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这么喜欢的人, 怎么能做他哥呢。

  姜时予最开始只是干呕,到后面已经意识不清了。

  宋隽迅速背起他赶往最近的医院,医院检查后说是药物过量反应, 需要进行洗胃。

  陆怜薇和姜时岷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姜时予还在手术室里。

  深夜的医院人流相对小一些, 寂静空旷的狭长走廊里,宋隽坐得笔直,从这个姿势里面透露出了一些紧绷。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里握着一块表,指腹浅浅摩挲着,仿佛还残留着余温,那是医护人员从姜时予身上取下的。

  表盘上, 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一点多。

  姜时岷夫妇也终于赶到医院,他即便是出门出得仓促,依旧穿得体体面面, 他语气焦急:“小予怎么回事?”

  宋隽垂下头,缓慢道:“我不知道。”

  陆怜薇望着紧闭的手术室门, 长睫下的目光有些湿润, 她看向宋隽:“小隽你背他过来的?累吗?”

  “嗯,不累。”

  宋隽答她,脖颈微微侧着, 崩出一根好看的筋,目光却一瞬不瞬黏着手术室门上。

  姜时岷心里的怪异感再次浮现:“这么晚了,你们刚刚待在一起?”

  宋隽表情半点没露馅,淡声道:“嗯, 他落了个东西在我书包里。”

  “原来是这样。”

  姜时岷揽住陆怜薇的肩:“你身体不好, 去那边坐着等吧。”

  陆怜薇有些虚弱, 道:“好。”

  “他这病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出问题, 怎么这次就忽然出问题了?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心理医生。”姜时岷说。

  陆怜薇满含担忧的看着手术室的门,只机械地点头。

  宋隽微微垂下头,双手几乎本能的紧紧握住那块表,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块儿浮木。

  陆怜薇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轻声道:“小隽,小予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宋隽抬起头,面上没什么表情。

  陆怜薇觉得这个孩子过于早熟了些,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让人看不懂情绪。

  她淡淡一笑道:“别怕,我不是要质问你什么,我只是听到开门声了,想来这个家里除了我跟他爸,他能找的也只有你了。”

  “嗯。”宋隽这次没有再隐瞒。

  陆怜薇道:“他给你压力了吧,小予这孩子其实很粘人,也许是小时候没有拥有过别人的陪伴,所以长大后拥有了更难以割舍。”

  “他小时候我跟他爸每次离家之前,他都会在晚上哭着来找我,让我别走,我哄他睡觉之后,第二天还是会走,我总是为了他爸抛弃他,我特别后悔。”

  宋隽眉目冷沉,很认真的问她:“为什么?”

  陆怜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了:“为什么?因为人的爱是有限的,它只能完完整整给一个人。”

  宋隽:“既然不能爱他,那为什么要生孩子?”

  单看这话其实是有些不礼貌的,但是陆怜薇与他对视着,能看得出他眼中的疑惑,他是真的很诚心的在发问。

  陆怜薇似乎被他问住了,思索了一会儿,确认给不出一个答案。

  她反问:“那小隽呢?你会怎么选?”

  宋隽道:“我不喜欢小孩,也不想负责任,所以不会生。”

  陆怜薇被他的话逗笑了:“孩子气。”

  哪有结婚不生小孩的呢?就算他不喜欢,难道女方也不喜欢吗?

  她只觉得宋隽是年纪太小,对结婚生子几个字没有概念。

  两人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姜时岷也打完电话回到了走廊里。

  陆怜薇问:“有问出是什么原因吗?”

  姜时岷道:“他还不知道情况很难判断,他一早赶过来,你别担心了,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吧。”

  姜时岷在她身侧坐下。

  陆怜薇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直到后半夜,手术室的门才被打开,姜时予要被推入病房。

  医护人员推着病床从他眼前经过,白大褂的缝隙中,他看到了脸色比纸还白处于麻醉中毫无意识的姜时予。

  陆怜薇和姜时岷赶紧跟了上去。

  宋隽却仍旧坐在原地,望着一群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往走廊尽头而去,陆怜薇和姜时岷都在跟一位看起来年纪很大的医生沟通着什么。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和他胸腔内那颗隐隐钝痛的心脏。

  这个世界上会每时每刻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姜时予醒过来的时候,玻璃窗外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又闭了闭眼,才睁开。

  “终于醒了。”

  旁边响起一道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的男声。

  姜时予眸子一转,映入眼帘的是个蓝色条纹衬衫西裤的男人。

  男人看了一眼腕表,道:“九点了,我六点到的医院,在这看你睡觉看了三个小时,知道浪费了我赚多少钱吗?”

  姜时予麻木的看着他。

  男人跟他互相看了会儿,终是败下阵来,他重新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时予摇头,眸子转了一转:“我哥呢?”

  男人道:“上学去了,守了你一晚上,我早上到的时候他在你手边睡着了。”

  姜时予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男人看着他,没好气道:“说说吧,为什么一下子服用那么多药?你是不是把我那句听医嘱当成耳边风了?你把治抑郁症的药物当水果糖磕吗?”

  姜时予沉默的听着,忽然道:“乔夏。”

  乔夏喋喋不休的嘴霎时停住了,有些诧异又有些傲娇的说:“嗯?怎么了?”

  从接触到姜时予这个患者开始,这小破孩子就跟个炮仗似的,从来只会喂喂喂,他都习惯了。

  所以忽然被叫名字,乔夏挺震惊的。

  “吃太少,我睡不着。”

  乔夏眸色深深:“小予,你为什么这么焦虑?”

  问到姜时予内心深处,他的唇瓣抿了抿,抿出了一个抗拒的弧度。

  乔夏放缓了语气:“放松一点,像往常一样把心里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会给你答案。”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带着心理咨询师独有的魔力,让人不想隐瞒,只想把内心的挣扎和焦虑通通倒给他。

  姜时予说了,像往常一样。

  他一直很愿意接受治疗,所以药物能够抑制。

  叛逆和堕落是他用来掩饰自己敏感的内心的一层保护壳,所以乔夏对姜时岷的建议是放纵。

  因为渴望,但是得不到,所以抗拒。

  父母的陪伴是这样,哥哥也是这样。

  他好像是在及时止损,又好像没止住,至少在他哥这里,满盘皆输了。

  乔夏的目光越听越沉,研究心理学的他对人的情绪何其敏感。

  他道:“你对你哥哥已经产生了越界的感情,必须马上停止。”

  姜时予放在被面上的两只手蓦地抠紧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下。

  这是患者极其焦虑,抗拒不安的一种行为表现。

  乔夏眸光微变,原来,因在这里。

  乔夏叹了口气,道:“你觉得他是你哥,所以有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责任,但同时出于私心你又不想让他做你哥哥,对吗?”

  姜时予不吭声。

  乔夏嗤笑一声:“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叫做责任?像你哥哥这样的人,更懂责任也更害怕责任,任何羁绊对他来说都是枷锁。”

  姜时予抬起眼睑。

  乔夏说:“所有的人都在让他负责任,却没有人对他负责任。”

  “他的母亲对他来说是责任,被你爸带回家以后,你爸的话对他来说就是责任,你是你爸的儿子,他名义上的弟弟,你对他来说也是责任,所以他对你好。”

  “他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欢迎他,也没有人真正拿他当家人,所以他谨小慎微,如非必要宁可待在外面做作业也不回家,不是这个家没有给他归属感,而是他已经不知道归属感是什么。”

  姜时予听得很认真,好像听懂了。

  这样宋隽当初的所有行为都有迹可循。

  乔夏替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后退一步还有你爸为你建造的避风港,他如果后退一步,就很难说后面是什么了,明白了吗?”

  他没有停下来的资本,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乔夏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能理解并且接受对吗?”

  “我……”姜时予手指插进发根,发出痛苦的微弱呜咽。

  “我可以……”

  乔夏微微一笑,眼底的墨却化不开,这份堪称禁忌的感情产生究竟是有意引导还是因为姜时予对父亲的不喜,出于叛逆所以才……

  他还没想完,病房门被推开,拎着粥的姜时岷走了进来。

  他看到坐在床上的姜时予,眉心不着痕迹松了松,把装粥的塑料袋放到一旁寒暄道:“辛苦您专程跑一趟了,乔医生真是年少有为,今年才二十几岁吧?”

  乔夏皱起眉,嘴唇动了动。

  姜时岷意识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怎么了?”

  姜时宇察觉到了什么,忽而望向乔夏,眼中带着恳求。

  乔夏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分内之事,姜先生您才是年少有为,听说您从前就读于德国柏林自由大学?我有一位朋友是您的校友。”

  姜时岷笑道:“确实读过,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是哪位?”

  乔夏道:“说起来也许您也认识,明德国际高中校长宋咏枝。”

  姜时予听着两人热情的互相吹捧,隐隐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犯困,就又睡了过去。

  现实跟小说里虚构的十全十美不同,时常面临抉择才是人生常态。

  宋隽出国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时间过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说:

  心理内容我瞎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