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还不知三房已因为她闹过一场, 这两日天冷,她都待在房里看账本。

  乔氏说话算话,姜窈顺利地拿回了她阿娘那些陪嫁的铺子、良田和庄子。

  陶氏是陶荣谦的爱女, 出嫁时十里红妆。除了被姜庆先和方氏昧下的金银器物、古董字画,京中还有旺铺十间、临县的铺子有六间, 除此之外京郊还有良田数百亩, 另有庄子三个。

  这些年来,好些管事、掌柜欺上瞒下, 私吞了不少进项,虽说不能全数吐出来, 却也归还了不少。

  姜窈拿回了这些资产, 顿时变成了实打实的有钱人, 阔绰了许多。

  当然, 管事里也有忠心耿耿的,他们这些年每年都在往建宁府送进项,可都没送到陶氏手里, 都被姜庆先和方氏私吞了。

  姜窈知道这事后,更觉姜庆先和方氏无耻。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撇开这两人不去想, 只盘算着每月给国公府交多少银钱——

  她如今与国公府非亲非故,总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她交了银钱, 往后说起来自个儿也硬气些。

  “姑娘, 明日就要去妙观寺了, 您要穿哪身衣裳?”

  听雪给她捧了几身新做的冬服过来, 都是没上过身的。

  往年在建宁府时, 自是用不着穿这么厚实的衣裳, 可来了京城就不一样了, 冬日里稍稍穿薄一些,便可能染上风寒。

  乔氏便命人连夜赶制,给姜窈赶了好几身厚实的衣裳、氅衣。

  姜窈指了指那浅粉暗花长袄,“就这件吧。”

  听雪遂福了福身,“那奴婢去给姑娘熏衣裳。”

  大户人家都有这规矩,无论男女,出门时穿的衣裳都要熏一熏。

  姜窈颔首,让她下去了。

  暮色四合之际,屋里开始陆续掌灯。外头的风夹杂着些许雪花飘落在植被、屋檐上,但屋子里烧了地龙,倒是暖和。

  姜窈合上了账本,去了偏厅用晚饭。

  偏厅的氛围沉默又安静,阿云看着姜窈恬淡的侧颜,几次张口,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窈却发觉了她的异样,好笑地看着她:“平日你的嘴最是片刻不得停歇的,今儿是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底想说什么?”

  阿云抿唇,犹豫着道:“姑娘,奴婢听说国公夫人带您去妙观寺,是为了相看夫婿的?”

  姜窈颔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我也十六了,是该相看人家了。”

  阿云急了,压低声音道:“那裴郎君怎么办啊?”

  姜窈手上动作一顿,没答她的话,只让她去把阿梨找来。

  阿云不明所以地去把在外间做绣活的阿梨找来了。

  她们二人齐齐站在姜窈跟前,听她吩咐。

  姜窈放下了筷子,神色认真地道:“今日这话我只说一遍,你们都记住了,我与裴郎君的事是误会一场,往后你们皆不可再提。”

  阿梨性子沉稳,姜窈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待她出去接着做绣活后,阿云却追问起来:“姑娘,裴郎君待您明明极好的,您真的就这么……”

  “阿云,”姜窈打断她的话,“他待我好,是因为看在我祖辈的份上,并无他意。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了,知道了吗?”

  姜窈神色严肃认真,阿云不敢再说什么,只诺诺应下了。

  翌日一早,姜窈刚收拾停当,裴华玥就来寻她了。

  她绕着姜窈转了一圈,皱眉:“姜姐姐这一身也太素净了,要不换一身?”

  她这么一说,姜窈也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件浅粉长袄,上头绣着的是暗花,离得稍远些便看不见花样,领口处还有一圈儿雪白的狐狸毛,看起来是素净了些。

  但姜窈没打算换。

  “本就是去寺庙里,这一身正合适,走吧,夫人还等着呢。”

  她不愿意换,裴华玥也不能逼着她换,只得跟着她一道先去了葳蕤轩。

  今日有大朝会,因裴崇兖要早起上朝,乔氏要伺候他,也起得比平日里早些。

  “你俩过来吧。”

  乔氏笑着朝姜窈和裴华玥招手。

  二女依言上前,先给乔氏请了安。

  乔氏略看了亲闺女一眼,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姜窈身上。

  她和裴华玥到底是亲母女,想法都一样,也觉得姜窈穿得太素净了。

  姜窈遂把方才对裴华玥说的那套说辞给搬了出来。

  “也罢,”乔氏笑着拍了拍姜窈的手,道:“左右你们都是花一般的年纪,穿什么都好看。时候正合适,咱们出发吧。”

  马车早早就等在了门外,乔氏单独坐前面那辆,姜窈和裴华玥坐了后面略小些那辆。

  寒风凛冽,马车里不似在家中,没有地龙,能取暖的也就是脚边烧着炭的炉子和手炉。

  裴华玥揣着手炉与姜窈靠在一起,与她说起京中的趣事来。

  “眼下快过年了,到处都热闹,是一年里最好玩儿的时候,到时候我陪姜姐姐四处逛逛。”

  裴华玥是最闲不住的性子,往年这时节正是她和裴嘉仪一块儿疯玩儿的时候。

  姜窈与她投缘,她便走哪儿都想与姜窈一块儿。

  两人热热闹闹地扯闲篇儿,少女的娇声笑语不时往外飘去。

  ……

  崇政殿外。

  大朝会结束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

  裴珏向来独来独往,散朝后不大与同僚交谈,连父兄都不常理会,只管去都察院当值。

  今日也不例外。

  “左都御史请留步。”

  裴珏驻足,转身淡淡地看着来人,“冯佥事有何见教?”

  来人正是冯阗保。

  他已从广南的都指挥使摇身一变成了左军都督佥事,官阶虽然没变,但从地方官到京官,这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今日的大朝会,皇帝已经正式颁下了旨意。

  相比裴珏的冷淡,冯阗保就热情多了,仿佛两人是故交一般。

  他揣着手走到裴珏跟前,笑着道:“往后与左都御史同在京中为官,之前有得罪之处,还望您海涵。”

  裴珏掸了掸袖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淡声道:“我不过是替陛下办差,差事也如实禀明了陛下,倒是不知冯佥事所谓的得罪之处是指什么?”

  冯阗保脸色微僵,旋即赔笑着道:“家中小妾的娘家弟冒犯了姜姑娘,不过好在恶人有恶报,何家算是彻底栽了,您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裴珏轻哂,正色道:“何家覆灭,那是因为触犯了朝廷律例,问斩也好、抄家流放也好,皆是陛下圣裁。可听冯佥事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公报私仇了。”

  冯阗保讪笑两声,连道他并非此意。

  裴珏不愿与他多做纠缠,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

  冯阗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染上薄怒,甩袖准备离开。

  “裴珏此人就是如此,冯公不必介怀。”

  冯阗保闻声转头,见一着亲王朝服的男子正笑着看他。

  他忙过去行礼,“下官见过赵王殿下。”

  赵王萧惟,皇帝与段贤妃的长子,最得皇帝钟爱。

  萧惟脸上噙着笑,问冯阗保:“本王正要出宫,冯公可愿同行?”

  冯阗保躬身道:“能得殿下相邀,是下官之幸。”

  两人遂一道往宫外走去。

  萧惟气定神闲地走着,闲聊般与冯阗保道:“裴珏虽参过你,但父皇已压下此事,你切不可多生事端。父皇信重他,惹了他没什么好处。”

  萧惟话中含着的警告之意太过明显,冯阗保连连应下,“殿下放心,下官绝不会惹事。方才与他说话,也不是为着何家的事。”

  冯阗保遂把当初在冯家发生的事禀了一遍。

  萧惟听了心生好奇,满是兴趣地问:“裴珏还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那姜姑娘很美吧?”

  冯阗保便笑,“许是下官见识浅薄,总之还没见过比这位姜姑娘更美的。”

  萧惟扬起嘴角,片刻后又颇为遗憾地道:“可惜了,是裴珏的人,动不得。”

  冯阗保忙道:“殿下此言差矣,裴珏再得圣心,那也是一介臣子,您想要的东西,他敢不给?”

  萧惟摆摆手,“话虽如此,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和他交恶,也非本王所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送进王府的那个姜氏,也还算不错。”

  “您能满意她,是她的福分,下官也可安心了。”

  萧惟闻言,与冯阗保对视一眼,继而朗声大笑起来。

  ……

  都察院署衙内,裴珏一到,官阶低于他的皆躬身问礼。

  往日的裴珏看起来虽然也冷淡,但绝没有今日这么冷得不近人情,众人行过礼后便匆匆去理事了,就怕触了他的霉头。

  裴珏在桌案前坐定,随手拿起一道文书看了起来,可看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今日便是他母亲带姜窈去妙观寺相看的日子。

  裴珏心绪不宁地捏着手中的狼毫,烦闷地扔了文书。

  这会儿已快到巳时,想来她们已经快到妙观寺了。

  裴珏木着脸坐在圈椅上。

  那日从裴华玥那里知道姜窈要相看太常寺王少卿家的郎君后,他便吩咐荣安去查了这位王家郎君。

  从目前查到的消息看,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这些都与他的预期相符,姜窈会有个好归宿。

  可他自那晚听了裴华玥的话后,便一直坐立难安。

  窗外的枯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裴珏忽地起身去旁边供人休息的小屋里换了身常服,匆匆往外走去。

  前来寻他的右都御史叫住他:“慎之,你这急匆匆的要上哪儿去?”

  裴珏略含歉意地道:“张公见谅,我今日有要事,先走一步。”

  言罢,不待右都御史开口,裴珏便匆匆离开。

  右都御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囔着:“什么事这么着急?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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