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

  武拂衣骑马赶往顺天府, 在限定合规的马速范围内骑到最快。

  四月下旬,小满已过。

  虽然入夏,午夜的风依旧夹带阵阵凉意。

  夜风一吹, 睡意都散了。

  询问顺天府衙役乱葬岗的具体事发情况,听了京西郊外事件经过的大概。

  大半个月前是清明节。

  节后,郊外的乱葬岗传出了闹鬼传闻。

  那个地方几乎都是用草席一卷就被抛掷的尸体。

  情况好点有个坑给埋了, 差点的就直接堆在那里, 多是没有亲属的死刑犯、流民等没人收尸的死者。

  为了避免尸体造成病害传染,顺天府每隔数个月要去搞批量掩埋。

  平时, 在人们的口耳相传间,正常人都知道没事别靠近郊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四周没像样的道路, 也是阻绝了非必要的人员流动。

  清明扫墓, 难免有车队从附近经过往山里坟地祭扫。

  今年, 不只一支队伍看到了鬼火闪动。

  这鬼极其厉害, 竟是结成了索命鬼军。绿头鬼是鬼王,手下还有红头鬼与蓝头鬼。

  它们十分猖狂,不只在黑夜出现,竟是黄昏与清晨也敢现身。

  好几队扫墓人群撞见厉鬼,被吓得快马加鞭逃跑, 还被鬼火追赶了好长一段路。

  清明一过, 闹鬼的消息就在酒楼茶馆渐渐传开。

  其中一户撞鬼的人家姓吕。

  吕老爷在京城开了布庄。清明节后, 先是外送的货物在水上翻船。布料沉河就是废了, 损失了一大笔钱。

  紧接着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上吐下泄伴随高热。

  大夫说是内外交感得了痢疾。给他开了药,治了十多天有些气色,不曾想家中的幼子又给染上了。

  一样的病症,但吕小少爷堪堪五岁, 小孩身体康复的速度很慢。十天多过去,眼瞅着小儿是一天天虚弱下去。

  友人向吕老爷提议,一定要尽快找个道士驱邪。

  怀疑吕家很可能在扫墓途中给邪祟给缠上了,所以才会一个接一个生病。

  这次的猛鬼大军来势汹汹。

  据说乱葬岗多了一批新尸体,年节后新砍了一批死刑犯煞气极重,令人担忧它们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吕家。

  吕老爷没法不觉得有道理,先是破财再是伤身,再不驱鬼指不定就是被害命了。

  重金请了友人推荐的雷道士,就见其一顿贴符挥桃木剑,最终确定吕家倒霉源头在乱葬岗。

  雷道士声称,吕家被盯上是厉鬼要搞敲诈。那些鬼的肉身曝尸荒野,因为没人收尸不能入土为安而煞气横生。

  清除吕老爷府内的煞气只是治标,想要治本还需处理乱葬岗的厉鬼。要不就是烧了尸体,要不就是帮着买棺材,将死者入土后作法化去煞气才行。

  雷道士推荐后一种方法。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帮着厉鬼安息也是化干戈为玉帛。而烧死厉鬼肉身,那样的暴力过程说不定会突生变数。

  吕老爷并不想帮着埋葬害了他家的厉鬼,但是又怕打鬼不成反被鬼害,就说让雷道士先去乱葬岗瞧一瞧具体情况。

  定在了四月二十的晚上。

  雷道士与吕老爷的一众家丁抵达乱葬岗,立刻发现了有鬼鬼祟祟的黑影在此处徘徊。

  此时,雷道士大喊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厉鬼会出现了,凡事必有因,原来是有人来偷盗尸体,惊扰了鬼魂安息。

  然后就招呼吕家家丁一起上必须把盗尸者给抓住,是要好好问清楚这些家伙做了什么触怒鬼魂的事。

  吕家家丁共七人,加上雷道士与他的小徒弟,九个人一拥而上。

  被突然喊打喊抓的就是弘晖、弘昐等人。

  这一边共有六人,包括了胤祯、保泰、胤祺的儿子弘昇,以及从江南来京城读书的李卫。

  六比九,人数虽然不占优势,但武力值比得过。

  胤祯不是斗鸡,他也没想一上来就干架。

  本想着表明身份呵止吕家人,但好巧不巧今夜都是便装出行,特意连黄腰带都没系。

  吕家丝毫不信能撞上皇室宗亲。

  这种谎话一听就假。皇亲国戚不在大宅子享受生活来乱葬岗做什么?还带着孩子一起来,这必是压榨童工了。

  雷道士更是坚定了对方是胆大包天搞身份冒充的惯犯,必是要将其擒获,随后押送顺天府还能收一笔举报费。

  这一仗说来就来。

  胤祯方面获胜,但让雷道士的小徒弟跑了,那小子跑去顺天府报案。

  顺天府听闻有人敢冒充皇子,也顾不上天黑加班出警很苦逼,只能跑一趟乱葬岗。

  再然后,衙役到场最先认出了保泰。

  这位新承爵的和硕亲王以往是招狗逗猫的主,与顺天府的衙役们都打过照面。

  这可大大不妙!

  原来不是李鬼,还真就是出现了李逵。

  摆在眼前的问题,为什么十四阿哥等人要来乱葬岗?

  这问题的尺度难以把握,问深了吧,怕是会涉及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万幸的是此次没有人重伤。

  三位皇孙没受伤,胤祯出手也有轻重就把吕家人给绑了,打人时没朝脏腑处下死手。

  顺天府府尹钱晋锡立刻通知雍郡王与五贝勒胤祺,不管怎么说先把弘晖、弘昐、弘昇三个孩子的家长给叫来。

  武拂衣听完前因,这可不就是巧了,两拨人在乱葬岗给撞上。“十四阿哥交代他为什么要去乱葬岗吗?”

  衙役可不敢认「交代」一词,钱府尹不会轻易审问皇子。

  “回雍郡王,十四爷今夜为了牛痘研究去挑选适合研究的尸体,不曾想发生了冲突。”

  十四阿哥的解释是真的吗?

  胤祯协助胤祐搞牛痘接种推广,这事办了两年多,京城内该是都有耳闻。

  表面上理由是能成立,实际上牛痘的研究却用不到尸体,更不谈十四竟然把侄子们在夜晚带去郊外。

  事发时间,已经开始宵禁了。

  宵禁从一更三点起,到五更三点结束。

  大体上来说,把天黑时间段分为五份,每一份就是一更。其中,每一更再细分五份,每份视作一点。

  宵禁的起止从一更三点到五更三点,大约就是戌时开始到寅时结束。

  除了朝廷允许节假日通宵夜市,平日各个街口宵禁时间段要上栅栏,不许随意百姓随意通行。

  如果有人违反且被巡夜衙役的抓住了,就会挨笞刑罚。根据被抓的时间段与地点的不同,挨打的次数不同。

  凡事总有例外。

  有紧急公务、家里有病人或是要生产了,或是办理丧事,这些不在限制内。

  这一回乱葬岗打群架,两方都是在宵禁时间段内行动。

  吕家不顾宵禁夜间驱鬼,自辩是占了看病那一条。

  胤祯组团观察尸体,也说是占了治病救人那一条,说白天去乱葬岗运尸影响不好。

  衙役叙述了双方的辩词,也不好说两边是否真的都合法。这种事说到底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偏偏这次闹出来了。

  “十四阿哥认为驱邪法事不能算是正经治病。钱大人还请雍郡王定夺。”

  “钱大人倒是一心为民。”

  武拂衣抛出这句,看到衙役讪讪一笑,她也没有再说为难人的话。

  在离开北郊庄子前,听胤禛迅速提了几句时任顺天府府尹钱晋锡。

  钱晋锡是从康熙三十九年调任来此。

  顺天府是京城的最高地方行政机关,京城府尹比其他知府品级要高,是正三品。

  京城权贵云集,自不必说首都的府尹不好做。敢不敢管事,又能不能管事,或是有没有派系倾向等等,让这个官位的人选很是有讲究。

  钱晋锡为官多年,二十多年前在江南任知县。如今,他年事已高,来到京城却没有和稀泥混日子。

  刚刚上任就着手建立义学。

  不似以往书院大多建立在城郊之地。为了学子便利读书,他敢于选址在正阳门金鱼池附近。这地方靠近洪庄,正是洪承畴的园地附近。

  洪承畴是谁?明朝末年,他本是蓟辽总督,向皇太极投诚归顺了清朝,抬入镶黄旗。

  此人后来也得到了顺治的重用,以极少代价平定江南,而且先后出任了两广、湖南、云贵等地的总督平定南边之乱。人在康熙四年去世了,被追赠少师,谥号文襄,立御碑。

  钱晋锡把义学开在了洪庄边上,给取名为大兴义学。

  但随着学生数量的增加,教室与宿舍都不够用了,甚至连伙食供应也成了问题。

  于是,他就向洪家后人去购买空地,希望买下部分洪庄富余的空地用作建立新校舍。一开始惨遭强硬拒绝被赶走,事情闹得很僵硬。

  哪怕面对功臣之后,也不惧其威。

  钱晋锡软硬兼施,先找与洪家交好的朋友去劝说,转身又找皇上帮忙。

  康熙给赐了一块「广育群才」的匾额给大兴义学,以示对于建立义学的肯定。

  不久之后,钱晋锡忙着找捐款给学生们吃饱饭,先放出话去义学有困难,然后上了一份折子。

  大夸特夸,真不愧是洪承畴的后人,洪家看到义学的艰难处境,愿意献出洪庄给办理义学。

  洪家被打了一记闷棍,在中间人劝说下只是勉勉强强愿意暂借地皮,没想到就变成捐赠了。

  眼瞅皇帝支持钱晋锡,而之前强硬拒绝闹得很不愉快。如果继续坚称洪庄不捐只借,就会显得非常小气。

  再小气,洪庄是自家产业,外人也没办法。

  话是如此,人在京城生活必须考虑名声。

  强硬拒绝钱晋锡买地在前,而洪家善举的风头已经被放出去了。为了一块空着的荒地,到底要不要强撑到底?

  最终,洪家还是借坡下驴,把这块地给献出去做了书院。

  由此可见,钱府尹是不怕事的,行事风格也不择手段。奈何他身体很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任上了。

  胤禛特意提起这件事说明钱晋锡的为官之道,此人以民为重,不惜得罪权贵。

  这位府尹不会因为今夜打架一方是皇室宗亲就偏帮十四等人。

  正因如此,在犯了宵禁的问题上,吕家处于劣势。要是被定了罪,一个人三十鞭子是少不了的。

  以钱晋锡不朋不党的性格,今夜接到此案,直接在明天上报康熙或是最公允的处理方法。

  但他连夜尽快通知了雍郡王,这就给了雍郡王一段缓冲时间,来准备应对天亮后皇上的质问。

  胤禛以前与钱晋锡没有往来。

  武拂衣作为四阿哥后也与这位时任顺天府府尹没有什么交集。至多也就是朝会上遇见,礼仪性问候。

  今夜,钱府尹愿意提前通知而释放善意,也许是认可雍郡王的作为。

  至少在推广牛痘一事上,四阿哥功不可没又毫不贪恋权财,不借此敛财而或以超低价或免费给百姓接种。

  因此,武拂衣也要领会钱府尹的潜台词。

  衙役提到钱大人没有立刻判案。

  不判的原因,就是希望对于吕家人不妨得饶人处且饶人。

  吕家人也是可怜,生病又破财。去搞驱鬼治病,冲动地与皇子皇孙发生了冲突,但也不是心存恶意。

  谁叫十四等人便服出行,没有带着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可不就是引人怀疑。

  说到底,十四阿哥真没错吗?

  搞研究、找实验对象,为什么不能在大白天弄?还不就是这样做总有心虚不合规矩的地方。

  武拂衣心中有数。

  胤祯为了研究去乱葬岗,这话应是半真半假。为了医学研究去怕是假,但是不是别的“研究”就不好说了。

  抵达顺天府。

  这会,吕家家丁、雷道士师徒在审案大堂内候着,并没有被动不动就投入监牢。

  武拂衣被衙役,接引去了会客厅。

  胤祺早到一步,已经把今夜闹事的六人给训了一顿。

  “五弟辛苦了。”

  武拂衣先与胤祺打了招呼,扫视一眼瞧着室内的情况。

  有一个算一个,胤祯、保泰、李卫、弘晖、弘昐、弘昇都像落败的公鸡,被训得垂下脑袋。

  脑袋垂下来了,但不代表服气了。

  胤祯一听到亲哥来了,立刻又抬起了头,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四哥……”

  仅仅两个字,好似包含了万般与冤屈。

  武拂衣眼皮一跳,胤禛有句话还是对的,十四的画风歪掉了。

  今年,十四阿哥也十六岁了。他尽然还敢在大庭广众向亲哥撒娇式报以委屈,真是不稳重。

  一旁,弘晖等人城府不深,都是侧头投去诧异一瞥。

  “好了,你还委屈上了。”

  武拂衣不惯着十四。以本心论,她不觉得去乱葬岗逛一圈有多离经叛道,但身在顺天府不能如此表态。

  “去乱葬岗时,你怎么就没想到有这一天。众人之中以你为首,不如想一想天亮后要如何向汗阿玛解释。”

  胤祯听到向康熙交代,又像是霜打的茄子垂下了脑袋。

  武拂衣看向了胤祺,“五弟,目前的情况如何了?”

  胤祺先摆出关键点,“弟弟问过了,三个孩子不是偷偷出宫。”

  是康熙临时下旨。

  四月末临近端午,上书房提前一天举行随堂考试,通过的人能多放一天假,为过端午做些节日准备。

  弘晖、弘昐、弘昇,三人通过考试却没回家。

  与康熙报备就去了十四府,给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十四以前辅导过弘晖、弘昐的课业,这是去拜会小恩师了。

  实情,显然不简单。

  胤祺刚刚盘问,听到的就是这伙人早就定了要相约乱葬岗。

  胤祯、保泰、李卫三个人在理学院上课。今年二月开始,每月三回实验课,正是由雍郡王教授。

  他们是充分领悟实验课的精神,实践出真知,而将其运用在应对闹鬼的传言里。

  “清明后,乱葬岗传出闹鬼。十四弟认为没有鬼怪,而本着科学探索的精神去求证一番。”

  胤祺概括了刚才六个人的供词,“弘昐与弘晖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与十四弟碰着了。十四弟说漏嘴要去探鬼,让三个孩子也加入其中。”

  后来定在四月末,找个天气好的日子微服出行。

  为什么不明着去?

  可不就是知道这行为难登大雅之堂,而且保泰还在为父亲福全服丧期间,更不该做荒唐事。

  十四也给找了一个借口,打着去找医学研究尸体的旗号。

  胤祺说完,无语地摇了摇头。总觉得其实里面还有内情,但六人统一口径不交代了。

  由于此地是顺天府,隔墙有耳。自家的弘昇也掺和在内,索性不在此逼问。

  胤祺性情温和,一般不发火,也就上次因为老九脑子不清醒抽了他一顿。

  今夜被告之儿子随十四叔去乱葬岗,虽然觉得很离谱,但也没有大发雷霆的地步。

  “四哥瞧接下来怎么处理?”

  胤祺知道天亮后逃不过康熙的询问,这会问的是对吕家人的态度。“吕家那边还要追究吗?”

  胤祯听五哥的意思就是要从轻处理,凭什么啊?

  “要不是弟弟我身手好,怎么能护住侄子们,指不定就被那些家丁围殴了。”

  胤祯插嘴说,“哪有用驱鬼治病的,吕家分明是乱来。以此为借口,免除违反宵禁的惩罚,这事说不过去。”

  她知道今夜的事不能罚吕家人殴打皇亲宗室,因为十四等人便服出行没系黄腰带、红腰带。

  皇太极在制定法律时,特意给加了一句在《大清律例·刑律》中,“其不系红带而致人辱詈者勿究。”

  胤祯也是明白,真要论法理上的错误,不能从吕家与雷道士师徒攻击皇亲说起。

  反过来说,要不是在乱葬岗相遇,吕家检举有人冒充皇亲也算是维持社会稳定。那就只能拿是否违反宵禁制度说事了。

  “你们被围攻,是行事有纰漏在先。白龙鱼服,见困豫且。这个道理难道没学过?”

  武拂衣没有偏袒十四与孩子们,这次反而给他们一个教训。

  “敢微服出行就要做好被误会的准备,要有可能被围困的觉悟,为什么没有多带几个侍卫?”

  胤祯又理亏地低头了,不敢辩驳。只带了一个赶车的侍卫,还不是要保密行事。

  武拂衣深深扫了一眼胤祯等人,确定六人借火去乱葬岗的原因绝不简单。深层的原因一会回府再挖掘,当下先要表明对吕家一众的态度。

  没有直接去审讯大堂,而是先绕道后侧偏殿找钱晋锡。

  对于吕家驱鬼治病一事,雍郡王肯定是不认可这种做法能治病。

  这样做非常荒唐,但架不住民间很多人相信。去墓地驱邪,这类事绝不少见。

  “吕家其行荒唐,但其情可悯。”

  武拂衣表示不会干涉钱晋锡的判决。

  “是否违反宵禁制度,是钱大人的审案权力。本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钱锡晋却听懂了,雍郡王虽然性情冷淡,但没有仗着身份就咄咄逼人。

  听话听音,这意思就是吕家家丁与雷道士师徒确实违反宵禁,可也不必打三十鞭子,那是半条命都没了。

  “下官多谢雍郡王体恤。”

  钱锡晋本就不愿对吕家人施加重刑。

  法理不外乎人情。

  他也觉得以驱鬼治病很愚昧,但世情如此,而所谓法不责众。

  吕家人做错了什么吗?

  吕老爷也请了大夫治病,找道士驱邪是为更加心安。让雷道士去乱葬岗给处理尸体,并没有妨碍他人。

  偏偏不巧,今夜遇上了另一波来乱葬岗要证明没有厉鬼的十四阿哥等人。

  对于吕家违反宵禁,这罪名肯定是要判的,不能把驱鬼给划分到治病里。

  但适当减轻刑罚,从本来打三十鞭,改为一人五鞭子。

  钱锡晋为官多年,知道没有功名在身的百姓活得不容易。

  哪怕吕家小有资产,但和皇亲发生了冲突,要是遇上皇亲宗室追责到底,那是落不得好。

  都是违反宵禁,十四阿哥一群人里面,只有李卫是白身要被打。

  其他五人都能被减刑,这是大清律规定的特殊待遇,最多就是罚款一些银两。

  世道本就不公,而人心本就是偏的。

  钱锡晋更可怜百姓一方。反正他自知病入膏肓,也活不了多久了,能帮几回就是几回了。

  武拂衣脸上不苟言笑,没有表露支持或反对钱锡晋的做法。

  没观刑,也没和胤祺再多聊,先各回各家了。是抓紧时间先把弘晖、弘昐、十四给带回了雍郡王府。

  等到天亮,势必要入宫请罪的。

  钱锡晋也讲了,他会在朝会后递折子对康熙言明乱葬岗一事。

  剩下了解实情的时间不多了。

  待回到四爷府,直接把搞事三人组领到前院书房。

  武拂衣直接撕开了十四的谎言,“说吧,怎么回事?别拿忽悠你五哥那一套忽悠我。你们谁先交代?”

  弘晖与弘昐都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看阿玛。

  两个兄弟又是相互瞧了瞧,你朝我眨眼,我朝你挤眉,没商量好谁该先开口。

  胤祯瞧着两个侄子似鹌鹑般的可怜样,这会豪气上来了,梗着脖子似乎就要揽下错误。

  “四哥,你别责骂弘晖与弘昐。我们有一点点小隐瞒,但真不严重。侄子们会跟着去,因为他们以前遇见过蒲松龄。

  这就与我谈起《聊斋志异》里的故事可不可能是真的?我就建议不如去乱葬岗调查闹鬼真伪。”

  “是吗?”

  武拂衣来来回回看着三人,随即突然伸出手。“拿出来吧,违禁的书籍在谁身上,现在给我。“

  两个孩子把脑袋低得更低了。

  胤祯心里打鼓,大喊不是吧!这件事怎么可能被四哥知道。

  他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继续强撑着。“哪有什么违禁的书,《聊斋志异》是合法发行的。四哥,你也看过。”

  武拂衣冷笑,“西洋来的解剖书,究竟在谁身上?你们谁都不说,是讲义气了?等汗阿玛问了也敢隐瞒吗!”

  弘晖与弘昐下意识惊讶抬头,阿玛怎么知道得如此准确,知道他们所看违禁的书籍内容。

  胤祯也傻了,“四哥,你怎么知道学院里私下传阅的书籍?不应该的,这事大家说好要保密的。就是要瞒着你们这群做夫子的。”

  武拂衣脸上面无表情,心里默默吐槽,谁还没在学生时期偷偷读过几本不被允许阅览的书籍。

  这事有什么难猜的。要说难猜,却是不知胤禛那厮有没有偷摸着看过禁.书呢?

  1、《大清律》:“凡京城夜禁,一更三点,钟声已静之后、五更三点钟声未动之前,犯者笞三十,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外郡城镇各减一等,其京城外郡因公务急速、军民之家有疾病、生产、死丧,不在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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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大兴义学,就是今天的金台书院小学。

  《(光绪)顺天府志》:

  “在外城东南金鱼池,旧为义学。国朝康熙四十一年,府尹钱晋锡建,御书’乐育英才’额。乾隆十五年,改为书院。道光二十二年重修,光绪八年,府尹周家楣重修。”

  这个书院,最初是钱晋锡在康熙三十九年建立的。最初搞了大兴、宛平两所义学,不久,宛平义学并入大兴义学中。史料里的「乐育英才」匾额,有待进一步考证。它可能是「广育群才」。因为如今保留下来的匾额是后者。

  (义学历史发展,参考文章《北京古书院》,作者·赵连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