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却是半眼也没去看范三娘，一双充血的眼睛沉沉盯着范无救，范无救那一刀虽然伤不了他多少，可他心里的伤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别碰我！”
谢必安猛然伸手推开了范三娘，范三娘柔若无骨地摔倒在地，脸上的惨白不像是装的。
“三娘！”
范无救立刻冲上前扶起自己的妹妹，范三娘刚站起身，就不着痕迹地从范无救怀里撤了出来，与他保持一些距离之后，才冲范无救微微一笑道：“哥，我没事……”
范三娘也不害怕，再次朝谢必安走去，边走边道：“他是我夫君，他是不会伤我的，夫君，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从今天开始，三娘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
谢必安一把握住范三娘的双肩，力道大的好像能将范三娘的肩膀给捏碎，范无救立刻一声高喊：“七哥！”
谢必安却没有理会，抓着范三娘的肩怒道：“我们早就已经死了，前尘往事早就一笔勾销，所以我早已不是你夫君，不是！你明不明白！”
范三娘应该是痛的，痛的浑身发颤，可她依然不愿放手，抬起的手臂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救生的浮木，死死扣住谢必安的手臂道：“夫君……你永远、都是我夫君，况且哥哥……哥哥答应过我，他说、他说只要我能从炼狱活着回来，他就、就会为我们举办冥婚，夫君，这是哥哥亲口答应我的，如今我回来了，我们……我们成婚好不好？”
范三娘说着，回头看向范无救，笑的苍白道：“哥，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和夫君办冥婚，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你快告诉夫君，夫君他……他还不相信呢，哥……”
范三娘见他不出声，便开始追问：“哥，哥你答应我的，是你答应我的对吗？哥……”
范三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刚还一副柔情似水的双眼，瞬间布满阴沉，前后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范无救见了，一直紧抿的唇裂出缝隙，声音沙哑道：“我确实……”
结果他话没说完，就被玄无极打断了。
“范无救，谢必安，你们闹够了吗？既是家务事，有必要闹到这醧忘台？真当这里是你们的无常殿吗？”
玄无极面色阴沉，看来怒气不小，谢必安和范无救立刻走到玄无极这边，朝玄无极单膝跪地。
“帝君息怒。”
“帝君息怒。”
“息怒？”玄无极低笑一声，那笑声却让人不寒而栗，“你们可知，你们断了奈何桥，新魂无法过河转世，这将会惹来阴阳两界秩序打乱，这样的罪责，你们担当得起吗？”
“帝君！”范无救放下另一条腿，朝玄无极顶礼一拜，道，“此事全因属下一人而起，是属下鲁莽，惹怒了七哥，一切罪责，属下愿意一人承担。”
“谁要你替我担责！”谢必安心中怨恨，却终究舍不得范无救，同样朝玄无极双膝一跪道，“帝君，一人做事一人当，平日里只有我欺负他的份，他何曾敢欺负我？这次的事情，自然也是我先挑起，我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更不想欠他的，所有罪责，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说着，谢必安竟将腰间的阴帅令牌解了下来，双手奉到玄无极的面前，道：“属下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经配不上这帅令，今日属下便辞去这阴帅之职，自愿落入炼狱受罚，刑期……一万年！”
“夫君！你……你在胡说什么？”范三娘刚从炼狱回来，她比谁都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听到谢必安说自己愿意服刑一万年，一万年啊！这根本就是无尽的折磨！
范无救也是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大概怎么都没想到，谢必安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范无救连忙看向玄无极：“帝君……”
玄无极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对谢必安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便成全了你。”
说完，玄无极一挥衣袖，谢必安手中的帅令消失不见，随之连他一身的白衣高帽也变了样，谢必安脸上的面具就像破碎的玻璃，一声脆响之后，面具消失，谢必安变成了之前冥九看到过的那幅样子，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就像个落魄潦倒的穷书生。
有阴兵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手上戴着脚镣和枷锁，来到玄无极身边朝玄无极俯身一拜之后，替谢必安戴上了枷锁和脚镣，堂堂阴帅白无常，被他铐的恶鬼冤魂不知多少，可谁又曾想到，白无常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范无救脸都白了，回头朝玄无极重重一磕头，声嘶力竭道：“帝君……”
玄无极却不理会，道：“范无救，限你三日之内，修好奈何桥，否则……你怕是永远见不到谢必安。”
玄无极说着，又看向范三娘，范三娘的修为不足以看清玄无极的面相，却能感受到玄无极在看她。
“至于你。”
玄无极一开口，范三娘吓得脸色发白，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双腿一软，跪在了范无救旁边，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玄无极继续道：“这几日奈何桥断，你来用船渡那些冤魂过河，送他们入轮回，明白吗？”
范三娘抖着唇，忙道：“是……是、是。”
玄无极这才冷哼一声，拉着冥九转身离开。
两人一路回了天子殿，玄无极斜靠在椅子上，看着冥九一脸闲适道：“你不是向来心软，怎么今日没有替谢必安求情了？”
冥九轻叹一声道：“对谢必安而言，留在这里，倒不如去炼狱受罚，更何况，我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关他一万年。”
玄无极眯了眯眼，问道：“为什么？”
冥九抬眼看着他道：“我就是知道……你不可能那么做。”
玄无极一伸手，将他拉进自己怀中，冥九坐在玄无极的腿上，想挣扎却被玄无极阻止，只能老老实实被人抱着。
玄无极下巴搁上冥九的肩头，对着冥九吐气如兰。
“这么信任我，嗯？”
冥九点了点头：“玄无极，我永远都会相信你。”
玄无极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冥九坚定一点头：“当然。”
*
冥九原本想去炼狱看看谢必安的，可玄无极说那地方对胎儿不好，冥九吓得就没敢去了。
不过听说这几日范无救倒是没日没夜的在修奈何桥，范三娘也被迫成为了忘川河上的摆渡人，驾驶着船只渡那些新魂渡河，因为船只太小，新魂太多，范三娘这几日也是昼夜不停歇，如此，冥界倒也安静了几天。
第四日，奈何桥修葺完善，新魂过桥如醧忘台，范无救立刻没了影，范三娘也终于不用再渡新魂。
要知道，在忘川河上渡船是很危险的，忘川河里有不少跳桥的冤魂，因为心中执念太深，不愿喝孟婆汤，又无法离开，就选择跳了河。
到最后他们才发现，被剩下的只有他们自己，没日没夜躺在冰冷刺骨的忘川河底，忍受千年万年的孤独与寂寞，甚至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一世又一世，无情的从自己面前走过。
这些鬼魂有不少都因爱生恨，活着纯属就是寂寞难耐，总是一有机会就想拉人下河，以前有奈何桥还好些，范三娘渡船的那几日，可就没那么顺利了，船开到半中间，经常差点儿被摇翻也是常事，要不是范无救在，范三娘也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如今范无救去了哪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范三娘也想去，可也许是因为她刚从那个地方回来，对那地方实在抵触的很，范三娘没有去炼狱，反而去了阴景天宫。
冥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范三娘已经在阴茎天宫外跪了大半天了，琼玖和琼瑶明明知道，却没有一个替她通传，最后还是张衡过来告知的冥九。
“范三娘要见我？”冥九如今已经不用时时刻刻跟在玄无极身边了，这会儿正拿着本书，在六角亭里悠闲看着呢，手里抓的一把核桃仁，刚吃了没两个。
冥九将东西放下，转头去看身边形隐不离的琼瑶和琼玖，两人同时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看冥九。
冥九无奈叹了口气，朝张衡道：“确定是要见我，不是无极？”
张衡道：“娘娘说笑了，她一个恶灵，哪里有资格见帝君。”
说完，张衡估计发现自己这话有问题，连忙又补了一句道：“娘娘若是不想见，我立刻让人将她带走。”
冥九想了想，最后还是道：“不用了，琼瑶，你去把人带过来吧。”
琼瑶一颔首：“是。”
琼瑶跟着张衡离开了，冥九抬头看向琼玖，琼玖立刻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冥九道：“之前你和琼瑶离开，说是替我拿东西去了，那会儿你们就知道范三娘在宫外吧？”
琼玖见瞒不住，也就坦白从宽道：“娘娘，范三娘并无资格求见您，您也不用理会她。”
冥九了然：“看来，你和琼瑶都不喜欢这姑娘。”
琼玖道：“自然，我和琼瑶可是一直都盼着七爷、八爷两人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冥九有点无语，难怪自己一个男人嫁给玄无极的时候，这俩姑娘如此淡定从容，冥九忍不住道：“我有个同学，你们要是认识了，肯定能成为好闺蜜。”
“真的呀！”琼玖笑嘻嘻道，“那太好了，就怕我们会吓到她。”
冥九道：“不会，她应该……也习惯了。”
冥九说的人是翟瑶，说起来，翟瑶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冤鬼、小鬼都轻声尽力过，最近连鲛人和龙女都见过了，她还怕什么？
琼玖听了，还真忍不住有些期待道：“若是有机会能见到，自然是最好了。”
琼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这话会一语成谶。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会儿，琼瑶也已经回来了，张衡没跟着，估计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而琼瑶身后多了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范三娘。
范三娘低着头，一路跟着琼瑶走到冥九面前，没等琼瑶介绍，她自己噗通一下，跪在了冥九面前。
“罪女范三娘，叩见娘娘。”
冥九坐在那儿并没有上前扶她，只是道：“范三娘，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范三娘一愣，豁然抬头看向冥九，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你是男人？”
冥九有些郁闷，难道自己长得很像女人吗？这范三娘，连自己性别都不知道，就跑来跪天宫求见他，也是醉了。
“大胆！”琼玖一声低呵，朝范三娘训斥道，“谁允许你这么跟娘娘说话的？”
范三娘忙朝冥九磕了几个响头，道：“娘娘赎罪，娘娘赎罪啊，罪女确实……确实没想到，一时有些诧异而已。”
范三娘来之前，只听说帝君冷酷，可小娘娘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偏偏帝君宠他宠的人神皆知，范三娘理所当然的就以为“小娘娘”是个女人，原来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范三娘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说来也是，当初她撞见自己哥哥和夫君的事情，这二人也同样是男子，想来范三娘对这种情况，应该是十分抵触的吧，冥九甚至觉得，如果范三娘事先知道自己是男人，很可能她现在也不会来找自己了。
就在冥九以为范三娘会转身离开的时候，范三娘却再次朝他磕起头来。
“小娘娘，小娘娘赎罪，罪女无心冒犯，还请小娘娘能够帮帮我，求您。”
冥九抿了抿唇，在琼瑶和琼玖的挤眉弄眼下，冥九还是问了一句：“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如果是谢必安的事情，那我只能说，我爱莫能助，那是无……帝君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不，不是的，”范三娘道，“我并不是来替夫君求情，我今日来，只有一事想请娘娘替罪女求得帝君答应。”
冥九道：“你说。”
范三娘一抬头，看着冥九眼神坚定道：“恳请帝君赐婚，让我与夫君能够再续前缘，如此，我愿意陪夫君回炼狱……一同受刑一万年！”
“你、你说什么？”
冥九一脸吃惊地看着范三娘，他是真没想到，范三娘要求他的，居然是这个。
范三娘微微一笑道：“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即便是……即便是炼狱！我也不会退缩！”
冥九喟叹一声，将范三娘从地上扶起。
“来，先坐下吧。”
范三娘惊了一下，见冥九朝她点头，才小心翼翼似的，选了个离冥九最远的石凳，坐了下来。
冥九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三娘……我能这么叫你吧？”
范三娘点点头：“小娘娘想怎么叫自然都可以。”
冥九缓声道：“三娘，我知道，你在炼狱受刑一千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是你最害怕的，那绝对就是那里。”
范三娘态度诚恳道：“我犯了罪，受罚是应该的，这一千年，三娘绝对没有任何怨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冥九道，“我只是想说，你为了七……谢必安，心甘情愿去受罚，你对他用情至深，我都明白。”
范三娘面上雀跃道：“所以小娘娘是答应了吗？”
冥九看着她，最终却朝她缓缓摇了摇头。
“我虽然能理解你，但是我不能答应你，抱歉，三娘。”
范三娘面色一僵：“为、为什么？”
冥九沉声道：“三娘，其实你知道原因，不是吗？谢必安……他对你，并没有那份心思，三娘，把一个人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这其实是很不值得的。”
范三娘瞪大眼道：“不，值得，值得！为了夫君，让我做什么都值得！小娘娘，我求求你。”
范三娘再次噗通跪地，声泪俱下的对冥九哭诉道：“我知道，夫君对我有误会，但他心里是有我的，你不知道……不知道他以前对我有多好，我身体不好，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他们疏远我，哥哥也是，什么都不让我做，我每天每天，活的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是夫君、是夫君让我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他带我逛花灯、带我吃遍大街小巷、带我去郊外游湖踏青，他……他心里是有我的，我知道，我知道！即便他还没有真正爱上我，但我相信，金城所致、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的。”
“总有一天，又是哪一天？三娘，已经过去一千年了，一个一千年都不能爱上你的人，你确定你口中的那一天会到来吗？”
看着范三娘惊恐望向自己的双眼，冥九也有些于心不忍，可这样的孽缘已经持续了一千年，真的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冥九一狠心，继续道：“三娘，你心里比谁都明白，谢必安心中爱慕的人是谁，一个是你最爱的人，一个是你最亲最爱你的人，你难道真的要因为自己的偏执，让你们三个人的痛苦继续这样下去吗？”
“够了！”范三娘猛然从地上站起身，怒视着冥九的双眼腥红一片，这样的范三娘，全然不见刚刚的柔弱，反倒像是一直被仇恨冲昏头的厉鬼。
“说到底，你根本就是想让我放弃，让我成全他们！”范三娘桀桀冷笑道，“你……你们都是疯子！两个男人……居然有脸说什么爱与不爱？我刚刚就不该求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会帮我！”
范三娘又哭又笑，道：“为什么……为什么夫君宁愿去炼狱受罚，也不愿娶我？就像当初为了救哥哥，他连命都不顾，他们俩死了，留下我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所以我自杀了，可那些鬼差，他们说我犯了罪，要处罚我，我……我还要找我夫君，我怎么能跟他们走？我一个人……四处游荡，只为了找到我的夫君，然而我没想到，夫君他们居然成了……成了我最厌恶的鬼差！为什么、为什么就算是死，他们依然能形影不离，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为什么！”
冥九见范三娘情绪不太对，便道：“范三娘，你冷静点。”
“冷静？我要怎么冷静？”范三娘怒斥道，“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让夫君走上了歪路，正因为看到你们这样的人，夫君才会……才会不要我，像你们这种人就该统统去死！杀光……我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这样的人，杀光你们!”
范三娘突然黑化，一双眼睛腥红，苍白的脸泛着死气，眼眶周围也成了黑色一团，暗红的唇色，如利爪一般尖锐的十指，范三娘满脸戾气，二话不说就朝着冥九冲了过去。
他们同在六角亭，亭子本就不大，范三娘这突然的一下，冥九想逃都逃不了，只能本能的护住自己的肚子，虽然还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但里面可是有两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啊，冥九哪里能让人伤害他们。
然而奇怪的是，范三娘还没来得及碰到冥九，忽然一道蓝光从冥九的身上散出，范三娘一下子被震飞了出去，重重摔到了地上。
冥九也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发软，双手重重按在石桌桌面上，意识有些涣散，周围的一切都颤动着，冥九脸色不太好，他努力晃了晃脑袋，还是感觉十分不舒服，像是要吐又吐不出来。
范三娘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带着痛苦之色。
“你……怎么会？你明明就是个普通人类，为什么会这样？”
范三娘一时不敢贸然上前，然而当她发现冥九的状态有些不太对的时候，范三娘再次铤而走险，朝冥九靠近，一边走进一边观察，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冥九迷迷糊糊在想，是什么太弱了？是说他的身体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范三娘伸手推了冥九一把，没想到这次居然轻易就将冥九推翻倒地，范三娘见了，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个脆弱的人类，我看你这次还想怎么逃！”
范三娘再次朝冥九出手，耳边就听范无救一声大喝：“三娘，住手！”
范三娘慌忙抬头去看，还没等看清她哥的一脸，一道红光如箭一般，朝她射了过来，比起刚刚被冥九弹开的那一下，这一招足足要了范三娘半条命，范三娘整个人撞上六角亭的顶，连着顶一起飞了出去，摔到地上的时候，顶摔了个粉碎，范三娘更是差点儿魂飞魄散。
“帝君手下留情！”
范三娘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是鬼，自然不可能有五脏六腑，可这会儿她真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整碎了，钻心的疼。
范三娘躺在地上，就见花园中多出几道身影，冥王殿下、北太帝君面色阴沉的可怕，他的身影从百米之外眨眼到了六角亭中，玄无极俯身，将地上的冥九横抱入怀中。
玄无极抱着冥九，范无救则跪在他身后，俯首贴地。
“帝君，帝君赎罪，舍妹无知，伤了娘娘，属下愿意替舍妹承担一切罪责，求帝君饶舍妹一命，求帝君开恩！”
范三娘从来没有看到她哥这样求过一个人，一双眼中不知是怨恨还是耻辱，冲她哥吼道：“我才不用你替我求情！我就是要让他们这种人，统统去死！”
“三娘！”
范无救呵斥已经来不及，耳边就听玄无极低声一笑，那笑声分明依旧低沉悦耳，却偏偏让人由心感到毛骨悚然。
玄无极对范无救道：“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以为她刚才还有机会说话吗？”
范无救闭了闭眼，朝玄无极重重一磕头，额头撞在地面，发出好大一声响，范无救许久没有把头抬起来。
冥九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就是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着面前的范无救，冥九低声道：“八爷，你总想着牺牲自己，就能让你最爱的两个人幸福，可如今，一千年了，你可看清楚了？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幸福过吗？”
范无救垂放在地面上的手，双手紧握成拳，露出的一小节手背，青筋暴起。
冥九继续道：“或许从以前到现在，你走的这条路，根本就是错的，你难道真的要一直这样错下去吗？”
范无救一声压抑的低吟，冥九也适可而止，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抬头看了玄无极一眼。
玄无极抱着他走出六角亭，从范三娘身边路过的时候，玄无极不高不低的声音朝范三娘冷冷说了一句：“你难道以为，冥界最重的刑法就是炼狱？”
玄无极一句话，范三娘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炼狱是她的噩梦，然而还有比炼狱更可怕的地方，正等着她呢。
玄无极带着冥九回了寝宫，看着冥九泛白的脸，玄无极蹙眉道：“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回阳间，去医院看看？”
冥九连忙摇头：“别，我不去，我这样……怎么能去医院。”
玄无极伸手替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道：“放心，刘凤弦会安排好一切。”
冥九还是摇了摇头：“不，不用，我没事，就是……”
玄无极抬头看他，冥九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片刻之后，看着面前被冥九风卷残云的零食，玄无极面上的神色也微微有些浮动。
“我、我肚子饿，”冥九道，“刚刚感觉头有点晕，可能就是饿的，现在吃了东西，已经好多了。”
玄无极抿了下唇，问道：“还想吃什么？让琼瑶她们替你准备。”
冥九有些不好意思道：“暂时……吃饱了。”
见玄无极忽然撇过头，冥九怒道：“你、你别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想吃，我……”
玄无极见冥九着急，点点头安抚道：“嗯，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还笑！别笑了！”冥九伸手要去扯玄无极的脸颊，玄无极伸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道，“过两日，我送你回阳间。”
冥九以为玄无极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在担心他，连忙道：“我真的没事，我在你身边永远都是最安全的，没人能伤我，今天这个就只是个意外而已，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些自责，可你看，我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况且我今天还发现我……”
“冥九，”玄无极打断冥九的话，低笑一声才道，“你快开学了。”
“……”亏他还以为玄无极这家伙会愧疚！原来根本就是他想多了！
“那……”冥九好事有些不放心道，“七爷八爷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玄无极眯了眯眼，道：“拖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做个了断，至于要怎么做，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冥九听了玄无极的话，轻叹一声，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旁人也是爱莫能助，就像玄无极说的，还是靠他们自己选择。
*
玄无极带走了冥九，花园里也就剩下范无救和范三娘两兄妹了，范三娘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身，而且身上的痛苦丝毫不见减少，便越发挣扎的厉害起来。
好一会，还是范无救先有了反应，就见他一步步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转身朝范三娘走了过去。
范三娘见范无救手里拿着锁链，吓了一跳，想逃，偏偏她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哥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用锁链锁自己的双手。
范三娘白着脸，笑的难看道：“哥……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可是你亲妹妹啊。”
范无救将她的双手铐紧，道：“你以下犯上，我要送你去接受处罚。”
“你疯了？”范三娘怒斥道，“我可是你妹妹，你最疼爱的妹妹，哥，难道你忘了吗？”
范无救道：“我没忘，就因为没忘，所以我才要这么做，三娘，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下去，总有一天，我真的会……救不了你。”
“谁要你救？”范三娘挣扎道，“从小到大，大家都说你在救我、你在救我，是，你是神医，可你救的只有我的躯体，你为什么不救救我的心？哥，我每天看着你，每天都在嫉妒你，所有人、所有人都喜欢你，崇拜你，把你当神明供奉，最重要的是，你还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哥，你拥有的那么多……那么多，可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夫君呢？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夫君，可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他？为什么！”
“三娘……”范无救闭了闭眼，忍住眼中的泪，声音沙哑道，“其实抢走七哥的人，是你，他本来……就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