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雷预警：本章的初拥流程是个人私设！请勿和传统血族文学对照。】
01
“那就一个月后见啦,亲爱的。”
幻境宫殿的大厅出口前，苏可正在与陆星时道别。
两人成婚已有二十年，苏可大部分时间都陪在陆星时身边,但他在故乡世界也有很重要的家人和朋友，每年他会抽出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回去陪伴家人。
苏可的能力还未强大到足以携带另一名时空旅者，所以每次“回家”，苏可只能自己回去。不过他不打算让这种局面持续下去，这些年来,苏可一直努力练习和探索着自己的“空间穿越”能力，最近他隐隐有种要获得能力突破的预感，也许在一两年后,他就可以带陆星时一同前往自己的世界,让他亲眼见一见自己的家人了。
“嗯。”陆星时温柔地摸了摸爱人的脸，“路上小心。”
比起苏可,陆星时的变化倒不太明显。
虽然二十年对人类来说是一段不短的时光,但身为高级精神力者，他们的寿命比普通人类长一倍,衰老速度也会更慢，陆星时现在的身体状态换算成普通人类,正是处于最巅峰的壮年时期，比起外貌的细微改变，他变化最大的其实是从内到外的气质，这种气质的变化，更多来源于心态——
成为帝国至高统治者，又经历了二十年的政坛磨练，他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随心所欲和喜怒无常，而更像一名合格的帝国君王，深沉不露，内蕴威严。
但唯有面对自己的爱人，这位人前威严的国王陛下才会卸下所有铠甲与心防，重新找回年轻时的心态与感觉。虽然二十年的时间在两人身上都留下了时光的烙印，但惟有他们的感情，一直历久弥坚，甚至比初期的激情热烈更加醇厚馥郁，余韵绵长。
“我会准时回来的，也会代你向爸爸他们问好。”苏可踮起脚尖，在爱人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挥挥手，倒退着穿透幻境宫殿正门口的空间壁障，消失在了空间洪流中。
大殿内很快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一个人轻微的呼吸。
哪怕每年都会经历一次短暂的分别，陆星时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突然清冷寂寞下来的感觉。他在原地静静站了许久，等脸颊上那抹告别吻的热度彻底散去，男人才沉默地转身，离开了这片空旷孤寂的空间。
02
苏可离开的当天，陆星时从书房里搬出来厚厚几摞影集，堆放在空荡大床的另一边。
这是他在婚后第二年养成的习惯——苏可不在的时候，陆星时喜欢翻看一些过去的照片，重温两人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好像爱人还陪在自己身边一样。这些供他翻阅的影集每年都能攒下两三本，二十年过去，已经累积出一个很可观的数量。
看着几乎摊满半张床的厚厚影册，陆星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灌满一样，沉甸甸又有了踏实的重量——这都是他们经历过的真实回忆，也是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过去，只要有它们陪伴，他就可以熬过这一个月杳无音信的分离期。
晚上，洗漱完毕的陆星时躺上床，从身边的影集堆里随便抽出一本，打开翻看。
看到里面的内容时，陆星时微微一愣：这竟然是一本皇室的宫廷影集。
具体来说，是皇室家庭成员们每个新年的合影照，每张照片下都标注有具体年份，一年一次，一家一张。
这种仪式性留影的影集本该保存在宫廷大管家那边，新年时才会拿出来，但前阵子苏可说想看看陆星时小时候的样子，陆星时以前不喜欢拍照，留存下的旧照很少，他就叫宫廷大管家把这本影集取出来，交给了苏可。
想必是苏可看完后忘了归还，直接放到了书房的书架上，才会被自己误拿了过来。
陆星时对这种作秀式的新年摆拍合照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刚要合上影集，突然顿了顿，停住了手。
虽然他对这本影集没兴趣，也从未看过里面的内容，但既然苏可看了……他就也想亲眼看一遍对方看过的东西。
影集很厚，前面很多页都没有陆星时参与——那时他还未出生。不过陆星时不确定苏可是不是这些也都看了，所以他耐着性子，每一张都没有漏过。
他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其他皇室宗亲每一年在镜头前摆出标准的笑容，看着那些小家庭成员一年年的变化和长大，也看到一些眼熟的长辈们再也没有出现……
陆星时翻动影集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凝视着照片上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突然往回翻去，和五年前的影像对比着，查看着；他又突然朝后翻去，和五年后的影像对照着，印证着。
陆星时的眉头紧紧拧起。
为什么有些皇室成员的衰老速度，会比其他人更快速更明显？
而这些让他在意的对象里……就包括他的父亲，同为高级精神力者的前一任国王陛下。
03
两天后，陆星时去了一趟伢星。
伢星是帝都星的一颗卫星，也被视为陪都星，这颗星球气候温和，环境宜人，修建有度假行宫，陆星时的父母就长居于此，并很少再返回帝都星——陆星时的父亲患有罕见的精神力者疾病，常年卧病在床，只有在伢星特殊的气候环境下，才能最大程度的缓解病痛，这也是他二十年前就退位让贤，抛下帝都星奢华优越的皇族生活，来这颗卫星上疗养的最大原因。
陆星时此次前来的很突然，接到消息的太后殿下——陆星时的母亲十分惊讶。
她内心其实有点惧怕这个冷峻严肃的儿子，两人的母子关系也很淡薄，比起陆星时，她更喜欢活泼亲切的苏可。以往陆星时和苏可总是形影不离，但看到陆星时这次居然是单独前来，这样久违的一对一会面，让太后殿下不禁有些局促和紧张。
陆星时开门见山：“我想见见父亲。”
虽然每年的新年家宴陆星时都会带苏可来伢星走个过场，但严格来说，他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见到父亲了。倒不是因为这位先皇陛下病重到无法下床，而是对方纯粹不愿露面，陆星时最多隔着屏风和对方说说话，实际的见面却是没有的。
“为什么？”陆星时问。
对方抿唇不语，但陆星时清晰地听到了母亲的心声。
【他连我都不愿意见了，怎么可能还想见你？】
【一个偏执阴暗的活死人，若是看到肖似自己的年轻儿子，还不知又要愤恨吵闹成什么样子，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我们……】
【我已经受够了，被困在这里就够难受了，我可不想再听那个老家伙继续发疯了！】
陆星时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不必让他知道我来过，我趁他睡着时看一眼就好。”
太后殿下还想继续反对，但对上陆星时冰冷强硬的目光，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半晌才嗫嚅道。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跟我来吧。”
04
在昏暗的卧室里，陆星时终于见到了三年未见的父亲。
陪同一起进来的有他的母亲和一位侍女，当侍女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半，朦胧的晨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射进室内，映亮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的男人时，陆星时愣住了。
他差点没认出这个人是谁。
对方躺在铺着洁白床褥的大床上，嘴唇比白色的床单还要苍白，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黑。他的脸瘦得只剩皮包骨，深深陷在软枕里，干瘪皮肤上的皱纹像是蜿蜒的沟壑，鬓角的白发干枯得宛如杂草，没有一丝光泽。
虽然室内通风系统一直在高效运转，陆星时还是闻到一种若有似无的古怪味道，沉闷而压抑，让人无法呼吸通畅，后来他才明白：这就是腐朽衰老的味道。
陆星时盯着床上让他倍感陌生的苍老男人，良久才轻声道。
“我三年前见他时，他还不是这个样子。”
诺奥帝国是个极其注重精神力强度的国家，选拔的帝国继承人也都是高精神力者，陆星时是这样，他的父亲也是这样。身为高级精神力者，他们的寿命比普通人更长，衰老也会更缓慢，在陆星时以往接触的人中，还未有过如此衰老和虚弱的高级精神力者，如此油尽灯枯的衰败状态，不应该在三年间就恶化到这种地步。
他的母亲点点头，用司空见惯的平淡语气回答道：“他老得很快，比普通人类还要快，他没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才不愿见你们。”
“为什么会这样？”陆星时皱起眉，“和他的病有关吗？”
他知道父亲患有罕见的疾病，但那种疾病只会让他的精神虚弱，注意力涣散，无法专心处理政务，却没听说会让肉/体也遭受这么严重的磨损和衰老。
他的母亲模糊地“嗯”了一声，但陆星时清晰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御医说是和疾病有关，我可不信……皇室其他几位高精神力者没有病，最后几年的衰老速度不也飞快？】
【年轻时比其他精神力强者都要强，但年老时，就会比所有高级精神力者衰弱得更快，这就是力量的代价。】
【还好我没有陆家血脉，不会被这种奇怪诡异的体质影响，还可以健健康康再活几十年。唔，星时也是高级精神力者，也许他会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吧。】
【但又能怎么办呢？这个家族觉醒了高级精神力的人就要面对这种风险，就是可怜了苏可那孩子，他后半生也要像我一样，继续服侍这样一个丑陋可怕的老不死……】
太后殿下突然抖了一下身体，一种无形的寒意让她倍感恐惧，但她不知这种恐惧的威胁来自何处。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发现陆星时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床上的人，眼底的眸光幽深晦暗，像是无底的深渊。
房间里安静得近乎窒息，良久，陆星时缓步上前，将父亲干瘦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一只手放进柔软的被子里，又帮对方轻轻掖好被角，转身离开了卧室。
05
陆星时很快返回了皇宫。
他按部就班地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一丝不苟，肃穆威严，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没有人知道他去过伢星的事，也没人发现这位效率极高的统治者在批改文件的间歇，会有短暂的走神。
晚上，陆星时靠在卧室的床头，又习惯性地从身侧那摞相册中抽出一本。
那本宫廷影集在他前往伢星之前已经重新交给了宫廷大管家，被对方稳妥地收进了库房里，等新年来临时才会再度取出。陆星时知道苏可看过那本影集，但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看出皇室家族某些人的衰老速度和程度快得不正常。
也许他并未发现吧。陆星时想。
身为不死种族，他们对人类寿命的变化并不那么敏感，至少不会像自己这样格外在意。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那本相册，发现这是他和苏可结婚第一年时留下的影集，里面的照片都是二十年前的了。
他一页一页翻过，看着曾经的回忆在眼前慢慢铺展开岁月的画卷。那时的苏可还是少年样貌，自己也比现在更加意气风发，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沐浴在冉冉升起的朝阳光辉中，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美好的希冀与期待，眼底的光芒也格外明媚和璀璨。
他看完了这本，又根据时间顺序找出下一本，继续看了下去。
就像是一盏高高悬挂的水晶吊灯，虽然光芒璀璨，但时间的尘埃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上了灯罩灯芯，哪怕看起来依旧光彩照人，可细小的尘埃早已悄无声息地渗入，再明亮的灯光，也会在尘埃的侵袭下变成雾蒙蒙的灰，永远不复刚出厂时的崭新明亮。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衰老的宿命。
没来由的，陆星时突然想起十年前，他带着苏可去伢星参加例行的新年家宴。家宴结束后，他的母亲私下询问他和苏可打算什么时候要子嗣。
诺奥帝国很早就诞生了人造子宫技术，至今已发展得十分成熟，哪怕配偶双方均为同性，依旧可以顺利孕育出他（她）们的后代。
但这项技术需要两人提供基因，苏可不是人类，哪怕他提供了自己的基因，也不可能在胚胎环节培育成功，陆星时在决心和苏可在一起时，就已经断绝了留下后代的念头，所以面对母亲的询问，他直接表态说——“我们暂时还不打算考虑。”
他的母亲不肯放弃，又一连问了他好几句。
——现在不考虑，你们还打算什么时候考虑？
——时间过得很快的，这都过去十年了，你们还要再等几个十年？
——你总不能……总不能等你俩老了以后再考虑吧？
陆星时凝视着相册中鲜艳的照片，指尖下意识抚过画面中乌发红唇的少年，他笑得那么灿烂明媚，像是世上最美丽娇艳的花朵。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猛地合上了影集，呼吸有些不畅，心里也空得一阵阵发慌。
不。
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地说。
你的爱人并不会老。人类的时间法则对他并不起作用。
受到岁月侵蚀，正在慢慢老去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06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苏可如约归来。
和往常一样，陆星时提前等在幻境宫殿的正厅门口，苏可把时间卡得很准，他是一周前傍晚六点离开的，返回也在一周后的傍晚六点。
当宫殿内响起报时的钟声，大厅门口的空间壁障准时泛起了涟漪，接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到了正厅的大门前。
“亲爱的，我回来啦！”
苏可刚一落地，就开心地冲向陆星时，与他来了个热烈的拥抱。
“让你久等了，有没有想我呀？”苏可笑嘻嘻地蹭着恋人的脸，又迷恋地在男人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
“果然还是小甜甜的血最香甜可口，别人的再好闻也比不过你。”
类似的话苏可以往也经常说，往常陆星时都是一笑了之，但今天他莫名有些笑不出来。
“你遇到血味很好闻的人了？”他啄吻着恋人的脸颊，嗓音有些低沉，“好闻到让你一见面就想和我提及？”
哈？
苏可有点懵，不明白陆星时怎么突然冒出这种话，他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啊，你在吃醋吗？”苏可好笑地搂住爱人的脖子，用力地亲了他一口。
“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竟然还较真地吃醋起来了？……哈哈，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苏可愉快的笑声让陆星时一个月来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温度，但这点慰藉还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于是陆星时反扣住恋人的后脑，手指穿过对方柔软的黑发，俯身含/住了对方嫣红的唇瓣。
一个月的分离与禁欲，对两人都是折磨和煎熬，他们很快去了浴室，清洗之后又转移到了卧室，在床上尽情地倾诉着彼此的爱恋与思念。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可总觉得今天的陆星时格外迫切和凶猛，让他几乎有些招架不住，结束时他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床上缓了好久，才懒洋洋地用脚趾挠了挠对方的大腿。
“亲爱的，你今天怎么了？”
陆星时搂着怀里的人，神态也有些慵懒：“嗯？”
“我觉得你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苏可想了想，突然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星时搂着对方的手突然紧绷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没有。”他低声道，“我只是太想你了。”
苏可转头想要说话，突然一怔，伸手探向陆星时的发间。
“咦，你先别动。”
“怎么？”
“我好像看到你有根白头发……”
苏可话音未落，身边的人突然猛地坐起来，吓了他一跳。不过等苏可看清陆星时的表情，他剩下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陆星时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重新在苏可身边躺下来。
“也许是这段时间用脑过度了，”他轻声道，“以前不是偶尔也会有吗。”
话是这样没错，但以前的你可不会露出这么紧张和心慌的神情……苏可想。
“我刚才好像是看错了。”苏可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拨弄了一下，“嗯，是我看错了，你根本没有白头发。”
“真的？”
“真的。”
虽然男人表现得很淡定，但苏可明显感觉陆星时的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苏可微微挑眉，一眼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的爱人，冷不丁问。
“星时，你害怕衰老或死亡吗？”
“不。”他说，“生老病死，是所有人类都要经历的事，也是不可更改的客观规律，这没什么需要惧怕的。”
这并不是嘴硬逞强，而是陆星时一直以来的观念与态度。如果他是个怕死的人，当年他就不会冲在星际战场的最前线；他也知道衰老不可避免，所以才格外珍惜现在，力求在青春的时候不留遗憾。
苏可张了张嘴，他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绕了个圈，最后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
这天晚上，陆星时做了一个梦。
一个混乱而可怕的梦。
梦境里的画面全都是压抑的黑白色，他梦见自己去探望病重的父亲，对方躺在铺着灰白床单的大床上，脸色灰败，面容枯槁，皮肤松弛皱巴，宛如一颗失去了水分的干瘪果实，散发出一阵阵腐朽溃烂的恶臭。
他上前一步，想仔细看一看父亲的脸，却悚然发现：躺在床上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苍老的自己”就这样病恹恹地躺在空旷冷清的房间里，身边没有一个人，孤独的寒意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让他感觉骨缝里都渗出了骇人的凉意。
画面突然一转，陆星时发现自己躺在水晶棺材里，这似乎是在举行下葬仪式，一层层的黑土泼洒上他的棺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被埋葬在坟墓之下，直至不见天日。
但他的视角还能看到地面上的情景，就像一个漂浮的幽灵，他看到面目模糊的人们围拢在他的坟墓前，一个接一个献上哀悼的花束。
然后，他看到了苏可。
那人是这个黑白世界里唯一的亮色，乌发红眸的青年手持洁白的花束，俯身放在他黑色的墓碑前。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悲不喜，仿佛只是来简单地道个别。
——谢谢你陪我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这段旅程我很喜欢，也很享受，但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挚爱的恋人说。
——你的人生已经结束，我的还没有，就到此为止吧，我要继续去找寻新的幸福和快乐了。
苏可说完这些话后，轻盈潇洒地转身，一位面目模糊的身影向他伸出手，苏可笑着挽住对方，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俨然是热恋的情侣，一起走向雾蒙蒙的远方。
梦里的陆星时想追上去，却怎么样都迈不开腿。一股来自棺柩的无形力量拉扯着他，要让他拉入地底之下，强迫他无知无觉地沉睡在黑暗里。
不，别走，小可。
他拼命地想要对抗那股力量，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可和他的新恋人越走越远。
求你了，别走，别走。
小可！
陆星时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剧/烈地喘着粗气，浑身都是冷汗。
“你果然不太对劲。”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陆星时回过头，发现苏可根本没睡，他正盘腿坐在床上，静静地注视着他。对方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声音严肃而凝重。
“陆星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07
陆星时没有遮掩，坦白了一切。
其实他本来也没想隐瞒，二十年来的相处，他和苏可早已是无话不谈的灵魂伴侣，自己的任何困扰和烦恼都可以向对方诉说。陆星时原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苏可，结果苏可太过敏锐，一下就识破了他的反常。
“……我不怕衰老和死亡，但我害怕要因此和你过早的分开。”
讲述完自己在伢星的见闻，以及自己家族体质的隐患，陆星时缓缓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老去后的丑陋样子，也不想拖累你陪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一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要缩短很多，我的后半生可能再也没法见到你，我就……很恐惧。”
是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二十年前，他可以坦然地与苏可诀别，笑着祝福他找到新的爱人，拥有一段更快乐更美好的人生；二十年后，他却因为在梦中看到那样的“未来”而悚然惊醒，深深后怕。
或许这就是人性的贪婪，彼时他只浅尝到一点爱情的甜蜜，便觉得这缕甘甜的余味就是爱情的全部，足以慰藉自己一生；而现在，经历了二十年的朝夕相处，陆星时才明白拥有一位灵魂契合的伴侣是多么的幸福美好，这份感情早已成为他人生的必需品，就像是鱼离不开水，呼吸需要空气，他根本没法放手，也舍不得放手，除非死亡让一切戛然而止。
“我现在真的很矛盾。”陆星时苦笑，“你会讨厌这么自私的我吗？”
苏可没有表现出反感，但也没有说安慰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
“本来我想等我的能力晋升，可以将你带回我的世界后，再告诉你的……但既然你已经这么苦恼，我就直说了吧。”
他顿了顿，很认真地看向陆星时，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说。
“星时，如果你愿意，其实你可以转化成血族，像我一样成为永生者。”
不出苏可的所料，对面的人果然愣住了，他继续说道。
“像我这种由母体孕育出的血族，其实是我们这个族群中的异类。在我们的种族里，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女性可以繁衍后代，大部分的血族并非生来就是血族，他们中的很多人原本其实是人类，是经过特殊的转换仪式，才变成的血族。”
他的手突然被抓起，陆星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这是唯一能与你永远在一起，不会因为死亡而分离的方法，对吗？”
苏可怔了怔，点点头：“对。”
“我要转化。”陆星时斩钉截铁道，“无论这个过程多么痛苦，我都可以承受。”
这正是苏可期望得到的答案，毕竟他也不愿看到爱人慢慢变老，并因死亡与自己永远分离，但——
“但这个过程很凶险。”苏可严肃地告诉他，“那种极致的痛苦绝非你能想象，如果你没能坚持住，转化失败，你当场就会死去。”这也是他一直在犹豫和迟疑，没有告诉陆星时这个仪式的最大原因。
陆星时摇摇头：“你刚才说，意志极其坚韧的人可以承受住痛苦从而转化成功，你是觉得我的意志不够坚韧吗？还是觉得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决心不够强大？”
苏可沉默了一下，继续说。
“血族没有精神力，你变成血族后，你不会再拥有精神控制的能力，至多是保留住你的读心能力。而没有了精神力，你就不能再成为这个帝国的君主，你的地位和权力都将不复存在。”
陆星时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东西？”
“刚转化后的你可能无法像我一样自然地切换成人类状态。”苏可说，“你会以暗黑生物的形态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你除了我，可能无法见任何人，这也意味着‘人类的你’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很久，甚至永远无法回归。”
“我不会寻求‘回归’。”陆星时坦然道，“我会在转化仪式前就做好准备，完全抹掉我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如果我主导了你的初拥仪式，我们之间就会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羁绊。”苏可警告道，“我可以主宰你的一切，包括主导你的人生。你会无条件的臣服我，顺从我，这是镌刻在血脉里的深刻联系，你永远都无法再摆脱它。”
“我为什么要摆脱？我早已是你的人了。”陆星时拉起恋人的手，与他十指交扣，紧紧握住，“我也早已臣服你，顺从你，我不愿与你分开，这是我心甘情愿拥有的羁绊。”
苏可知道陆星时的为人，自然也知道对方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次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严肃郑重地最后一次问询道。
“你真的愿意放弃这个世界的一切，转换成同我一样的暗黑生物，不死的血族吗？”
陆星时颔首，用同样严肃而郑重的声音说——
“我愿意。”
“好。”苏可握紧了恋人的手，眼底弥漫开如释重负的笑意。
“我会回应你的愿望，成为你的引路者。”
08
诺奥帝国公元2548纪年，发生了一件震动全星际的重磅事件。
诺奥帝国的国王陛下陆星时，在他新婚二十五周年时，与他的伴侣苏可乘坐私人飞行器前往外星系的度假星球，中途发生了严重的星际空难，机毁人亡，两人皆尸骨无存。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两人没有留下子嗣，但陆星时五年前就已选定家族内一位觉醒了高级精神力的侄子为帝国王储，并一直悉心教导，这位年轻的王储品行卓越，能力出众，很快顺应臣民的呼声登基为帝，迅速稳定住了局势，没有让诺奥帝国因为国王和皇后的突然离世而陷入动乱。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诞生着新的新闻事件，这场令人震惊的重大事故很快就淹没在了纷繁驳杂的信息洪流中，慢慢被人们遗忘，直至不再谈起。
没有人知道，在距离诺奥帝国较远的格林星系中，某个不起眼的星球上，有两个人正在一栋别墅的地下室里相对而坐，而这两人，正是外界以为早已“殒命身亡”的陆星时和苏可。
“你准备好了吗？”苏可问。
“嗯。”陆星时平静地点头，“我准备好了。”
因为转化成功后，陆星时将不再拥有精神力，也无法再支撑住幻境宫殿的运转，所以两人选择的仪式地点是在现实世界。
当初他们伪造完事故现场后，就与专程去接他们的霍承渊和叶白接上了头——陆星时没有向这两位朋友隐瞒自己的打算，霍承渊和叶白虽然感到震惊，却也理解陆星时的选择，并愿意配合他们的筹划，还专门为两人在这个小星球上准备了一个隐蔽的别墅，作为两人进行初拥仪式的地点。
苏可深吸一口气，率先站起身。
“我们开始吧。”
这间地下室十分阴冷，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在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纯白的浴缸。
陆星时脱掉了身上的所有衣物，赤身裸/体地迈入浴缸中，平静地躺下来。
苏可紧随其后，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进入浴缸后他没有像陆星时一样也躺下去，而是撑住男人的胸膛，坐到他的身上。
“我要开始第一步了。”
苏可在恋人耳边轻语着，将手移到陆星时的脖颈正下方，用尖利的指甲划割出一个“十”字。
那道十字中很快流淌出汩汩的鲜血，香甜诱人的味道让苏可的眼眸越发血红，他俯下身，开始贪婪地吸吮起这份甜美。
苏可不知道这种欢/愉能持续多久，但这是在对方经历痛苦前最后能得到的慰藉，苏可几乎用尽了所有技巧来满足自己的爱人，希望此时的快乐能让对方对抗住即将到来的巨大痛苦。
陆星时轻握着恋人的手，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被源源不断地吸走，这样的喂食起初可以让他得到极大的快/感，麻痹掉他对痛感的感知，但随着鲜血的不断流失，他终于开始感觉到痛楚。
这是源自生命力不断流失的痛苦，随后是越来越明显的虚弱。苏可不停地抚摸着他，呼唤着他，生怕他会在虚弱中沉沉睡着，陆星时也在竭力保持着清醒，哪怕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困难，心跳也在衰竭，大脑因缺氧开始浑浑噩噩，他仍在本能意志的支撑下睁着眼睛，等待着临界点的到来。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听到了苏可的下一个指令。
“来喝我的血。”那个人说，“快。”
陆星时此时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知觉，视线也格外模糊，但他知道苏可已经割开了他自己的脖颈，并将带血的伤口递到了他的嘴边，自己此时要做的就是尽快饮下苏可的血，用来补充自己全身流失的近二分之一的血液。
身体麻痹得难以动弹，连简单的张嘴动作都分外吃力，但在求生的强烈意念下，陆星时还是缓慢而艰难地张开了嘴，饮下了来自苏可的第一滴血。
烫。滚烫。灼烫。
流入喉管的血滴宛如炽烈的岩浆，陆星时感觉自己仿佛要被燃烧成残破的灰烬，痛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但他牢记着苏可的嘱托，就算再痛苦，也坚持饮用着对方的鲜血——他要吞噬下血族的血液，填补上自己缺失的人类血液，直至完成一次身体全部血液的替换，形成一个新的闭合循环。
“坚持住，星时。”剧痛的恍惚中，他听到苏可颤抖着声音，不断重复道，“坚持住，你可以挺过来的，坚持住……”
陆星时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所以他并不知道，他的肌肉正因为巨大的疼痛不断痉挛，毛孔中渗出宛如油脂般的膏液。当膏液流尽，他身上又暴突出无数黑色的血管，它们在不断地跳动着，隐隐能看到流窜在里面的鲜血，它们像是暴躁的激流，在这具脆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虽然仍是人型，但陆星时的身体内部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细胞都在破裂，然后重组，不断地自我毁灭，自我重生，直至突破时间的桎梏，挣脱寿命的极限，拥抱神秘的永生。
当某一个时刻来临时，苏可突有所感，他从陆星时身上撑起，看到对方半阖着眼睛，空洞的眼眸不再是纯净的金色，变成了越发沉郁的金红；擦掉膏液的皮肤也不再是人类的肤色，而是像血族一样，苍白得近乎透明。
像是感觉到了苏可灼热的目光，躺在浴缸中的男人努力地睁了睁眼，声音虚弱到只剩气音。
“我还活着吗？”他问。
“是的，你做到了。”被巨大的狂喜笼罩，苏可兴奋地抱住恋人，眼底涌上了激动的泪水。
“星时，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血族中的一员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永远不会了！”
尾声
一个月后。
华国。国家安全局总部。
今天的登记大厅里，迎来了新的成员。
对方是位俊朗高大的异族男子，在恋人的陪同下前来进行登记，等登记完毕，他就可以获得新的身份和证件，成为这个国家特殊的永居居民了。
工作人员递来登记的名册，男人提笔书写，在第一栏上端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陆星时。
接下来要填写的是“种族”，陆星时与身边的苏可对视一笑，然后继续写了下去。
——种族：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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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