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竹心头略微无语,收回目光,等待着温柳宣做抉择。

  她这也就是一个提议,如果对方不采纳,她也并不会为此而感到不高兴。

  但温柳宣明显是自己人,道:“那就将尸体放在这里吧,等审问完以后,再做打算。”

  准备抬尸的二人组又赶紧退下。

  仵作心头不服气,还想再说,却被温柳宣的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

  如今太阳正大,一群人便退到了阴凉地方,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嫌疑人才被推搡着进了院子。看書溂

  张有才打从大理寺的人找到自己后,心头就坠坠不安,如今一进院子发现活阎罗温柳宣也在,登时便腿肚子打颤,不需要质问,便咚跪在了地上。

  整个地面都跟着抖了抖。

  “……”

  院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种沉默且诡异的寂静。

  “咳咳。”顾玉竹忍不住轻咳两声,无语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实话实说,就这种胆子,她心头都产生了一种:他如果是下毒之人我就能把鞋子吃下去的想法。

  但好在向来谨慎的她并没有过于武断,而是提醒边上的人道:“可以问了吧?”

  “啊?哦,对,好的。”审问官如梦初醒,即刻恢复了审问犯人时的冷酷无情,“张有才,昨天你和人调换了班说自己有事,我们问过你的家人,他们并不知道此事,但今天午时三刻却又跑来牢房,让自己同僚的水囊里的水变成了酒水,等过了未时你才出去,在你同僚喝醉的中途,你去了哪里?”

  审问官在问这话时使了个心眼儿,他没有一一追问对方究竟有没有做这件事,反而用非常笃定的语气,就让这口锅扣在了对方脑袋上。

  这是趁着对方心理防线还没建立起来,就打个先手。

  顾玉竹心理分析着,又去看张有才。

  这人人就是诚惶诚恐的样子,但脑袋却非常清醒,大声道:“大人,我冤枉啊,看守向来不能喝酒,老刘帮了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刻意将酒水装进他的水囊里,那不摆明了存心害人嘛,我今天确实来过,是因为我已经闲下来了,想来看看老刘,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谁知道来这么一趟就摊上了这么大个事儿啊。”

  被他成为老刘的正是那喝醉了的看守,对方脸红脖子粗地嚷嚷:“张有才,你他娘的不是东西,如果不是你调换了我水囊,我又怎么可能会喝酒犯了事,就是你,你别想不承认,你当时也带了个水囊过来,是大家亲眼目睹!”

  张有才不紧不慢的说:“我确实是带了水囊没错,可我是常年戴在身上,这又能说明什么,老刘啊,我也听说了你喝醉了犯了事,可你也不能就因为这样把我也拖下去给你背锅吧,咱俩好歹也有十几年的同僚感情了。”

  不对。

  顾玉竹看到张有才此刻堪称“淡定自若”的表现,心里浮起了一股浓厚的违和感。

  刚才还一个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人此刻却侃侃而谈,为自己开脱,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只是刚才张有才的表现像是下意识的真诚行为,而现在,则像是……背说辞!

  没错,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刻意写了一番说辞,然后背下来,再临场发挥。

  顾玉竹逮过不少的老油条,虽然她不负责审讯这一块,但难免好奇,也跟着见识过,那些人的说辞,可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着一套的,相比之下,生搬硬套的张有才就显得破绽百出了。

  等等,她既然都能发现,那么温柳宣……顾玉竹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却见男人笑得越发温和灿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手臂,如果他手上有把扇子,这会儿就该扇起来了。

  顾玉竹懂了,这看戏呢。

  她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了一会儿,听着对方有条不紊的应对着审问官的各种刁钻问题,堪称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把一旁的老刘差点气得撅过去。

  温柳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审问居然没把院子清空,除了审问官,还有一堆被带来问话的看守,以及验尸的仵作,记录的吏官,个个都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中央的人胡扯,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顾玉竹听的耳朵都有些起茧子了,着实是不耐烦听了,道:“既然你说不是你做的,那就让胡三省自个儿来指认吧。”

  “谁?”

  “哈?”

  这话不啻于在池塘里扔下了一个深水鱼雷。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扭过了头,包括温柳宣。

  他眉梢一挑,想问顾玉竹在打什么主意,但碍于在人前,又给憋了回去。

  张有才黢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转动了一下,缓慢地看向那具被摆放在庭院正中央的尸体,明明今天的太阳灼热得能将人的皮肤都给烫伤,可他却从脚底板窜起了一股寒意。

  这人,不是已经死了。

  顾玉竹仿佛看出了他心里所想,笑道:“别担心,死人也能睁开眼说话的,到时候就有人为你作证了。”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大理寺的其他人并不相信顾玉竹的说辞,只以为她是故意在唬人,那仵作更是小声嘀咕:“装神弄鬼。”

  但下一刻顾玉竹就大步流星的走到尸体跟前,呼啦一下掀开了那层白布。

  尸体狰狞的模样再次展现在众人的跟前。

  好在能在大理寺的人大多的心理强悍,并没有被吓住,其中就包括张有才。

  有人暗中摇头,心里想着用尸体吓唬张有才,这一招估计是没什么用了。

  大理寺的人,尤其是牢房看守,哪个没见过死人的,这种被毒死的程度,还并不够可怕。

  秉持着这种想法,所有人都以为顾玉竹会被现实打脸,却又看到她走到尸体跟前蹲下,手指在对方眼前轻轻划过,随后打了个响指。

  啪!

  那躺在地上的尸体竟是就这么直愣愣地睁开了眼睛,顾玉竹的脑袋往旁边一偏,那双涣散而无神的眼睛正对张有才。

  若说这样还不足以击溃张有才的心理防线,那么让他彻底崩溃的就是,胡三省的嘴巴竟然动了。

  即便那张嘴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