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25小时【完结】>第47章 Ch46 野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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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ff家在雷克雅未克东部的居民区,距离沈苫和秦峥家所在的街区都有一定的距离,但鉴于整座雷克雅未克都并不算大,所以在受邀前往同事家做客的这一天,二人仍然选择徒步出行。

  前夜才通宵去看了间歇泉,回到雷克雅未克后两人在城里闲晃到中午,找了家餐馆,吃完饭便就近去了秦峥家补觉。沈苫的工作地点在自己家,因为订单积压的缘故,最近做了好一段时间的宅男,而直到昨天跟着秦峥轻车熟路走进他家家门,沈苫才恍然反应过来,这竟然才是他们到冰岛的这两个多月来,自己第二次到秦峥家做客……嗯,这次是做主人了。

  上一次做客人的时候他还有礼貌地只同秦峥一起睡在客厅的地毯上,但这次却是洗完澡便被人直接拉进卧室。本来赤脚坐在床边等待的时候,他还以为秦峥背对着自己是在柜子边翻找安全套,但没想到当二少爷转过身,沈苫的视线向下一滑,却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只吹风机。

  ——你想坐在地上、椅子上,还是继续坐在床上?

  秦峥问他。

  沈苫笑着反问:有什么区别?

  秦峥告诉他:你个子太高,如果选择坐在椅子上或是床上,那我可能需要站着,但如果是坐在地上,那我就可以坐着。

  沈苫眨眨眼:站着或坐着做什么?

  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而秦峥的回答也很明了——他自作主张地坐到沈苫的身旁,将松软的床垫压下去一半,又打开插好电的老式吹风机,在鼓鼓的风声中,帮沈苫吹起了仍在滴水的长发。

  ——不是要站着吹吗?

  在二少爷不甚熟悉操作、中途停下来辨识指间发丝是否吹干的安静空隙,沈苫顶着被这人小心翼翼揉搓但还是因为没有梳顺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小声地、干巴巴地问道。

  ——本来是要站着的。

  明明刚刚还在以指作梳帮沈苫梳理纠缠打结的发丝,但秦峥很快就心猿意马,用指肚缓缓按过沈苫的后脑,并最终将掌心停在了某人脆弱的颈后,轻轻笑道:但这样更方便我做想做的事情。

  在他的吻覆上来之前,沈苫顺从地闭上眼,心里想:是以安全套终有一用,或早或晚而已。

  也不知这世上其他由床伴关系转启的情爱故事都是何种模样。

  两个在爱恋萌生之前便已对对方身上每一寸肌肤与敏感点均熟稔于心的人,突然选择将心灵间的交融放在更重要的位置,尝试互相理解、包容,并且共同迸发出更热烈的激情抑或更长久的真情。别人是如何做的沈苫不知道,但他自觉做得很不熟练,困难程度比起小时候第一次在沈玉汝的注视下尝试握起刻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只是在床上,他和秦峥做很多事都比这世上的其他人要更加合拍,但那些合拍终归到底还是从他们床伴时期磨合而来的默契,一旦身份改变,沈苫总会在某一刻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总会眨眨眼,下意识地攥紧手指,然后再勾起唇角,踩着石板路,在心跳漏拍中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与少爷并肩。

  怎么说呢,当从未想象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真的出现时,有多少人是会立刻坦然接受一切的呢?

  至少沈苫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其实仍然身在梦中。

  不知道沈玉汝从前每次推开店门瞧见Edwin就站在路灯边等待自己时,会不会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

  也许没有,沈苫想。

  毕竟他外婆虽然比只正经交往过一个人的自己多谈了好几段感情,看起来在情场上更富经验,但和沈苫的逢场作戏不同,沈玉汝每次都是在认真地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与对方交往,即使那多少次的无疾而终最终换来的只是依次远走他乡离开她的陌生人、过客、女儿、未婚夫、外孙,但至少那些她从不后悔付出的喜欢与倾慕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沈苫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他的游走花丛,当真只是游走,从未试图停留止步过。那些露水情缘在沈苫生命的小舟上点缀下一片又一片娇美饰物,又在他独自撑舟前往深深深处的路上寸寸凋落,连名字都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刻下哪怕丁点儿的痕迹。

  沈苫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孑然一身的,但前不久,他刚刚迎了另一个同样孤身撑船但凑巧在途中与他相会的人上了自己的船。

  而意外的是,原本沈苫以为自己的这只小船这么单薄,势必会在多一个乘客的情况下迟早打翻碎裂酿成惨祸,但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当秦峥从他那只结构精密风格现代的孤船甲板上义无反顾地跳到自己简洁到有些古朴的独木舟后,不仅船没翻,浪没起,少爷还握着他从自己船上带来的桨,以与之前近似到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的速度,和沈苫一起继续向深深深处进发。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意想不到又完全在意料之内的同路人。

  “你在想什么?”同路人问他。

  在小博物馆精美的橱窗前,沈苫眨眼回神,转头与秦峥对视,反问出一个他刚才完全没在想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散落在雷克雅未克的博物馆有很多,其中大多数都是由居民自发设立的,规模大小不一,品种也千奇百怪,那座十分有名的收藏了包括精灵、人类、抹香鲸等两百多种生物生殖器的阴茎博物馆只是其中之一。而在从沈苫家到Jeff家路上的一个街角,刚刚好便有一家由当地某位老妇人开办的收藏了上千件中国瓷器的小小博物馆。

  沈苫刚刚就是看着架子上一件山水衬底的青花瓷盘,陷入到了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

  秦峥的反问比他还平静:“距离我第一次明确向你示爱已经过去多久了?”

  沈苫被问得立在原地,虽然面上依旧一副淡然思考的神情,实际上脑袋里已经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多久了,从什么时候算起,从秦峥过生日,还是从布达佩斯开始,在维也纳的游船上他好像也挺露骨的,但要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在江城的时候就……呃,到底秦小姐想要的正确答案是哪个?

  无数个小沈苫正在浮于他记忆海里翻找答案的过程中咕嘟嘟溺水而亡。

  但秦峥这个残忍的家伙,竟然还不放过那些可怜的小沈苫们,继续抛出问题:“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题沈苫会!他清清嗓子,淡定道:“从你生日到现在,第二十天。”

  秦峥“嗯”了一声:“二十天了,你到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沈苫:“……”

  他的嘲讽还可以更不明显一点。

  沈苫不甘心地反驳:“是我先同你告白的。”

  世间情侣多喜在爱恋中博弈拉锯,仿佛只要占据了“被爱更多”的制高点,便成了这段感情中更具主动权的赢家。偏沈苫不在意这些,此刻竟然还与秦峥争执到底是谁先说的喜欢。

  秦峥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将话题延续下去:“那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沈苫在二十天前也连同秦峥已经问过他的“你认为如何才是恋爱”一起准备过答案,无非是一些“你长得十分合我心意看着便开心”“你性格与他人不尽契合但与我正般配”“我对所有人都没有了解的兴趣但唯独一再而三地认真倾听过你的诉说与沉默”……

  人们喜欢另一个人的原因,是不是也就是这些呢?

  沈苫想了一会儿,坦荡地重新看向秦峥:“当我没问吧,这问题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秦峥又一次与他持相反意见,“你是觉得,看起来没有异议的答案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沈苫没忍住笑了:“你想说什么,别磨蹭。”

  秦峥不理会他,仍然拐着弯开口:“你很好,你也知道自己很好、值得他人爱慕,但你就不想听听你在我眼中到底好在哪里吗?”

  沈苫又被他问住了,若有所思的苗头还没来得及点燃,便悄然发现,秦峥眼底的浅浅星光正在波频很低地闪烁。

  他说:“可我想听。”

  沈苫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恍然悟道:“你想听我夸你就直说。”

  秦峥耸了耸肩,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沈苫送他的那块腕表上显示的时间。许是距离迟到还早,他看完表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又自然地转过身欣赏起这地处异国他乡的来自家乡的瓷器,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就只是一段对话而已。

  少爷就是矫情。

  其实听出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是故意装傻的沈苫也不着急,悠悠哉哉地也以和秦峥不同的观展速度慢吞吞继续看起展品。

  他没在中国长大,但匈牙利和中国是友好国家,外婆更是个几十年也没被中欧同化的燕城大小姐,虽然沈苫出生时已经错过了四虎市场的盛景,未曾见过那样瓷器能论斤卖的神奇画面,但家里也摆着几件沈玉汝从不同地方淘来的精美器件(甚至还被他不小心砸过两个),不至于在此刻对这些物什感到全然的陌生与新奇。

  但比起从小就在China文化中长大早已对此司空见惯的秦峥,沈苫应当还算是大半个外国人。

  但——但秦峥竟然看得比他还慢!

  兜兜转转在这间匿身于居民区中的小博物馆里逛了足足两圈,沈苫站在他们最开始进来的门边回头望去,发现秦峥竟然还保持着背对自己面向一件展品发呆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苫记得那个地方,架子上摆的应当是一只瓷枕,很漂亮,但枕在颈下一定很硌。

  秦峥看着瓷枕,他看着秦峥,两个人都不着急。不知秦峥兴致如何,反正沈苫是觉得十分有趣,连门边又进来了新的游客也没分神侧目,直到耳边有老妇人的声音似在向他发问,沈苫才抿着笑意回答了那句他今天第二次听见的“你在想什么”。

  “我喜欢的人在同我闹小别扭,我在想怎么哄他。”

  冰岛语中的“他”和“她”发音读写不大相同,作为这上千件瓷器的主人,馆长夫人应当是听出来了,但她也不是十分在意。

  “那你想出来了吗?”她又问道。

  沈苫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秦峥身上收回来,转过头与这位看起来很和蔼的棕发妇人相对而立,礼貌站定后点头回答:“想了个野法子,等会儿姑且试试。”

  馆长微微抬眉微笑,无声地向他表示自己的拭目以待。

  某种程度上,这位夫人可以说与沈苫的外婆全无相似之处。东西方截然不同的五官轮廓自不必说,二位女士的穿戴风格和举止神情也很不一样。非要比较的话,秦峥以前说过沈玉汝像奥黛丽·赫本,那眼前的馆长便像极了穿着冰岛毛衣的布兰达·布莱斯,换一条围裙便能立刻走进简·奥斯汀的片场饰演苹果肌红润的班内特夫人。

  “你们在聊什么,伊丽莎白?”秦峥走了过来。

  沈苫噎了一噎,想起二少爷上周刚刚和他一起挤在沙发上看过《傲慢与偏见》的电影版,便也轻飘飘剜他一眼,道:“聊你丝毫不感兴趣的事情,达西先生。”

  秦峥优雅地将单手背在身后向二人顿首:“那可真是遗憾,达西夫人。”

  “班内特夫人”适时地在旁插话:“丽兹,不要忘记你刚才和我说的话。”

  沈苫十分入戏地点头:“好的妈妈。”

  在游客寥寥的居民区博物馆与满屋子中国瓷器的背景中,来自冰岛雷克雅未克的馆长夫人与来自匈牙利布达佩斯和中国燕城的两个男人共同演了一出源自英国十九世纪乡村生活的现代剧目。

  而秦峥还没来得及接下句台词,便被孝顺的班内特家二女儿兼达西夫人沈·伊丽莎白·苫牵起双手,握在自己因常年制琴磨出薄茧的掌中,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又抬头与眸光沉静的他对视,笑眼弯弯,以一种低蘼的温柔回答了秦峥方才想听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对你一见钟情,达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