着越野车载着朋友前往一个废弃已久的古罗马风格的废弃游乐场。

  沈辞安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说改天找时间约上林氏夫妇一起去趟游乐园。

  “这个薯片挺好吃的。”沈辞安捏着薯片送到顾征嘴边,拿着薯片怼人嘴。

  顾征被迫吃了下去,耳边全是沈辞安一边打趣一边咀嚼薯片的声音,心里正烦着。

  突然耳边安静下来,下一秒,全方位立体声环绕音响突然爆发出尖叫声,刺耳诡异的音乐声在整个屋子里无死角播放。顾征掐着自己的手心避免露出心虚,但他双目涣散额头冒着冷汗的样子还是被沈辞安发现了。

  顾征正要借口去上厕所躲躲,刚一转过头。

  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小学弟,你怕吗……”

  他一紧张,从沙发蹦起来,差点将桌面上的红酒掀翻。

  沈辞安关掉面前的手电筒,张大了嘴,难以置信道:“不是吧,顾总?你真怕啊?!”

  顾征:“……”

  顾征:“我回去了,你自己慢慢看。”

  眼看真把人给惹不开心了,沈辞安立马起身追过去。顾征左躲右闪,怎么都被人给准确拦住,他皱着眉头,那恐怖片让他到现在也没缓过劲来。

  “你不留下来陪我吗?”沈辞安满脸无辜地说道,走上前去轻轻拉拉顾征的衣角,“我不知道你会怕嘛。”

  “……我不是怕。”顾征倔强地想要解释。

  沈辞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是嘛,不就是被卷进发动机血溅当场,过山车轨道断裂直线下坠,中世纪骑士玩偶制作人体烤串吗?”

  顾征的脸越来越白,估计是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要不是看在沈辞安的面子上,估计早骂起来了。

  沈辞安却笑着道:“我好怕,今晚陪我吧。”

  那张漂亮的脸就像恐怖片里会诱人兴致的美人雕塑,迷惑人们的心智,心甘情愿地送了命。

  电影诡异的音乐声不合时宜地再度响起。

  沈辞安手忙脚乱地按下关机键。

  顾征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明明这一切他随时都可以拒绝,知道沈辞安就是在故作柔弱,其实做医生的,血腥场面早见得多了,哪会害怕恐怖片里那些恶心又惊恐的画面。更何况,以沈辞安的性格,估计早料到他会害怕,故意让他难堪。

  就像鱼饵上明晃晃地写着危险二字,顾征看到钓鱼的是沈辞安,还是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顾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躺上床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两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身边是某人浅浅的呼吸声和熟悉的香味。

  夜晚传来窗外的虫鸣,沈辞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窗户前挂了一只风铃,风铃声叮叮当当,敲响了这个安静的夜。顾征毫不犹豫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也不免后悔和自责,怎么就真被人迷了心智,稀里糊涂地就上了床了。

  “顾征。”

  黑暗里,沈辞安轻轻地唤了声。

  “嗯?”顾征道。

  “恭喜你。”

  沈辞安翻了个身,在夜里睁大眼睛,试图要看清身边的人,“‘银鱼’发布会很成功,你已经是一个在科技圈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漫天的新闻稿件,无数的夸赞和惊叹,无数的分析和测试,无一不在述说着此次发布会的成功。

  “我那时候就想,等我们都成熟了,在各自的领域中发光发热。我救死扶伤,你开创未来,我们一定是最好的两个人,最合适的两个人。”沈辞安想到那些已经遥远的时光,差一点就陷进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走?”顾征问道。

  这一句,将沈辞安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顾征也侧过身,头一回郑重其事地问道:“如果我们真的是最合适的两个人,那你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地离开我,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懒得给?”

  沈辞安犹豫了。

  顾征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让沈辞安心里像是裂开了一条缝。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就应该信任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天大的事,我们都可以一起扛,可你还是走了。”

  “顾征……”

  “迟到的深情比草还贱。”

  “顾征,对不起,我……”

  顾征抬手捂住眼睛,“可我更贱,你挥挥手,我还是来了。”

  沈辞安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嗓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开始后悔,怎么就想不通地提起过去呢?

  “沈辞安,你知道吗?我研究生上岸,余老亲自打电话录取我,多少人梦寐以求做他的学生,我一个本科学商的居然能被他看上,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可当我拿起手机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打给谁。人生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连个报喜的人都找不到,那一刻,我终于想明白,你是真的不要我了。那些你给我的鼓励,你激励着我不分日夜地看书备考,说好了要在录取那一天第一个恭喜我,可你不要我了。”

  那种让人窒息的情绪再一次出现在沈辞安的心里,愧疚感和恐惧感像潮水袭来,差一点就将他淹没。

  他想自己究竟该不该告诉顾征,告诉他自己坏了手,不能接受自己再也不能上到手术台,再也不能做他梦想中那个救死扶伤的人。

  又或者,如果顾征知道了这些,他又会不会死心眼地调查真相,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导致他的手受了伤。

  顾征甚至可以带着人到邱家去要人,可以为了一点点小伤就为他和邱家撕破脸。

  他内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把过去和盘托出,他和顾征的心里就永远有一到迈不过去的坎,没有告白,没有复合,暧昧从始至终,结果遥遥无期。

  可顾征要是知道,自己受伤,其实是因为在去替他找好研究生导师的路上出了车祸,那该怎么办呢?

  顾征那么死心眼的一个人,他会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