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予就着宋隽的小臂走出了人来人往的警局大厅, 虽然后者脸色很不好看,但好歹是没甩开。

  他伤了的那条腿全程没怎么着地,一出了自动玻璃门就立马抬头四处张望, 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极致,就差将在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将他这么狼狈的时候的心情写在脸上了。

  宋隽在看到他逐渐肿起来的脚踝的时候其实就预见到了结果。

  去医院拍了片子以后, 身穿白大褂的老医生扶了扶眼镜叮嘱「家属」:“没有骨折,家属要注意患者需要卧床休息几天尽量不要走路,两周之内不能剧烈运动,回家后局部热敷,外敷活血化瘀止痛药膏。 ”

  姜时予下意识想反驳不是家属只是同学,但他用余光觑了一眼身侧的人。

  宋隽此刻的神色认真且宁静, 他的睫毛很浓密不卷也不翘,而是垂直的耷拉下来从眼头到眼尾依次递增,尾端格外纤长, 认真看人的时候漆黑的瞳孔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会特别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老医生对他的态度显然很满意, 大概是很少碰见这样能静下来认真倾听长篇大论医嘱的家属。

  姜时予很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究竟有多讨厌他, 他当然也不会喜欢自己,那他为什么……

  他所有未来得及开口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大概是出门走得急, 宋隽下半身还穿着校服裤,在有些同学那儿长到拖到脚背的校服裤子穿在他身上产生了七分裤的效果,白皙骨感的脚脖露了很长一截在外面。

  校服裤以又肥又长能拖地闻名已久,自发下来的那一天就被人轮番上阵在贴吧校群等地吐槽到开学一个多月了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开贴怒喷。

  宋隽要离开的时候, 医生忽然问了一句:“小同学, 你还是学生吧?高中?”

  “嗯。”

  也不知道为什么, 平时谁也不爱搭理的宋隽竟然真的回答了他这个算得上是莫名其妙的问题。

  姜时予心底嫌他们废话太多, 便自顾自一瘸一拐的扶着墙出去了,很快宋隽也跟着出来了。

  他面色坦然,丝毫没有要告知他们在里面磨蹭那么久都说了什么的意思。

  姜时予转念一想,反正那也是他的事,便也没有追问。

  这一场意外导致的后果就是国庆小长假仅剩的几天时光,姜时予都不得不瘫在床上度过,他依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百无聊赖的刷朋友圈,朋友圈里大多是他过往学校的同学和校友,都是一些日常没什么特别的。

  翻到底过后姜时予又往下刷新了一遍,几条新的朋友圈一起跳出来。

  老爸:转#XX心理学家:长期翻墙容易造成心理负担,经常处于担心害怕状态,久而久之极易产生心理障碍。

  老爸:转#警察叔叔忠心劝诫:社会上的不法分子专门对翻墙外出的学生实行勒索,甚至对其实行伤害;部分学生自制力不强,极易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同学们要谨记啊!

  姜时予:“……”

  宋隽手里拿着冒着烟的白色毛巾推门而入,姜时予抬起头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拇指微微用力摁熄了屏幕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底气不足问:“干什么?”

  宋隽好似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微抬眼帘:“每天热敷。”

  姜时予狐疑看着他:“你来?”

  宋隽半点波澜不惊:“不然你自己来。”

  “你……”姜时予被他噎得哑口无言:“你可别忘了!是因为你做的菜我不爱吃,我才出门的!”

  宋隽静默不语,似等着他的下文。

  姜时予越说越心虚,脸上却还是无懈可击:“所以我的这条腿,你别想撇干净!”

  宋隽盯着他半晌,不咸不淡道:“没想撇。”

  手下熟门熟路的掀开他的被子,将他伤了的那条腿用堆叠起来的被子垫高,热毛巾轻柔的敷在肿起的地方。

  “……”

  姜时予大脑一热,眼神飘忽的移开了视线,随即又似无处安放一般重新放到了宋隽的手上。

  他的手骨节分明,五根手指瘦白长小指的中间部分有明显的茧子,手背淡青色的筋微微凸出。

  在毛巾即将冷却的时候,宋隽收回了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发酸的手,姜时予看着他:“你……要去打工了?”

  “嗯。”宋隽说。

  “什……什么时候回来?”

  宋隽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晚上。”

  姜时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至少宋隽觉得他看不懂,而且就这个人讨厌他的程度,他能多嘴问他一句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他想了想,以为他是在担心他的腿,解释道:“早晚热敷一次,放心,我不会赖。”

  姜时予抬眼看向他,表情变得更奇怪了。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宋隽提出这个之前他压根没有想到他去上班很晚才回来谁来照顾他这个问题。

  在得到宋隽回答的那一瞬间,他想的竟然是……

  自己又要一个人呆在这个家里了吗?

  宋隽不由拧了拧眉,刚想转身离开,裤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他淡淡收回视线摸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宋隽这个电话并没有避着自己,姜时予不禁猜测,之所以不避着自己接电话那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个来电的人不需要避着他。

  而他们之间唯一的连接,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以姜时予就靠在床头看完了全程,连宋隽的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放过,期间姜时岷不知道说了什么,宋隽冷得掉冰渣子的脸上难得浮现片刻犹豫,最终还是只是吐出了一个字。

  “好。”

  宋隽说话十分简洁,这个电话持续没到三分钟就被挂断。

  他抬起眼帘的瞬间对上姜时予的眼神,随即转身走出他的房门,看模样似乎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姜时予拿过被扔在一旁的手机解锁,打开微信对着某一个对话框发了一会儿呆,那是陆怜薇的微信,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他不止一次想发消息问一问,但即使编辑好了内容,总是会在即将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他知道,没有人会回复只言片语。

  在她的精神恢复之前,所有电子产品都不会让接触。

  这几年老妈的病情日渐加重,像这种长期住在疗养院的情况已经屡见不爽了,他不是没有问过,只不过不论是电话还是视频都从来没有接通过。

  倏忽,他蓦地皱起了眉,脸色闪过古怪。

  姜时予看了看露出一条门缝的房门,脸色青了一青,最终还是掀开被子咬着牙慢吞吞从床上挪下来,扶着衣柜和墙往卫生间走去。

  中途经过房门的位置,姜时予伤腿不小心在衣柜角轻轻磕了一下,痛得面部一阵扭曲。

  他扶在门把手上,从大开的门缝里里能看到某人背对着正在打电话的背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正打算继续摸索着往前走,耳畔隐约飘来的一句话让他脚步顿了顿。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姜时予只听见宋隽说:“家里人出了点事,这几天不能来上班了。”

  姜时予说不清那一瞬间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但结合刚刚的电话,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明显了。

  宋隽挂断电话进来房间的时候,姜时予刚从卫生间出来。

  “……”

  姜时予蹦着走了两步,宋隽也回过了神走过来伸出手腕给他作拐。

  姜时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刚才我听到你打电话了。”

  宋隽反应平淡得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不是为你,本来也在考虑。”

  他这话落下,宋隽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偏了偏头道:“缺钱。”

  “你一个学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啊?”姜时予更奇怪了。

  “……”宋隽却不肯再说了。

  姜时予真是没辙了:“好吧好吧,钱我有啊,要多少?我给你……哦不我借你?”

  “不用。”宋隽不由分说拒绝了,语气有些生硬。

  姜时予被他的语气搞得有点尴尬,他不是喜欢把脸凑上去贴人冷屁股的人,于是也没再多说。

  扶着他上了床,宋隽站直了身子忽然问了一句:“怎么不叫我?”

  姜时予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随即丝丝缕缕的热意爬上面颊,他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要脸。”

  宋隽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姜时予看着他的背影,恍惚觉得刚才他的唇角似乎动了动,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这事儿过后,虽然宋隽依然像他来到这个家那天一样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冷淡模样,但姜时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也许是因为饭桌上开始会有一两道他喜欢的菜式,宋隽的手艺是真的很不错,有时候甚至觉得跟专业保姆熊姨做的也不相上下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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