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葵英吗?”

  提起他们的女儿, 希音抬眼望向五条悟。

  五条悟脱口而出,“当然想了!”

  “不过起码要在这里待到二年级,把星浆体和甚尔的事摆平才能放心吧……不对, 以杰那家伙的难缠程度, 说不定要等到毕业才能完全放心, 仔细想想, 起码会有三四年见不到葵英耶!”

  本来觉得幸好有老婆在身边, 算是暂且把粘人的女儿丢一边享受难得的私人空间度蜜月了, 没想到居然不能……

  咳, 这样想想, 还是本世界好, 葵英的话,偶尔也能丢给津美纪或者惠照顾一两天嘛!

  不过别看他一副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其实照顾女儿的时间起码是希音的两三倍, 已经是个相当尽职负责的好爸爸了——虽然带着女儿向学生和同僚们恶意炫耀的样子堪称精神污染, 已经成为高专一害。

  希音道:“既然想她,那还是早点解决这边的问题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就按步骤来咯,等到天元需要星浆体的时候,夜蛾会让我们去保护理子,我保住她, 赶走或者杀掉甚尔……看情况和那家伙的顽固程度决定好了, 总之不能让他在杰面前杀掉理子,杰没这件事刺激,想必就会老老实实守着他的正论留在高专了吧。”

  真的吗,只要费尽心力的星浆体不会在他面前悲惨死去,杰就不会行差步错, 走上绝路?

  希音看着五条悟那张似乎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脸,心想,如果你觉得这么容易就能解决,也不会说出可能要等到毕业才能安下回到本世界的话了吧。

  “我抱有和你完全相反的想法哦。”

  她无奈地笑了笑,“杰所抱持的想法一开始就有问题,并不完善,在矛盾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错的。天内理子的死充其量就是个恰到好处的引爆点,暴露了问题而已。”

  “就算没有这件事,就算我们摆平未来几年发生的一切不幸,他也会逐渐成熟、强大,渐渐认清自己所处世界的全貌,会一遍遍拷问自己何为正确,最终,他是会像上次一样,干脆站到普通人的对立面,把产生问题的人抹消以此来解决问题,还是和现状妥协,尽力而为的可能性更大呢?”

  实在是难心想像那家伙会妥协的样子……嘁,你这样说,就像在说杰那家伙根本无药可救,我们完全是在做无用功似得。

  你这家伙,还是那么阴郁悲观。

  五条悟撇了下嘴,不满道:“那你说要怎么办,总不会是打算不管了,干脆回去吧?”

  “我如果这么想,为什么要来呢。”

  希音嘲笑他,“反正你不管是在这里待一年还是四年,又或者一辈子,总归是要回来的,对我或者葵英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最强咒术师强行撒娇,“你肯定舍不得把我丢下这么久嘛!”

  希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比起被动地等待问题发生,然后解决它,我倒想从更本源的地方解决问题,一劳永逸,你认为如何?”

  更本源,一劳永逸?

  五条悟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问:“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们干脆主动去找甚尔,把那家伙解决掉然后回去?”

  甚尔这种能让他和杰同时栽大跟头的家伙绝无仅有,把他解决了,盘星教再怎样上窜下跳打算从他们手中阻杀天内理子都是做无用功。

  希音看着他,颇感兴趣地问:“如果没有甚尔,你还会是无可争议的最强咒术师吗?”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会了,就算没有他,我也迟早会领悟反转术式。”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算是提醒我了……甚尔那家伙,果然不能提前消失。”

  没有这个把他踩到地上,狠狠击碎他的傲慢与自以为是的伏黑甚尔,五条悟依旧会是最强咒术师,咒术高专却未必会有那个一心想培养杰出术师,期待有才能的孩子终究会长成堪与他匹敌,能和他一起撑起咒术界的一年级班主任了。

  “看来你意识到了,甚尔对于你或者杰来说都是重要的劫难……渡劫的人,或者超脱,或者沉沦。”

  希音幽幽叹道:“你超脱了,杰沉沦了,这次的话,想办法让你们俩一起成佛好了。”

  听起来是不错,不过要如何做呢,真的做得到吗?

  五条悟眨眨眼,对希音道:“那你的计划是什么,有几成把握?”

  “没有把握可言,这件事我打算拜托给这里的我和你了,我会把所有牌面摊开,再给他们创造足够做到的条件,再接下来要怎样做如何做,就全看他们了。”

  希音微笑着道:“说到底这毕竟是他们的世界,本来就应该由他们来努力改变……你觉得如何?”

  这个世界里少年的他们被现在成熟体的意志压制,就算他们达成目的离开,在此期间发生的事也只会有个模糊的印象,类似做梦。

  但如果他们愿意,当然能用别的方式留给他们信息,至于会不会被质疑真实性,当提示一步步被印证,他们自然就会相信了。

  想到这里,五条悟挑眉道:“听起来还不错,好像可以尝试一下的样子?”

  “创造足够的条件……只要把事情原委清楚交待给这里的你我就好了吗,听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哦。”

  希音笑着说:“你理解错了,甚尔是你和杰都非面对不可,跨越不可的劫难,因此不能告诉现在的你,只能告诉现在的我。”

  “咦?”

  最强咒术师叫起来了,“把事情完全交给这里的你吗,事先申明,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是现在的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你担心的没错,现在的我还不具备挽回颓势,掌控全场的能力,因为缺少了很关键的东西……所以我们在离开之前,必须替现在的我拿到那张牌才行。”

  五条悟大咧咧道:“我怎么老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算了,你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就好。”

  这么听话吗,那也不错,你最好能一直这么听话。

  希音微妙地笑了起来,轻声念出一个地名,“那就辛苦你尽快出发去一趟那边,把狱门疆拿过来交给我吧。”

  猫聪明的时候会机灵到让你觉得头痛,傻的时候又傻得可爱,被卖了还要帮你数钱,都说到这份上了,五条悟还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他一脸懵逼地问:“不是说要创造足够条件让这里的你和我能够改变未来,怎么一下子又转到让我去拿狱门疆去了?”

  “因为关键就在这里,没拿到狱门疆,如何让你暂时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个世界的我怎么想得起‘无界’的使用方法呢?”

  她轻松中略带欢快的话语像一盆冷水似得从五条悟头顶浇下,把他浸了个透心凉。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不会吧,不会吧,你居然打算用狱门疆关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虽然猜到他不会情愿,但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反应。

  希音皱着眉头无奈道:“又不是不放你出来,不过是为了使用无界的权宜之计而已,无界就便利性上而言可是无可替代的,有它事半功倍,我的计划缺它不可,或者你找得到其他替代的方式吗?”

  没有……完全没有!

  而且有那个麻烦的束缚在,对这里的希音来说也是个大困扰,迟早是要解决的。不能使用身上术式,对术师而言就像鸟被绑住翅膀,鱼忘记如何在水里呼吸。

  最强咒术师不情不愿道:“好吧,我知道了。”

  *

  忽略掉某人纠结的思绪,拿回狱门疆的行动倒是相当顺利。

  五条悟手托着那个长着数只眼睛,活物般的立方体,却在犹豫纠结,迟迟不肯交给希音。

  “希音,你顶多关我一分钟,不会做得太过分,关几个小时或者更久吧?”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怎么会呢。”希音温柔笑道。

  五条悟心里更没底了,他眉头皱得死紧,终于灵光一闪,想出了办法,“不然试试让你进去狱门疆好了,也许效果也是一样的,我保证一分钟,不对,十秒钟就会放你出来,你完全不用担心。”

  猫这种动物,真是时刻计划着爬到你头顶翻身做主人……真是不教训不行。

  希音如此想着,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居然想把我关进去,那我们各凭本事,看谁能把谁送进去好了。”

  她的轻笑声回荡在耳边,五条悟摸了把耳边,连忙告饶,“我可不想关你啊,不过我上次被杰关进去的体验太糟糕了,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所以想和你探讨下其他可能……”

  哪有什么其他可能呢,就算现在求饶也已经晚了,希音的手按在狱门疆上,已经开始动作。

  不过是一分钟的脑内时长而已,抵不过一次心猿意马。

  当他意识到不对之后,展开的狱门疆已经把他牢牢束缚住了。

  眼见无力回天,五条悟心里大叫不妙,可怜兮兮地说:“希音,你不会关我很久的吧,那里面既黑又无聊……另外,你不会趁我被关起来之后,做什么糟糕的事吧?”

  魔女抚上他的脸颊,爱怜且喜悦地说:“你果然还是这种时候最可爱,最让人受不了了。”

  “等你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和你一起回去见葵英了,安心吧。”

  日轮被暂且遮蔽,黑夜就显露它原本的模样和力量了,回到少女时代,咒力和术式同时被压制的希音瞬间感受到了被解放的

  惬意滋味,带着畅快轻松的笑容找到带给他们这次奇异之旅的太宰治,在这个世界的映像。

  少年太宰比起成熟版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不可测的男人似乎更直接也更危险些。

  “可爱的学妹,你看起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托着下巴,用甜腻腻撒娇般地语气说:“希望会是有趣的事哦~”

  他果然非常特别,就算是我的无界,亦无法干涉影响他分毫,他甚至没法察觉到我正在使用术式。

  希音这样想着,微笑道:“其实我是受人所托,才要在临走之前见一见你……可惜那个人拜托我的事情,我大概是没法做到了,真遗憾啊。”

  “啊,所以你打算什么也不说,直接打道回府了吗?”

  太宰治看似失望,其实根本无所谓也不放在心上。

  “……不是的哦,毕竟被人托付,而且已经提前拿到报酬,所以就算是无用的努力,还是尽力让自己心安理得一点好了。”

  她凝望着少年太宰那鸢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瞳,轻声问道:“对于你而言,是一直对这世界不报有任何期待,随意无谓地生存下去,然后在某天随意地结束更好,还是遇到让你稍有些留恋,想要为它尝试停驻世间的羁绊,却在失去之后才意识到这点,然后不再有挽回的机会,哪种更好些呢?”

  真是奇怪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啊。

  可是太宰治却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些认真的思索起来。

  “真的会有那种东西,那种人出现吗?”

  他那深望过去暗色一片的瞳孔里漾起一丝兴味,“那我当然会选后者,不管怎么样,痛苦或是失落什么的,都可以啊,我超想要的~”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是你这样的家伙,那种存在也会在某天,以某种你想像不到的方式,普通又突然地出现。”

  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这是祝福还是诅咒,希音却笃定地说道:“至于能不能抓住,不让它像流星一样消失,那就得看你自己了。”

  “好啊好啊,那就,谢谢你啦?”太宰治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道谢。

  “用不着呢,况且已经有人替你支付过代价了。”

  希音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她提趣÷阁写信,写给即将被留下,在这里面对未来和挑战的自己。

  这个世界的我,最终会选择看似能完全掌握,符合所有要求的杰,还是唯一完全不可控因素,完全像是由不确定组成的悟呢?

  这可真是个有趣、值得期待的问题啊。

  希音轻声笑了起来,被她摆在桌子上当镇纸用的狱门疆翻动着转了一圈,就像是某人在里面抓心挠肺,提醒她差不多了,别太过分,应该把他放出来了。

  “别心急啊。”

  她用手指点了下狱门疆,“等我写完这封留给‘她’的信,我们就能回去了。”

  *

  刚被狠心的老婆从狱门疆里解放出来,最强咒术师恍惚了一下,眼前的世界就变幻成另一番模样。

  他站在人群熙攘的街道里,周围走动着热闹而普通的人流,偶尔会向他这个身材高大挺拔,气势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投来略带惊奇的注视。

  五条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那个世界之后的发展,但就像临别的赠礼一样,那之后十多年发生的事情依旧被灌进了他的脑海里。

  那里的他在经历星浆体事件之后领悟了反转术式,天内理子也被保下,走向了她崭新的,和星浆体无关的新生活。

  临别时她回头望向他和杰的笑颜明媚灿烂,辉耀人心。

  接着,他们磕磕绊绊从高专毕业了,他还是选择当高专的老师,希音这家伙到底没法做正经祓除诅咒的工作,只在高专领了个闲职,有时候留在那里,有时候满日本飞忙自己的‘事业’,编织缚网,操弄人心。

  还有杰……他成为一个称职的,兢兢业业的特级咒术师了,可惜并不太听高专的调遣,和最强咒术师一样,在高层心中是个不安定分子,甚至偶尔会做出有点‘小’出格的事。

  ‘果然只是看起来循规蹈矩,其实满肚子坏水的’

  那边世界的他一边这样腹诽,一边和挚友打得火热,偶尔还会在他做过火的时候替他收拾一下烂摊子。

  杰依然集结了一些有不一样想法的术师,然后收养些被社会排斥又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被高专收容的有资质的孩子,那个世界的他时常会想,他可得再加油一点,努力从根源改革咒术界,然后制止大野希音这个魔女的野心,等到咒术界的制度健全形成良好体系,这种事一定会越来越少。

  杰好像是相信他的,又好像不太相信,但他们间确实维持着信任和友谊。

  是既不会无聊,又让人觉得充满期待和希望的状况呢!

  “你怎么这么傻?”

  从脑中突然被灌入的信息中回过神来,最强咒术师龇牙咧嘴地拍了下脑门,不顾路人奇异的视线,突兀地从原地消失了。

  数秒之后,他来到了高专被层层封印环绕的密室里,那里放着封印了夏油杰的狱门疆。

  他把这个立方体拿在手上掂了一下,确定里面空无一物,已经不再有史上最恶特级诅咒夏油杰的存在,释然又有些惆怅地叹出口气来,“杰,没想到最后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声再见。”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意料之外,超出想像的结局了。

  比起感伤,现在最重要的果然是……

  五条悟摸着下巴苦思冥想,“这玩意到底要怎么处理好啊,又毁不掉,又不能封印……不论怎么想,都得找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妥善藏起来才行。”

  总之,狱门疆绝对不能落到希音手上!

  “你在干什么?”

  他想得太专注,以至于听到这声疑问,才意识到老婆已经堵在门口,正一脸奇怪地望向他,接着便把视线落到了他手上的狱门疆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妙神情。

  五条悟干笑一声,心中大呼不妙,预感到自己未来的生活彻底和无聊无关了。

  他可怜兮兮地说:“老婆,你可不要玩得太过分啊,万一把我弄出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希音拿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看着他饶有兴趣地说:“可是我看你这样子,分明就是跃跃欲试期待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