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隽慢慢转过身, 姜时予正紧紧拽着他的衣角,眼中含泪望着他,漂亮的脸上满是张皇失措:“你说这些, 是什么意思……”

  宋隽抬起手放在他脸侧,拇指指腹抹去他眼中的泪意, 姜时予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指凉得吓人,透过眼皮仿佛要渗透进去。

  姜时予忍无可忍,睁开眼:“哥!我们就不能……”

  一起面对吗?

  宋隽凝视他一会儿,道:“听话。”

  姜时予攥住他衣摆的手被一根一根掰开。

  他知道凭现在一无所有的自己护不住他心爱的人。

  他道:“这段时光是我偷来的,但我不舍得你跟着我受苦。”

  就像灰姑娘穿得漂漂亮亮参加晚宴,时间到了她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他说完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越过他就往外走去。

  姜时予扭头望着他的背影,眼泪不受控制往下砸,他哽咽道:“宋隽。”

  宋隽的脚步顿住, 脑袋微微一侧,似乎很认真在听他说话。

  姜时予道:“你也要丢下我了吗?”

  宋隽身躯微不可察一僵,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道:“不会,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姜时予道:“你如果走了……这次我不会原谅你的。”

  宋隽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淡声道:“你是不该原谅我。”

  说完再不停留,几步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姜时予忍了半天的眼泪刹那滚落,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愣,才手忙脚乱地想起来要追上去。

  他差一点就留住他了。

  姜时岷:“小予你站住!”

  姜时予脚步一停,用袖口擦了擦脸,转过身去。

  姜时岷看着越来越觉得陌生的儿子, 痛心疾首道:“你追上去想干什么!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 我怎么会发现不了!”

  姜时予红着眼道:“我哥有什么错!他只是被你们牵连的人!”

  姜时岷难以置信道:“你难道真的对小隽……”

  姜时予隐忍着怒气, 有些自嘲的反问:“喜欢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他说他诱导我的,您信吗?”

  “你真是疯了。”姜时岷怒斥道:“如果不是我把他带回来,你怎么会疯得这么彻底!”

  在他的怒斥声中,姜时予再不犹豫追了出去。

  姜时予追到法院外,外面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在雨中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宋隽的半个人影。

  “哥……”

  姜时予蹲在瓢泼大雨里把脑袋埋进臂弯里,手指插进湿透的发根里,无助的一遍又一遍叫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称谓。

  他泣不成声道:“哥……你别不见啊。”

  “哥!”

  空旷的雨地里,他的哭声悲痛欲绝。

  宋隽藏在旁边建筑的墙后一直到姜时予被找出来的姜时岷拽了进去才慢慢从阴影处走出来。

  透明的雨水将他浑身湿透,他的脸湿漉漉的,水不停往下淌,落在衣服和地上水洼里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这是他对这个家还有这个家里曾经的女主人曾赠予他的一丝温情仅余的留恋。

  他抹了一把脸,深深地看了一眼大门的位置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姜时岷带着浑身湿透的回到家,熊姨赶紧迎上来:“哎,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都湿透了?小隽怎么没回来……”

  她没意识到父子俩不寻常的氛围。

  姜时岷把外套放旁边玄关柜子一放,瞥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姜时予一眼,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姜时予脸色发白,被雨珠打湿的头发黏在皮肤上。

  姜时岷故意视而不见,问熊姨道:“怜薇的东西都收好了吗?放在哪了?”

  熊姨上了年纪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凄哀,她叹了口气道:“都收好了,就放在她房间里的,她的那些衣服和毯子我准备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洗干净晾好封存起来。”

  “嗯,这些你做主就是了。”

  姜时岷应了声,举步往楼上走。

  熊姨压低声音,小声问他:“小予,你又惹你爸生气了?冷不冷,我给你拿件衣服下来换了。”

  姜时岷听见他们的说话声猛地顿住脚步,转头道:“小予,你回你房间好好反省,从今天开始,你哪儿也不许去!一直给我待到大学开学!”

  熊姨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帮忙说两句好话。

  姜时岷就再次开口:“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过几个月就要成年了,这次你如果再让熊姨帮你,我会解雇她。”

  姜时予猛地抬头看着他,腮帮子一紧,他咬紧了牙关。

  姜时岷站在台阶上声色俱厉:“别的我这个当爸的什么都可以满足你,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待到什么时候愿意承认错误了,我再放你出来。”

  姜时予发狠的道:“我有什么错?”

  “好!”

  姜时岷怒极反笑,什么也没再多说,转身上了楼。

  陆怜薇房间的门被他砸出巨响。

  姜时予回过头来就对上熊姨吃惊的目光,毕竟自从姜时岷在外面有人的事曝光,他对姜时予的态度就是无限容忍。

  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火的时候。

  熊姨拿了块毛巾过来给他擦头发,心疼的看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宽大的毛巾在他头发上轻轻揉搓,带着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这沐浴露还是他跟着他哥浴室的买的同款。

  毛巾一角垂落下来将他整张脸都遮挡在黑暗里,味道就像宋隽把他拥入怀里的时候一样浓郁。

  他鼻头一酸,道:“熊姨,我以后没有妈妈也没有哥哥了。”

  ……

  陆怜薇的房间里厚厚的窗帘一拉,漆黑一片。

  陆怜薇从来都不爱用香水,大概是他们家有给衣服熏香的习惯,她的身上一直都带着一种淡雅的香气。

  强行绷住情绪绷了一路的姜时岷终于绷不住了,他靠着门慢慢滑下来,粗粝的手掌盖住脸,隐约的悲泣从手掌下传出来。

  外面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掩盖了其中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堪堪停住,放下手。

  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的视野模糊不清,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额角青筋尤在,双目赤红。

  陆怜薇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毛毯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铺正中央,最上面是她的手机。

  姜时岷在床边坐下,拿起手机解锁,陆怜薇的手机连壁纸都是出厂设置,上面的软件也少得可怜。

  但姜时岷记得宋曼玲那个女人说过,小予和小隽他们的事她早就通知过陆怜薇。

  他怀疑她在骗自己。

  他点进信息翻找了一圈都只有一些垃圾广告。

  姜时岷眉头深锁,宋曼玲又在骗他这个想法几乎占满了他整个大脑的时候,他点进了最近删除里。

  一条来自陌生人的信息正躺在里面,同性恋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眼。

  他猛地收紧手指,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手机掰弯。

  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没有骗她。

  陆怜薇的行为可能是为了保护姜时予,但同时也包庇了恶人。

  他看着眼前的页面,手机屏幕上的荧光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目。

  姜时岷痛苦道:“你要我尊重的就是他现在的这个选择吗?我的一个儿子爱上另一个儿子,传出去我的脸面该往哪里放?”

  不过,他好似知道陆怜薇的回答。

  不过,他知道这都是错觉。

  他太想念她的错觉。

  半个小时后,熊姨轻轻推门而入给床上陷入熟睡的姜时岷盖上毯子,又把大灯关掉开了床头壁灯。

  姜时岷这段时间的奔波劳碌和陆怜薇去世给他的沉痛打击让他短期内老了好几岁,面庞上带着疲态,眼下的青影若隐若现。

  姜时予被关在房间里,姜时岷换了家里的密码,熊姨除了送饭以外也不能进他房间。

  他就坐在飘窗上,抱着膝盖看雨。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快,下了很久,好像一夜就入了秋。

  等他回过神来去他哥房间看行李的时候,那个屋子不知道在哪一天悄无声息就空了。

  他走了,什么也没带走,只带了当初进家门拎的那个黑色帆布包和那盆花。

  不用想都知道是姜时岷故意不让他知道。

  熊姨刚刚炖好了鸡汤盛了一碗端上来准备给姜时予补一补身体,就看见他站在宋隽房门口。

  “小予?!你怎么出来了?待会儿让你爸撞见了又该生气了。”

  姜时予并没回头,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过?”

  熊姨后来才听姜时岷说起宋隽真正的身世,唏嘘不已。

  她面露难色:“这……”

  “算了。”姜时予重新关上卧室门往回走。

  反正人都已经走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

  “来了?”

  乔夏抬眸看着被助理带进来的人,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

  姜时予抿了抿唇,又把头顶的帽沿往下拽了拽。

  他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卫衣,外罩一件牛仔外套,唇色和脸色都有些异常的白。

  卫衣很宽松,帽子很大,几乎罩住了他半张脸。

  乔夏走上前,食指挑开他的帽子,笑了笑:“小朋友,我说过的吧,不要抗拒你的心理医生。”

  姜时予浅抬眼皮,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一眼。

  乔夏被他这副没什么生气的样子看呆了,他半晌才道:“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时予收回视线:“没,只是有点感冒。”

  乔夏的视线有一秒落在他乌黑的眼圈上,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权当什么也不知道。

  人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意外推着走。

  乔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揽着他往里走:“来,跟我往这边走,什么时候填志愿?”

  姜时予道:“过几天。”

  “想好大学选什么专业了吗?”

  姜时予面色一寒,垂下眼睑:“想好了。”

  乔夏也没多问,推开了里面的门,这是他专门用来做心理咨询的地方,姜时予已经很熟悉了。

  作者有话说:

  哭包?

  哦,原来是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