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那双暗紫色,仿佛潋滟着波光的眼眸微微抬起,向他投以注视的那一刻,所有的,浮躁和嫌恶都消失了。

  直哉记起了初见时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还是那么漂亮……不,是比从前更漂亮了。

  大野希音的周身看不到一点被抛弃的女人,颓靡阴暗的气氛,她反而像朵被滋养,因而盛放的花,越发迷人娇妍,吐露着某种令人神迷的气息。

  她确实不是多特别,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

  只不过恰好长着我最喜欢的模样……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错过她,再不会遇到另一个,如此般让我这样着迷的女人了。

  直哉感叹着想,我还真是宽容多情的男人。

  没办法,果然还是再给她个机会和台阶下好了。

  如此想着,他挑起下巴,轻蔑而傲慢地说:“听说你这几年遇到了些不好的事,还有个糟糕透顶的男人,想必脑袋比之前更清楚些了吧?”

  “后悔了吗?”

  希音微低下头,暗紫色的瞳眸半掩在纤长的睫毛下,神情微有些晦涩,却没有直哉预期中的脆弱神伤。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想起来至今也觉得遗憾……但认识他对我来说绝非是会后悔的事,再重新让我选择我也非去东京不可呢。”

  否则不就只能和无聊乏味,如你禅院直哉这样的家伙纠缠厮混了吗?

  魔女看着面前同几年前相比,没有一丝长进,依旧肤浅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男人,无趣地想。

  “几年不见,你倒是比从前更嘴硬了。”

  直哉略挑了下眉,嗤笑道:“想要维持所剩无几的自尊心吗,不过承认自己还眷念弃自己而去的男人,对女人来说,不是已经是把自尊心丢到地上,彻底没有尊严可言了吗?”

  “而且还是那样一个糟糕透顶,不知所谓的家伙。”

  什么嘛,你自己才真是糟糕透了,光是从你嘴里,听到对杰的评论,就已经很让人不快了。

  希音不满地想着,轻声道:“直哉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完全没有一点改变。对你而言,有些东西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理解吧……话说回来,菊乃现在如何了呢?”

  以某个时间为节点,希音就再也没收到菊乃的信,也再没听闻关于她的消息了,大概率是被禅院家找到了。

  “那个女人啊?”

  直哉流露出不悦混合着嫌恶的神情来,看起来不想提起这个数年前跟在他身边,像条小尾巴般侍奉左右的少女。

  “她和她看中的男人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最后被我的人从阴沟里揪出来了。”

  他是个惯不会压抑情绪,不高兴了就绝对要加倍发泄出来的恶劣家伙。

  此时唇边扬起恶质的笑容,像个做出残忍恶作剧,并且迫不急待想要向别人炫耀的孩子,“啧,那家伙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大了肚子,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就让人替我问问她,二选一的话,肚子里那个杂种,还有身边没用的男人,她要选哪个。”

  直哉打量着希音的脸色,期盼会看到她不安担忧的模样来,他记得当初菊乃和她交情不错,她还经常在他面前说希音的好话,唯恐他放弃她,另在家中挑选一个血统优良的正室——可希音只用那双乌湛湛,古井般波澜不兴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等待,并且确信他不会做出什么超乎预期的事。

  他不禁有些不爽,却又额外被提起了些兴趣,心想,这个女人果然是不同的,难怪如此让我中意。

  “菊乃到底是个无聊的女人,怀胎九月,舍不下肚子里的孩子,哭着说要选肚子里的孩子,放弃男人了。”

  直哉撇了撇嘴,无趣道:“不过仔细想想,她可能是害怕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掉?啊,其实她想多了,如果她选了男人,我也不会动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我又不是什么魔鬼,生下来也没什么,我甚至会让她养育这个孩子……长大了之后,再和菊乃一起慢慢赎罪也不迟啊。”

  希音平静地凝望他,“她选错了,然后如何了呢,你又做了什么?”

  于是他命令族人在即将临盆的产妇面前杀死她的丈夫,菊乃晕过去了,然后早产。

  噩运接二连三地降临到她身上,她产下死胎,自己也没熬过去。

  希音掩着嘴,发出声浅浅的惊呼。

  “她也是你的表妹啊,从小就侍奉在你身边,听说已经有十年了,就算地位悬殊,可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为什么要对她如此冷酷呢?”

  “她太没用了。”

  直哉飞快地回了一句,“要说情分,也算是有一点吧。”

  他歪了歪脑袋,理所当然地说:“不过正因为此,她敢背叛我不就格外地不可原谅吗。”

  “以前看在她还有几分可爱,算得上识趣聪明的份上,我都已经替她相好出路了,一心要把侧室的位置留一个给她,谁能想到她看着聪明,其实是个蠢货,做不好交待给她的事情也就算了,就连最基本的忠诚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才闹成现在这样,这完全是她的错吧。”

  直哉摊了摊手,凉薄而无奈地说。

  希音沉默了会儿,微笑着道:“越是亲近的人,就越对他苛刻,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就算是血亲,也一样像垃圾般践踏,这是你们禅院家的传统吗?”

  如木偶般静立着的,带路的女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僵硬了一下。

  津美纪紧紧揪着她的袖子,希音甚至听到她变得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可是禅院直哉并没有被触怒的样子,他只是挑了下眉毛,理所当然地说:“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他恶劣且坦荡,“我们禅院家,可算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从来不讲虚伪无用的那一套。世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围绕着能支撑家族,给家族带来利益和荣耀的强者存在,至于其他的旁支未节,本来就可有可无嘛,派不上用场,能稍微用些其他方式取悦有用的人,也算是发挥一点价值?”

  “否则我实在是想不通,垃圾存在的意义啊。”

  看着这样的他,希音不由道:“再这样下去,直哉你想必会变成孤家寡人吧。”

  不过就算到了那个时候,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悔过之心吧。

  如此想着,她收敛情绪,扯住身旁一脸不满瞪着直哉看的惠,对直哉道:“我们回程的车票已经定好了,再耽误下去就要延误了,这次就先告辞了。”

  直哉抱起手臂看了他们两眼,最后把目光落在惠身上。

  呵,来日方长,现在的我和这家伙还无话可说。

  对着惠隐含不悦的眼神,直哉透过他肖似甚尔的面容想起了什么,冷笑着向旁边让开了些距离。

  那领路的女人立刻带着他们从直哉身旁穿行过去,匆忙地把他们送到门口。

  “禅院家果然不是个好地方,”

  坐在赶往车站的的士里,津美纪呼出口气来,担忧地对惠道:“以后还是尽量少来吧。”

  “嗯。”

  惠闷闷地应了声,心里想的是,以后果然不要再来禅院家了。

  然后他看了年轻貌美的监护人两眼,心里有些发愁。

  别看他小小年纪,因为见过的多了,对男女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可算是颇有经验,短暂的照面里,禅院直哉的态度虽然一直嚣张KY的不行,却还是被他发现了那点不可说的东西。

  你该不会是那种,会吸引人渣的体质吧?

  惠如此想着,突然对希音说:“刚才那个男人,是叫禅院直哉对吧?”

  得到肯定之后,他皱着眉头道:“那家伙绝对是人渣中的人渣,和我那个混蛋老爸简直不分上下,你选谁都别选他啊。”

  在希音和津美纪惊讶的注视里,惠思索了一下,道:“非要选一个,那还是选五条吧。”

  说到这里,他还勉强夸了五条悟两句:“起码那家伙很有钱,而且虽然烦人得很,但有够忙,会出现跑来碍眼的机会少,折衷一下还算可以忍受。”

  五条悟可真应该感谢禅院直哉,因为有这个家伙当对比,他在惠心中倒是挽回了点印象分。

  希音忍不住伸手摸了把惠的脑袋,感慨着道:“惠以后一定会长成可靠的男性吧。”

  毕竟渣滓之所以会变成渣滓,多半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垃圾在哪里,可是小小年纪的惠,已经见识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该见识的。

  *

  当枝头的树叶开始泛黄,一年一度的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又要开始了,头一次以非参与者,而是带队者参加的最强咒术师……可比自己参加时兴奋多了。

  “我觉得京都院那边风水不怎么好,他们那边的学员都挺弱的,连着好几届一直这样,想必今年也不例外~”

  某人有思索一下如何做战前动员,然后愉快地决定自由发挥了。

  “总之老师我参赛的时候,几乎每次都是闭着眼睛羸的,打得超无聊的……这次有我带队,你们也不会输,不会让老师我丢脸的对吧?”

  他振奋昂扬地说完,看着面前站着的六个准参赛学员,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两个面有菜色的女生和另一个面相老成些的高年级男生。

  “你们三个,一副没有信心的样子哦~是不相信老师吗?”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在六眼的注视下直接消声。

  五条悟手竖在耳边,一副听不清楚他说什么的欠扁样子,大声叫道:“幸太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麻烦大声一点,老师我没听见哦~”

  迟田幸太眼角抽搐,破罐子破摔地大声吼道:“我说我们很难羸啊,四年级的学长学姐有事不能来,悠人和拓也那两个家伙上次被京都院的家伙打怕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参赛,我们的主力军变成二年级的学妹和一年级学弟了,就算有五条老师你带队,也够呛啊!”

  白发的咒术师满脸无趣,撒娇般地拖长了语调,“我还以为幸太你打算说什么呢,结果是这么无聊的话。”

  说完,他无视这个二级咒术师难看的脸色,转而对另几个学员道:“三年级的家伙一点干劲也没有啊,你们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