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时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这种危险的压迫感让陆星时本能地感觉不适,身为上位者,他不会允许自己处于受制于人的弱势境地,更不会像无助的猎物般将脆弱的咽喉献给强大的狩猎者。换成任何一个人敢对他做这种事,他早就用精神力捏爆对方的脑子了。

  但现在,试图征服和捕获他的人是苏可。

  陆星时不会抵触或反抗,甚至还十分欣喜,至少在这一刻,苏可赤/裸裸地表现出了对他的贪恋和沉迷,哪怕这并非源于情感上的喜爱,仅仅是被自己的血味所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对方还需要自己,自己还有能吸引到他的价值,这就够了。

  这个念头让陆星时激动得不能自已,他下意识环住苏可的腰,希望对方能靠得更近一点。

  但这个举动却让少年的动作突然停住,他在陆星时的怀里僵硬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陆星时温柔的目光。

  “小可?”

  陆星时心中的喜悦渐渐淡去了些许,因为他发现:少年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苏可怔怔地盯了陆星时半晌,突然猛地将他推开,转头就跑。

  “小可!”

  苏可没有回头,他现在脑中乱成一团,又惊慌又惭愧:他怎么、怎么又没有控制住自己?

  他刚才真的差一点就要咬下去了,要把陆星时当成食物一样吃掉了。

  如果不是及时清醒,也许他已经在本能驱使下咬破了陆星时的动脉,开始疯狂地进食,直至吸干对方身上所有血液才会停下来。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也害怕这样的自己。

  他必须离开。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苏可失魂落魄地跑到套间的门口,正准备去开门锁,追过来的男人已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并顺势将他揽进怀里,苏可听到陆星时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小可,你为什么要跑?”陆星时十分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让苏可在最后的时刻推开了自己,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是想喝我的血吗?来啊,我不介意,喝吧,你想喝多少都可以。”

  “我不喝。”苏可赌气道,他摸索着要继续开门,陆星时干脆利落地直接将门锁死,然后把人扳过来,将苏可困在门板和自己的手臂之间。

  “你刚才明明很想喝。”陆星时盯着少年的眼睛,对方垂眸躲开了他的目光,“是因为你还在讨厌我吗?所以碰都不愿碰我的血?”

  “不是的!”苏可立刻否认,“我是因为……因为……”

  他嗫嚅着,心中纠结又矛盾,干脆自暴自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我其实很想喝你的血,想得不得了……”苏可沮丧地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我不想把你当成冷冰冰的食物,也不想把你当成满足食欲的工具,我不想这样对你,陆星时。”

  “那你想怎样对我?”陆星时用力地将苏可挡在脸前的手按下来,凝视着那人不知所措的眼睛。

  “你想再丢下我,独自跑走吗?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心存感激,感激你没有把我当成食物或工具?小可,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最在意和在乎的是什么吗?”

  苏可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从醒来后到现在,虽然陆星时并未再表白心迹,但他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流露出他依旧炽烈的心意,苏可看在眼里,不是不受触动的。可正因这样,他才不愿在血族本性的驱使下吸食对方的血液。

  若是用兽性的本能去对待陆星时,会让苏可觉得自己玷污了对方的心意。

  苏可并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已经将内心的挣扎清清楚楚地反应了出来,陆星时凝视他片刻,突然叹了口气。

  “好,既然你不想咬我,那我自己来。”

  陆星时后退一步,视线在房间内环顾了一圈,然后朝着客厅中央的一张桌子走去。

  苏可的视线顺着望过去,看到那张桌子上摆着一个果盘,旁边还配有一柄水果刀。当看到陆星时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把水果刀时,苏可吓了一跳。

  “陆星时,你要干什么?”

  “我帮你接一杯血。”陆星时平静地挽起衣袖,将尖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臂,“你不用咬我,也可以喝到血。”

  “陆星时!”

  在尖刀扎下去之前,苏可猛地冲过去,牢牢按住陆星时的手臂,夺掉了他手里的刀。

  “我不需要你这样!”苏可又生气又后怕,咬着牙道,“你别逼我。”

  “我没有要逼你。”陆星时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喝我的血。把我当成食物又怎么样?如果我的血能满足你,取悦你,我很乐意让它发挥它的价值。你可能还不知道,之前以为你不会醒来的时候,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让你喝到我的血。”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像是一缕随时能消逝在风中的叹息。

  “这种后悔,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可怔怔地望着那人平静却哀伤的眼眸,良久,他小声说道。

  “那你……先坐下来吧。”

  ——

  陆星时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衣领松开后,那股迷人芬芳的血味越发明显,苏可早已恢复了血族形态,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小尖耳都兴奋地抖了抖,一抬头发现陆星时正在盯着他笑。

  苏可:“你笑什么笑。”

  陆星时迅速敛起表情,但眼底仍带着笑意:“我心里高兴,还不能笑一下吗?”

  苏可觉得这人简直没救了:“马上要成为别人的口中餐了,你还笑得出来……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

  “那你见过什么样的?”

  苏可想了想,声音清脆道:“见过被我叫了声美味小甜甜,就气得把我五花大绑,恨不得弄死我的。”

  陆星时:“……”能不提黑历史吗。

  苏可嘿嘿笑了笑,在放弃挣扎决定吸血后,他已经彻底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心情和陆星时开开玩笑。他扯开对方的衣领,俯身轻嗅着男人的脖颈,伸出舌尖在味道最香甜的位置上舔舐起来,然后露出尖牙,用力咬了下去。

  陆星时身体微微一颤,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酥麻——血族的尖牙明明看上去那样锋利。

  但它刺破皮肤时,陆星时并未感觉到疼痛,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这应该是麻痹猎物的一种手段吧。他想。让猎物不感到痛苦,反而有些享受,从而更乐意向狩猎者奉献自己的血液,这在物种进化中是一个很常见的现象。

  但对陆星时来说,哪怕会感到痛苦,他也甘之如饴,尤其是听到那人吮/吸吞咽的声音时,他还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和满足感。

  在他体内流淌的温热鲜血,终于汇入了那个人的身体,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终于与对方融为一体,如此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陆星时知道这种想法有些病态,但他控制不住这样的妄想,尤其是在经历过一次对方的「死亡」后,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证明些什么。

  无论怎样的形式都好,哪怕真的被苏可吃掉,只要一想到「自己」能进入对方的体内,融入对方的血肉,成为对方无法切割的一部分,陆星时就觉得无比的欣慰和快乐。

  这样的快乐和满足,不知不觉间演化成一种奇异的愉悦,陆星时的呼吸越发沉重,身体开始发热发烫,一股强烈的躁/动在体内横冲直撞,他下意识闷哼一声,伏在他脖颈处的少年顿了顿,立刻放慢了动作。

  “怎么了?”苏可小口小口地舔舐着溢血的齿痕,舍不得漏过任何一丝血珠,“我咬疼你了?”

  其实无论陆星时的回答是什么,苏可都打算收手了,他害怕自己沉/溺于本能,狂性大发。

  所以吸血时一直提醒自己谨慎克制,打算浅尝辄止地吸几口就结束。

  但他高估了自己。

  在尖牙刺破皮肤,喝到第一口香甜醇厚的鲜血时,苏可幸福得简直哭出来——不愧是他的梦中情血,不仅气味甜美诱人,口感也如此的美味丝滑,唇齿留香,苏可甚至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来吃过的血食都白吃了,什么叫顶级美味,什么叫享用美食,这才是,这才是啊!

  所以原本只想吸一口,变成了吸几口;又从吸几口,变成了连吸好几口。他心存侥幸地贪馋着这份可口的美味,直至陆星时出声,苏可才恋恋不舍地决定结束。

  没等他抬起头,男人却按住了他的后脑,将尚未愈合的咬痕往苏可嘴唇前凑得更近了些。

  “不疼。”对方声线微哑,喷吐在苏可耳边的气息灼烫无比,“继续。”

  苏可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与此同时,他也嗅到了:陆星时的血味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味道越发的甜腻和馥郁,散发着甜酒般的醇香,让闻嗅到这种味道的自己都有些微醺的醉意。

  这种引人沉醉的味道苏可也曾在别的人类身上闻到过,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和父母提及此事时,两人都露出了十分古怪的表情,他的哥哥则笑得高深莫测,事后他才知道:人类处于发/情状态时,血液里就会弥漫出这种甜腻的气息。

  想到这一点,苏可整个人都懵了:他、他把陆星时搞发/情了?自己不就只是咬了一口,喝了点血吗??

  等等。

  苏可蓦地想起,以前老祖宗们扎堆闲聊时,好像是依稀提到过「血/奴」「发/情」之类的词汇,只是他走过去时,老祖宗们立刻会不约而同地转换话题。

  若是他好奇地问起,就会被「这是大人们的严肃事」「小孩子不要多问」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总之就古怪得很。

  小时候苏可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但现在苏可再回想,一下就想明白了:旧时代的血族会饲养人类血/奴,这些血/奴通常也会是血族主人的床伴,这种关系的存在或许并不仅仅是近水楼台,更有可能是血族在吸食人类血液时,不仅可以分泌麻痹痛感的物质,同时还能引发他们的情/动……

  苏可瞬间慌了,他连忙去看陆星时,发现对方虽然神志清醒,但目光已经越发晦暗热灼,脸颊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怎么了?”男人哑声问,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苏可的后颈,就像不动声色的雄兽在安抚着一只纯洁的羔羊,“不再多喝一点吗?”

  半晌,回过神的苏可迅速收回手,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想从陆星时的大腿上跳下来,结果身体刚动了一下,立刻又被对方箍着腰拉了回去。

  “抱歉,我只是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苏可感觉陆星时搂着自己的手时而紧时而松,似乎是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小可,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我只是想这样抱抱你,可以吗?”

  陆星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反应突然来势汹汹,汹涌的yu念让他备受煎熬。

  他不会伤害苏可,但他也舍不得放手,于是只能低声恳求着,恳求怀里的人施舍给他一个短暂的拥抱,让他度过眼下最难熬的时刻。

  苏可坐在对方腿上,一动都不敢动,他又尴尬又心虚,眼睫微颤着。

  “陆星时,”少年垂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其实你会这样……都、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陆星时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对方微凉的体温让浑身燥热的他觉得十分舒服,甚至想脸贴脸蹭一蹭。

  “是我自制力不够,给你添麻烦了……但你别害怕,也别躲我,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更不需要你给予什么回应,哪怕你永远只当我是朋友,也没关系,我只想这样抱你一会儿,一会儿就够了,好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可的脸已经红透了,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是说,你突然有这种情/热反应,是、是我咬了你的缘故。”

  然后苏可支支吾吾地说了他们血族吸血时会对人类产生的影响,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只剩气音了——

  “对不起,我从没有咬过人类,压根忘了这回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害你这么难受。”

  陆星时怔了怔,忍不住笑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少年突然贴靠过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抱一抱会让你好受点吗?”苏可小声说,“其实我根本没怕你,也没想躲你,你想抱的话,抱一整晚都没关系,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询问我。”

  话音刚落,他感觉陆星时立刻用力地回拥住他,两人身体贴得如此紧密,苏可难免又感觉到了硌在大腿侧的东西,这让他的脸瞬间更加热烫,但他没有躲,依旧维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

  “其实哪怕你不咬我,我也会这样的。”陆星时呼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

  也许是苏可主动的拥抱让他心生一丝希望,又或者是情yu的折磨让他再难以压抑心底的情感,他没法做些什么来纾解炽热的yu望,但至少可以用言语的倾诉,来缓解一下内心的煎熬。

  “没人能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还无动于衷,有时甚至只要想想你,我都会受不了……”他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一下少年松软的黑发,更加用力地拥抱着他,“小可,你会觉得害怕吗?或是觉得恶心?我擅自地肖想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困扰?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微微一顿,忍不住问出了一个他想了很久很久的问题。

  “我现在……还有资格追求你吗,小可?”

  这个问题陆星时真的想了好久好久,从苏可醒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想了。但他不敢贸然去问,上次表白失败的惨痛经历至今仍是他心头挥散不去的阴影,他不是怕被拒绝,他怕的是少年又会痛苦地对他说——陆星时,被你喜欢真是一件悲惨的事。

  所以原本他是想忍住的。想忍住不要再表露自己的心意,忍住不要再带给对方困扰。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品性,他本质还是个卑鄙又贪心的人,想卑鄙地再试一次,甚至贪心地想要得到对方的回应。

  自己真是个可耻的混蛋。陆星时想。居然还心存妄想,甚至忍不住问出了口。因为他真的很怕,怕身体恢复正常后的苏可不久就要离开属宫,若是对方不告而别,再也不会回来,自己该怎么办?

  陆星时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怀中的人对他进行又一次的宣判。让他欣慰的是,苏可并没有推开他,似乎对他的问题并不厌恶;但让他忐忑的是,对方很久都没有说话,无声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陆星时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连体内沸腾的情/热都散去了些许,果然,少年一开口就是公式化的婉拒。

  “抱歉,我现在没法答复你。”

  哪怕已有预感,陆星时的心还是钝痛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没有知觉,但紧接着,他又听到对方说——

  “陆星时,你别怪我话说得直,但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当真,这也是常识了吧。你现在的情况和那……什么也差不多,头脑发热时不宜讨论太正式的事,等你冷静下来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陆星时怔了怔,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期望一个好结果,所以产生了不切实际的错觉——苏可说得这些内容虽然冷静又客气,但他的语气是柔软而羞怯的,这似乎……并不像是要拒绝自己的意思。

  刚才稍稍冷却下去的躁/热瞬间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还要凶猛和疯狂,陆星时感觉自己的心脏搏动得要迸出胸腔一样,他努力抑制着去亲吻少年的冲动,艰难地松开手。

  “我去冲个冷水澡,你等我一下。”

  但怀里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紧紧抱着他,在陆星时松开手后,少年突然伸出一只手,探向下方。

  “小可?!”陆星时的音调都变了。

  少年低垂着眼,白皙的面颊早已像熟透的水蜜桃般粉融融的,连颤动的眼皮都染着一层漂亮的绯色。

  “不用去冲澡。”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只轻盈的蝶,曼妙又脆弱,“是我让你这么难受的,所以……”

  “我来帮你吧,陆星时。”

  作者有话说:

  感谢想要KK摸摸的喵喵和美惠不慧的投雷!感谢向莫扎特问好的两枚手榴弹!感谢大家!么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