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十影法继承人在心里把五条悟的名字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叉,看着面前这个没满二十岁,难得这么漂亮,却被垃圾男人缠上的少女,不由宽容怜悯了许多。

  小小年纪,已经被生活境遇磨炼出一双利眼的惠心想,她身上倒没有那种会被坏男人看上,阴晦软弱的气场,这应该不是个会像津美纪的妈妈那样,抛下一切跑掉的家伙吧?

  “我吃饱了。”

  小男孩放下碗筷,擦干净嘴,很有教养地道谢,“谢谢你,大野,你做得饭很好吃。”

  “不用客气,我毕竟是以后要照顾你的人。”

  希音伸手抚向惠稚嫩的脸颊,因他和甚尔实在肖像的相貌感到恍然。

  如果里奈不是个那样糟糕透顶的女人,也许惠会是她的弟弟,盘星教的那场事故不会发生了……杰也不至于。

  但很快,她就在面前男孩微有些不适,但忍耐着尽量没表露出来的表情里回过神来。

  哪有什么如果?

  要是她不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和父亲分开,带着女儿离开大野家,当然也碰不到‘小白脸’甚尔。

  人会带来的悲剧,以及造成它的空洞,不是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设定和注定好了的吗?

  面前这个孩子也不例外吧。

  甚尔是个会带来不幸的男人,他的儿子,惠的身上也沾染着相同的气息。

  生父执意不肯让这孩子被冠上禅院这个陈腐,带着铁锈味的姓,可他偏偏继承了禅院最强大不过的十影术。

  未来会如何呢?

  希音侧头望向眼旁边的津美纪,心想,只看命运想导演一出怎样的,不知精彩与否的戏剧了。

  但愿不要太让人失望,觉得无聊无趣才好。

  “可以叫我姐姐吗?”

  希音放下手,温柔地同惠商量,“以后我会搬来这里,和你们一起生活,只叫我大野的话未免太客气也太冷淡了。”

  惠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已经被他承认,但鲜少被他正经叫过姐姐的津美纪一眼。

  希音于是道:“津美纪也一样哦,可以叫我姐姐吗,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很希望有个像你这样可爱又懂事的妹妹呢。”

  比起别扭羞涩的惠,津美纪热情开朗得多,当即响亮地叫了一声,“姐姐,以后请多多指教!”

  接着还红着脸小声道:“我也一直想有个像您一样的姐姐呢。”

  津美纪未免也太随便,太好说话了吧?

  惠瞪了眼‘背叛’他的姐姐一眼,僵硬别扭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姐姐,不需要也没有想过。”

  希音为难地皱起眉来,“啊,不肯叫我姐姐吗?”

  惠别开视线不去看她,心想,你如果生气不愿意管我们了也无所谓,五条悟这样只是偶而出现一下,提供金钱的监护人也挺不错,起码不会让人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然后他听到新监护人有些犹豫的声音:“也对,我们年龄差得有些多……虽然对我来说,还有点难以适应,惠。”

  “如果这样对你来说更好接受,更舒服些,那也不是不可以哦……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妈妈看待哦,需要的话,直接叫我‘妈妈’也是可以的哦。”

  惠石化了!

  他用不着姐姐,不需要人照顾,才不是想要个妈妈的意思呢!

  津美纪忍俊不禁,捂着嘴说:“惠还小呢,可能确实比较需要妈妈也说不定呢。”

  哪有啊!

  惠僵着小脸,望向一脸期待,等着他做决定的希音,心想,这家伙比想像中更难缠一点嘛。

  “非要的话,也不是不行,说到底,这种形式很重要吗?”

  别扭的男孩子如此抱怨着,相当小声,蚊呐般地叫一句:“那就,姐姐好了。”

  要不是有咒力强化过的敏锐听觉,希音还真不一定听得清他说了什么。

  她当即露出释然般,松了口气的表情,“惠的话,如果能更坦然大方些就好了呢。”

  说到底,也是个普通、有些可爱的小孩子呀。希音不禁如此想。

  吃过晚饭,两个孩子主动承担了收拾碗筷,整理卫生的工作,而且做得娴熟麻利,回到套房里她的卧室,希音觉得这两个孩子都比她预想得更早熟懂事些,照顾他们的工作比相像中更轻松。

  私信音响起,她拿起来手机看了一眼。

  ‘考虑好了吗?’

  “嗯,他们很懂事,这里位置也好,我会留下来的。”

  对面顿了会儿,发来一个简短的‘嗯’字。

  虽然在孩子们表现得坚定,一副打定主意要照顾他们姐弟的模样,但在见到他们前,希音虽然觉得自己需要承担些许责任,但没决定好要不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形成更亲密的,事实上的家庭成员关系。

  惠和津美纪这样有自理能力,也习惯独立生活的孩子,选择像五条悟一样,做个提供庇护,定期看望的甩手掌柜说不定才是更正确也更轻松的做法。

  他们已经毕业大半年了。

  高专不是普通学校,学生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基本上没有联络或者很少联络。

  高专和它培养出来的咒术师们,无疑有更紧密切实的联系,是上下级,甚至像母与子。

  希音还留在高专做相关的工作,原本的宿舍也还保留着,不过她也有考虑现在毕竟不是学生了,又不是硝子这样因为情况特殊必须长期驻守在校内的情况,所以还是有打算在外面置办住处的。

  既然要搬来外面住,那和孩子们住在一起,顺便照顾他们,就是很适宜的选择了。

  ‘你这次任务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几小时,回来我再发信息给你。’

  现在已经七八点钟,再过几小时就是凌晨,还要排除掉他半途又接到其他任务的情况。

  所以今天不适合再等他了。

  ‘辛苦了。’

  ‘可能的话尽量早点休息,虽然一直开着术式,但必要的休息还是不能少的呢。’

  隔了会儿,对面才发来回信:嘁,搞得你好像真关心我一样。

  希音觉得,在他们这段稍嫌微妙的关系里,五条悟的表现未免有些傲慢无礼,不识眼色。

  好在除了这种性格情绪上的小缺陷,其他方面他都超规格的让人满意。

  回想起六眼咒术师忍耐纠结的神态,说不清是别扭还是不情愿的有趣表现,她又觉得可以原谅他这些小小的不识趣了。

  *

  “你想什么啊,整天忙得半死,连教资都考不过,还要当老师……还指定要做一年级的班主任。”

  夜蛾看着面前一米九多大个头的前‘头号问题学生’,觉得头痛得快裂开了。

  说不定是求生欲作祟,他下意识有点排斥这家伙从前学生变成现手下的可能,觉得自己说不定得短寿十年。

  某人相当没有自觉,满不在乎道:“工作时间这些都是可以协调的嘛,一年级班主任确实忙,但其他几个年级都很闲啊,偶尔让别人代课也行啊。”

  夜蛾拿拇指按了按太阳穴,“那你的教资……你也不是脑子不好用的类型,已经考第三次了吧,好像分数一次比一次低,是哪里出了差错?你特地跑去考场浪费时间的?”

  提起这个,五条悟也生气。

  他忙得像鬼一样,还要抽时间看教材,然后每隔几个月,浪费半天时间去考那永远过不了的教师资格证。

  “我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认真应付过考试,谁知道那些批卷的家伙在想什么,居然每次都不让我过!”

  “……”

  夜蛾不是很想思索原因,易地而处一下,他也不会给这家伙发教师资格证的。

  他提起另一件事:“希音倒是一次就通过了,我打算这学期就任命她做四年级的班主任。”

  最强咒术师很生气,拍着桌子不满道:“哈,那个最会做表面文章,装样子给别人看的家伙,做老师的话,教得出来什么样的学生啊?夜蛾你眼瞎吗?”

  夜蛾抽搐着嘴角,无奈道:“这几年你们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差了,我记得以前有段时间,你们相处算愉快,那时候……你还特别关心她,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们那届是夜蛾带过的最后一任学生,花费心力最多,偏偏出得事也多。

  不提面前这个头号疑难问题,夏油杰叛离后,希音逐渐在向高层靠拢,和改革派创始人兼领头人呈水火不容之态,让夜蛾光想一下就觉得胃痛。

  “这你应该问她才对,干嘛问我?”

  五条悟阴阳怪气,“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她就是比我会装样子而已,怎么一个个都站那边?怎么,眼睛都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现在只要在他面前提希音的名字,他就是这副受刺激了,反应过度,没法沟通的样子,夜蛾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郁郁地打量几眼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吊儿郎当的家伙几眼,大手一挥:“算了……不管再怎么说你不适合当老师,反正你也听不进去,不撞南墙南墙不回头的家伙,再继续去考试也是给别人增麻烦。我就给你次机会好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被学生投诉了,或者做得太看不过去,可别怪我撤你的职啊。”

  *

  “什么嘛,搞得像是被我缠得受不了才勉强同意一样。”

  事实本就这样,是他自己不肯承认,“还说什么觉得我不适合当老师,嘁,这种事情是看适合不适合的吗?明明就是看愿不愿意,连希音那家伙都能通过考试,证明考试根本没有意义!”

  医务室里,听着他抱怨好友的硝子插了句嘴。

  “考试还是很有意义的。”

  她示意五条悟看自己胸前的医师执照,“通过以后非常光荣,我为自己有照行医感到骄傲。”

  接下来就要无照教学的某人死鸭子嘴硬:“重要的不是形式是内容,嘁,再说我又不是考不过,下次一定可以。”

  硝子歪着脑袋,嫌弃地撇了撇嘴。

  “那家伙,是不是想要压我一头才故意去考教师资格证的?”

  “以前也没听她说过有要留在高专当老师的打算,怎么就突然当上四年级的老师了,嘁,肯定是想看我笑话……”

  怨念深重,喋喋不休。

  硝子冷眼看着这家伙逼逼赖赖个没完没了,心里觉得有趣。

  这家伙可是五条悟耶,最强咒术师,高专头号问题人物,不论是性格还是实力,全都强势得不行。

  说句不恰当的比喻,这家伙是全校师生,乃至整个咒术界的大魔王啊,只要是在咒术界这个生态圈生存,就或多或少会受他的压迫荼毒。

  咒术界的压力,以一个不平衡的方式压注在他的身上,他却全盘接收,以一种轻松自在,狂妄肆意的姿态。

  不过五条悟可不是什么受气包,他接受这种无形的压迫,然后用倍数的方式释放压力,某种意义上也是所有咒术师们的压力源了。

  这种让人头痛的个性,早年夏油杰在的时候,勉强还能压制一二,现在他叛逃也有几年了,反倒是他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神经纤细’的女朋友——大野希音隐约有替代他,成为那个唯一凌驾于大魔王之上,压抑他,给他带来压力,让他抱怨连连的存在。

  硝子卷着头发打玩,心里越发肯定了那个无稽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