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他的蜜【完结】>第25章

  早上,聂桑宁收到俞知年的电话。

  上班之前,他们在咖啡馆里见面。

  聂桑宁也看到了那个小视频。有一瞬,他将画面里的俞知年与脑海里当年那个受伤的俞知年重合起来。但是十九二十岁的俞知年,和三十多岁的俞知年,到底不一样他推门走进客人还不多的咖啡馆,俞知年已经来到。他穿一身西装,坐姿挺拔,正出神盯着窗外。他的气质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时间与历练赋予了他更沉着更冷静的姿态。他们摊牌那一次,俞知年是理性应对的一方。与视频里的俞知年,又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自己在他那里,已经被区别对待。聂桑宁每走近一步,便看得更清楚一点,他早已失去了面前这个人。

  俞知年转头,见他来了,朝他做“请坐”

  手势,微笑自然,“早上好。”

  无论之前闹得多凶,再见面依然言笑晏晏一社会人不带感情的必备技能,俞知年用得炉火纯青。

  聂桑宁坐下,开门见山,“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俞知年也不绕弯子,“谁告诉你方达全球管理委员会的事情的?对方,就是想拆散我和肖意驰的人吗?”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他何苦为了别人的爱情得罪惹不起的人。

  俞知年早有预料,“那你能否问问对方,可不可以与我见面?”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如果我不愿意问呢?”

  谈判桌上,俞知年从未输过。他端起咖啡喝一口,放下,看向聂桑宁,笑一笑,“我会让你愿意问的。”他是方达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高级合伙人,能力、城府、手腕哪一样他都不缺。

  你的赌气,别人非但不买账,还动真格。

  聂桑宁心灰意冷。

  俞知年语气温和,“你想喝什么就去点吧。”他起身,“我和店家相熟,他们会记账到我名下。”扣好外套扣子,“刚刚说的事,麻烦周末之前给我回复。”说完,便迈步离开。

  午休时,俞知年收到潘阿姨的信息,让他和肖意驰过来吃晚饭,她跟小姐妹们学了新菜式,今晚打算炫技一番。

  俞知年手指在输入框上方停顿一会儿,回复道,“今晚只有我能过去,意驰又去当志愿者了,前天刚出发。”

  潘阿姨给他打来电话,“哎呀,这么赶,你有没有主动帮他收拾一下呀?上回他还受伤了,你有没有提醒他带上必备药?”

  “他带了。”

  闻言,潘阿姨才稍稍放心,念叨起俞知年,“你别总在意驰面前装酷,那孩子这么积极主动,石头也该开花了,阿姨不信你对他没意思,赶紧给他一个说法,然后定下来,知道不?”

  这么浅显的道理,如果他早几天前照做就好了。俞知年闭一闭眼,而后睁开,回答潘阿姨,“知道的,您放心。”

  晚饭前,俞知年在菜园子里摘下熟了的番茄,送进厨房。潘阿姨睹物思人,“上回意驰给你看的番茄,形状特别像心形,他见着开心得不得了,说要给你留着。”

  肖意驰当时歪头笑,“表扬一下呀!”

  当时他留心看看番茄就好了,表扬一下让他满足就好了。

  俞知年突觉眼睛刺痛起来,他不得不闭上眼。

  拍卖行的珠宝拍卖专场如期举行。10.63克拉D色/内无瑕戈尔康达钻石戒指最终以超过一千五百万的拍卖价被电话买家竞得。

  周五晚上,聂桑宁给俞知年来电,“……”

  对方说,让你耐心等候,他会联系你的。

  “……好,谢谢。”俞知年放下电话,也不再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走到客厅,沙发上、茶几上都有肖意驰留下来的书。他收拾好,拿去书房。

  俞知年走到书架一侧,把肖意驰的书放上去、摆好。他正准备转身,余光瞟到一丝异样——一原本该摆在最底下一层边上的一本白书,被放到了那一层的中间。不留心看,还真发现不了。

  俞知年蹲下,把书取出。

  他摩挲着白色的包书纸,这本书见证了他那段刻骨铭心的伤痛过往。一问题是,它怎么在这个位置呢?

  俞知年翻开,忽然,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他定睛一看,是一张手掌大的史努比贴纸!史努比正朝他wink着眼,表情鬼马。俞知年捡起,翻过来,“俞知年是肖意驰的”紧接着一个硕大的感叹号,落款:肖意驰。

  心怦怦跳起来,俞知年翻了一页书,在写着字的那一面上,他试着轻轻把史努比放上去,大小刚好盖住了字。

  忽然,他记起自己曾有一次推开书房门,看见肖意驰垂头出神的模样。

  俞知年兀地站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天旋地转。

  他的意驰,什么都知道。

  俞知年捂住眼睛,眼泪却怎么都挡不住,流了下来。

  纯粹的、炽热的爱。

  自己追寻爱的意义,想努力获得爱的英雄气概,肖意驰早就做到。

  俞知年把贴纸拿在手里,翻过来,吻上肖意驰的名字。

  周末的傍晚,肖意驰家中。

  俞知年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点燃肖意驰留下的烟,吸一口。

  肖意驰离开前,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保管老式滚筒洗衣机在卖力运作中。

  俞知年今天过来给他家大扫除。之后,他会时不时过来这里住。

  又吸了一口烟,他靠往藤椅背,看着远处变换闪烁的巨屏广告,听着不知从哪一家厨房传出的炒菜声,闻着飘荡在空气中的烟火气息。

  俞知年想在肖意驰成长的这个家里,留下自己好好生活的痕迹。

  两周后,麦阿姨从外市回来。俞知年和潘阿姨到高铁站接她。

  “哎呀,还是回来自在!”麦阿姨开心叹一句。她的女儿珊珊已顺利诞下二孩,婆家那边接力照顾,她终于可以回来喘口气“现在到我家吃饭,知年下厨!”小伙伴见面,潘阿姨也高兴,笑道。

  她们俩经常通电话聊天,麦阿姨得知的消息已更新到两个孩子感情进展不错,肖意驰去当志愿者,现在俞知年给他看家。

  麦阿姨对俞知年印象好得不得了,“哎呀,那我真是太有口福了!”

  俞知年开着车,闻言谦虚道,“都是些家常小菜,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和我说一声,我尽力而为。”

  “这孩子真有礼貌!你做什么阿姨吃什么,阿姨都爱吃!保管给你们吃得干干净净!”

  “阿麦,你别夸他了,都该飘了。”潘阿姨掩嘴笑。

  “我说得可是真心话!意驰这孩子有福气,能找到小俞这样的,好!”麦阿姨竖起大拇指。

  两位阿姨开始商业互吹,“意驰这孩子也好,我可喜欢他了,性格好又热心,这也是知年的福气。”

  若肖意驰在,估计他早乐开了花,兴致勃勃地加入阿姨们的夸夸联欢会中。

  晚饭过后,俞知年和麦阿姨回到小区,一起上楼。

  “这楼梯楼,没走一段时间,可真不习惯!”麦阿姨走到一半,停下来喘气,俞知年也停下来,“我扶您上去?”

  “不用不用,这老骨头还能动。”麦阿姨不服输。她问俞知年,“你在这儿住着,习惯不?”她之前听潘阿姨说过,俞知年自己家可是高档小区。

  “习惯。”俞知年笑道,“楼上不知哪户老大爷下来看见我出门,还夸我来着,‘意驰,你怎么长高长帅了?不错呀!’”

  “哈哈哈!”麦阿姨笑声爽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肯定是顶楼老胡,眼睛不好使,瞎认人。”

  俞知年并不在意,“不要紧。有次我在小区碰见他老人家,他还送了我几个烤地瓜,挺好吃的。”

  “我们这栋楼上上下下都住了好几十年,现在只剩老家伙们在这儿,年轻人都搬走了,可能这儿就意驰最年轻了。”

  麦阿姨回到家开始搞卫生,俞知年帮忙。

  收拾时,她把老照片拿出来给俞知年看,“这是我们两家人在公园里的合照。”有年代感的照片上,肖意驰小小一只,牵着爸爸的手,张嘴大笑,门牙都没有,两个大洞。

  麦阿姨叹道,“他爸妈去得早。意驰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当年他要走,说是到外面当派遣劳工。后来网络兴起了,他常年不归,我也担心,珊珊替我在网上查,才知道他是战地记者。他打电话回来什么都不说,我也就什么都不问。还能听见他的声音,就好。”麦阿姨见俞知年不说话,连忙道,“老人家就爱感慨,你别介意。”

  俞知年摇头,“我还想听您多说说意驰的事。”

  “好!哪天有空,我和你详细说说,他从小到大,糗事可多了。”麦阿姨笑。

  肖意驰离开一个月。俞知年不仅和老邻居们混熟,和大山也混熟了。

  他从他们那里,慢慢拼凑起认识前的肖意驰的模样。

  双亲性格温厚,孩子活泼好动。进入青春期,孩子没那么活泼了,也不想学习,整天发呆不知想什么。父母出交通事故后,孩子带着强烈的负罪感远走他方。

  “他临出发前才告诉我,摁都摁不住,只能看着他走。我那个担心啊”麦阿姨回忆,“和他通话时,永远报喜不报忧。但他回来后,整个人的气质和精神面貌都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或许,他真的熬过来了。”

  以血、以泪、以疼痛,在一遍又一遍人生中穿过枪林弹雨。

  “我们在船上同吃同住同练一个月,意驰没有底子,但他坚持了下来。”在夜宵的大排档中,大山喝了一口啤酒,对俞知年说。“这个过程中,我们执行任务,有一个兄弟牺牲了。他还有个在读书的弟弟。后来我们才知道,意驰一直寄信和钱给兄弟的弟弟。就冲他这点,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最终,自己成为一点光,一点热,照亮往前走的路,温暖往前行的人。

  肖意驰离开两个月。期间,俞知年接到专员的信息:反对派枪杀了一名人质,维和部队出动的可能性很大,目前尚未有肖意驰的确切消息。

  晚上,俞知年走到阳台上,意欲点烟,最后还是作罢。

  俞知年好好吃饭,认真锻炼,高效安排各项工作尽量不熬夜;心里难受时就预约希琳的看诊时间。

  不多想,不瞎想。

  但肖意驰离开已三个月。大山见他,数次欲问又止。

  一天晚上,俞知年回来,麦阿姨听闻铁闸动静,开门。她犹豫,“知年,……你老实和我说,意驰是去……工作了吗?”

  数月毫无动静。现在不是以前消息传递不便的时候。

  俞知年安抚麦阿姨,“……他很快回来。”

  麦阿姨了然。她低头,很快又抬起,笑道,“你在我这儿学的酱肘子能出师啦,等他回来,做给他尝尝,让他惊喜一下!”

  “好。”俞知年答应。

  律所来了几位实习生,其中有个女孩子会六国语言。

  俞知年签完文件,问南璟,“那位会六国语言的实习生,西班牙语说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吧,听说昨天和公关部的同事参加外事活动,表现挺亮眼的。”

  “嗯。”俞知年吩咐,“你替我问问她什么时间有空,我想向她请教一句西语。”

  “好的。”

  肖意驰离开已四个月。晚念美术馆分馆的建筑工事进展顺利。

  白天,俞知年到机场送别唐晚澄。

  已是年末,唐晚澄送出美好祝愿,“我下次来,希望就是来参加你和意驰婚礼的。”

  俞知年笑笑,“我努力。”

  自从得知肖意驰喜欢俞知年后,唐晚澄就暗中观察这位俞律师。俞知年和肖意驰的视频传开后,不少人蠢蠢欲动——一肖意驰长得那么普通都可以当俞知年的对象,自己再不试一试就晚了。光是“芳雅集”一众夫人太太那里,就有好几拨后生世侄跃跃欲试。

  但俞知年不为所动,也没听说他出入什么风月场所,仿佛已修炼成仙,不再需要红尘俗世。

  一个有条件的男人对自己的欲望管理得如此到位,饶是眼光审慎如唐晚澄,也不得不佩服。

  晚上,俞知年驱车到河滨。

  天色暗下来后,体感愈冷。他下车,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河滨草地上,一对情侣冒着冷天在看视频学跳舞,一边学一边笑俞知年记起空荡荡的画廊展厅中,他与肖意驰那转圈慢舞。

  慢慢地,他眼角红了。

  意驰,你快回来。

  凌晨,俞知年起身喝水,回到房间看一眼手机,有新邮件——一发件人:丘兰时。

  俞律师,您好。我是丘兰时,是意驰的朋友,也是您之前想见面的“对方”。以下是我和意驰之前往复的邮件内容,请您先看完。

  “意驰,民叔告诉我,你有自己的打算,不准备来帝都。我想,真正的理由,和你不回复我上一封邮件一样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即使你在本城,需要帮忙时,我一定会尽力。听闻你在本城结识了一位律师朋友,与他关系不错,而这位俞律师近期将成为方达的高级合伙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位律师有继续晋升的欲望呢?据我所知,要进入方达的全球管理委员会,如果有民叔那个级别的推荐,万无一失。

  我不巧听说,他为了结交贵人而接近你,又怕有闪失而可能以退为进。意驰,请别轻易交心,更别喜欢上他,那位俞律师,不值得。”

  俞知年注意到,发信日期是他和肖意驰解除“床伴关系”之前。当时他正在珍珠市,为去纽约总部作述职准备。过了一天,肖意驰回复邮件。

  “兰时,谢谢你的告知和提醒。我与这位俞律师实实在在相处过。他或许有继续晋升的欲望,但我确信他不会因此而利用感情。因为,感情对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真有需要,我会为他在老师那里说情,正如老师为我搞定工作、你愿意尽力帮我一样。可能你又该说我天真了,但就是这样的我,你一直不离不弃,我想,还是‘值得’的吧。你说了,会尊重我的选择。帝都工作繁忙,你保重身体。”

  丘兰时在下方继续给俞知年写道:

  意驰和你相识才多久,他就这么相信你。

  我对他的回复,并不买账。我相信,你会露出马脚的。我终于等来聂桑宁这个机会,我打电话告知他你接近肖意驰的意图,但他搞砸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辞职。

  我更没想到,意驰要回中东冒险。临行前,他让民叔转告我,说和我是永远的好朋友。他在那样的时间节点,把我架在那个位置上。你可能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民叔说你已回绝进入方达的全球管理委员会。

  这四个多月来,我一直关注你的动向。我希望,你配得起意驰交付给你的真心。倘若往后你有任何一丝背叛他的迹象,我绝不轻饶。

  最后。你很快会接到专员的电话。他会告知你最新消息。

  俞知年刚放下手机,专员的专线就打进来一维和部队协助当地政府军反击成功,反对派主要头目受重伤被捕,阿迪勒·扎伊德自杀身亡。肖意驰与其他人质受了伤,但生命无虞,目前他已被送上回国的专机。因为他手里有这几个月反对派内部的采访笔记,是重要文件,待安全部门确认清楚,再联系俞知年去医院。

  结束通话,俞知年激动得几乎不能呼吸。

  他的意驰,要回来了。

  二十六个小时后。

  “意驰。”俞知年焦急上前。

  肖意驰面容憔悴,唇色苍白,额头上缠着白纱布。闻声,他微微睁眼。

  他们进入了电梯。“我在这里。”俞知年红了眼,声音颤抖。

  肖意驰视线终于聚焦在俞知年身上,但他还说不出话,轻轻动动手,俞知年立马握住,“你回来了,你兑现承诺,回到我身边了。”

  “知年”肖意驰用力叫唤,声音干涸枯哑。

  “我在,别说话,好好养着。”俞知年巴不得自己替他受苦。

  他们来到独立病房,医护人员动作利索,俞知年站到一旁看他们为肖意驰作检查。

  “明天我们还会过来给他做详细的全身检查。”主治医生对俞知年说到。

  “谢谢。”

  俞知年上前凑近肖意驰,想摸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你别这么近……丑……”肖意驰只能用气音说话。

  “不丑不丑,是大英雄的模样。”俞知年鼻子又酸了,软声哄他。

  肖意驰现在连笑都很艰难。

  俞知年痴迷地看他,一遍又一遍用目光确认他回来了,回到他的身边来了。

  他不敢用力握肖意驰的手,怕弄疼他。但他可以尽情向他诉说爱语。

  “意驰,我爱你。”

  肖意驰定睛看他。

  俞知年又以西班牙语在爱人耳畔念出情诗——

  你是我贫瘠的荒原上,最后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