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落地，一声脆响，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自游园会开始以来，席间多次沉寂，唯有此次最为寂静。
现场几十号人，几乎不见一个呼吸声。
欧阳长浩公开质疑秦大家，这是要干什么？他不想在通州混了吗？
此事关系重大，这不仅仅是关系朱游的声誉，更关乎秦府和秦大家的声誉。
秦家岂容有人如此污蔑？
欧阳长浩又岂能不知？
可正因欧阳长浩必知其中干系，可他还是当众说出，若非十分把握，岂敢如此？
欧阳长浩此举是堵上了他的一生。
若他所有有假，别说是通州文坛容不下他，恐怕连整个大华……甚至还包括了北庆，这个天下就再也没有欧阳长浩的立足之地了。
但他所言是真，朱游所作真是秦大家代笔，那秦府的声誉可就难保了。
即便如此，或许通州之后也不敢有人议论秦府，欧阳长浩也无法在通州安稳，但他借此事必然博得一个不畏强权，敢于直言的美名，到底是得是失只有时间给出答案了。
没人说话，没人呼吸，但其余人等无不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个欧阳长浩是真敢啊！
细品朱游所作菊花诗，确如欧阳长浩所言，诗中女人心思颇重，确实不像是男人所写，而且此作亦是上乘佳作，又不是一般女子能写。
放眼通州，有此能力的女人，的的确确只有秦勉之秦大家可以。
可一切都是猜测，有谁能凭证呢？
“欧阳长浩，你可知自己的作为会引起什么？”秦勉之沉声说道。
秦大家看似沉稳，实则已有了几分紧张，这首菊花诗的确是三首诗中女儿心态最重的一首，如有别的选择，秦勉之不会让朱游用自己的作品。但若用的男子所作，反而更让人不放心，只能从自己所作的众多菊花诗中选一首相对中性的，只是女人和男人的心思终有不同，尽管在怎么掩饰，也难免透露出一些女人的姿态在诗里面。
本以为以秦家的威望不会有人怀疑，即便有人怀疑也没有那个胆子提出。
秦勉之才没把这个潜在的问题当回事。
没想到游园会中有一个愣头青，这个欧阳长浩真是口无遮拦。
此人如此笃定，难不成是程玉透露出的风声？
秦勉之一边说话，一边思考，然后已经去叫人找程玉来了。
“世人都称你为秦大家，本该是公平公正，没想到秦大家为了秦家的声誉也会行如此卑鄙之事！”
“欧阳长浩，口说无凭，你要是拿不出个证据，秦家绝不是你能随便污蔑的！”
“我没有凭据！”欧阳长浩大声回答，他已经作出决定，今日之后百年离开通州，另寻一处安居，但今夜之后，自己必能博得名声，扬名天下，“你秦家要行此卑鄙之事，岂能留下证据。但天下文人的心都是明亮的，我所说是真是假，世人心中自有公论！这朱游先前就是借他人之作，已有前科，且是他亲口承认，足见其根本没有真才实学，一切都是秦家为了保全颜面的安排罢了。”
欧阳长浩心思狡猾，他不去争辩证据，而是鼓动大家去推测，眼下不是升堂判案，不是事事寻求证据，怕就怕在人心中形成共识。
如此，即便世人表面不议论，咋暗地里偷偷议论，如此也是秦府所不能承受的侮辱。
好在以秦家经营多年在民间的声誉，大多人是不信秦家会做出此等事情的。
可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传来：“欧阳长浩所言句句属实！这朱游只是徒有其表，秦家为保全颜面，请人为之代笔，至于是不是秦大家，尚不得知。但代笔一事是我亲耳所闻，绝不会有假。”
“程玉！”
看到说话之人，沉寂的人群终于是炸了。
“怎么会是程玉？”
“程玉虽是外姓，但也算是秦家的人，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连程玉都这么说，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的简单了。”
“程玉跟秦家少爷走得近，他自然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是程玉站出来指证，只怕事情就不是一家之言了。”
“难以置信！程玉如果不是真的听到了，怎么会揭露自家之短？”
“欧阳长浩和程玉还真是正直之人！”
周围的议论此起彼伏，整个游园会都乱作一团。
“程玉！”秦勉之阴沉着脸盯着他。
“小姨，我知道秦家是受到朱游蒙蔽，他请人代笔确有其事，但绝对跟秦家无关。我这是在帮助秦家啊！”程玉还故作真情地说道。
“反了天了！”秦勉之小声念叨一声。
这种局面吓得秦府的下人们都腿都在抖，怎么突然一件事就牵涉到秦府的名声了？
“姑姑，现在可怎么办啊？”秦秀秀也凑了过来，着急问道。
“能怎么办？谁敢在通州境内议论秦家，便能让他在通州混不下去！”秦勉之怒斥一声，心说既然讲不了道理，那便只有用势压人了。
目前来看，要立刻平息争论显然不可能，只能先把在场的人给压下来，以后再慢慢平息此事。
秦勉之能有今日威望，断不会只靠一身才学，面对变故，她便展现出了高位者的沉稳。
只是在秦勉之准备出言威慑的时候，朱游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师姐，事情因我而起，便交给我来处理吧。”
“朱游，你退下，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朱游有些诧异，看秦勉之的态度，根本没有半点儿责怪朱游的意思，而是想要保下朱游来。
朱游有些感动，这秦家纵然势力，但从一开始的代笔和此事态度之坚决，是真把朱游当作了自家人。
既然秦府真把他当自家人，朱游岂能让人家因自己折损颜面呢？
朱游没有理会，上前一步，大喊一声：“欧阳长浩，你不就是欺我无才，写不出诗来吗？”
朱游话音一出，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方才所作，不过诗中之意稍显婉转，你便说是女人之作。那你现在就给我听好了，我再送你一首！”
言罢，朱游一举酒壶满灌一口，摔酒而起，大声诵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临关，满城尽带黄金甲！欧阳公子，此诗可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