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金仙炼体术之人界版》, 这书名一听就不太正经,像是三流话本里的起名。更不提与华佗传世的五禽戏相比,根本找不到为其背书的名医。

  胤禛却无法言辞坚定地拒绝, 想象一下康熙举着双臂练习这套功夫, 那模样着实也有趣。

  他怀着隐秘看戏的想法,还是积极做起了伪造古籍的事。

  与武拂衣之前伪造的《天问补录》不同, 这套功法的重点在于图画,要画一张张人形示意图。

  先把画搞出来,之后再进行纸张做旧等等步骤。

  闲云院内, 观霜不可能对近身照顾的武氏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其实, 她不懂武格格为什么要翻阅卷宗查资料, 也不懂为什么要画奇奇怪怪的图样。

  懂或不懂却不重要。

  观霜牢记一条, 这些事是四爷派给武格格的任务, 武格格也乐于去完成, 这就足够了。

  还得了四爷的叮嘱, 武格格房内的事只能经她与王嬷嬷两人处理,更要留意着院内的情况。

  闲云院的篱笆扎得牢不牢, 是不是会被其他人渗透进来探听到不该知道的事情?

  武拂衣没有过度操心,那是胤禛要去解决的, 他总不能连那点小事也完成不了。

  最多就是让苏培盛多看顾一些。

  这位四贝勒府的太监总管已经明白, 最初送到闲云院的木箱不是他想象中的赏赐。

  查痘署借阅的卷宗是要还的。木箱怎么进入闲云院, 又让苏培盛叫人封盖后抬了出去。

  后知后觉,认识到了四爷与武格格之间的水有点深, 或许并不存在他认为的一见钟情。

  这个认知是四爷默许他看到的, 否则也就不会让他搬运书箱。但更深的事就不能再猜了,四爷提了一句让他嘴巴紧点。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苏培盛没有太多好奇心,他若不能把握分寸, 也不能击败一众太监竞争者贴身服侍四爷。

  这府内,有人懂分寸,也就有人不懂。

  “哗——”

  一只茶杯被摔碎在地。

  海氏愤怒地站在书桌边,摔了杯子还不够发泄怨气,又是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都砸到了地上。

  噼啪哐当,瞬间一地杂乱。

  桃红与碧绿在旁大气不敢出,生怕惹得海格格不高兴。被责骂一顿是肯定的,要是再罚月俸就更惨了。

  “武氏,简直就是狐狸精投胎!”

  海氏柳眉横竖地骂了起来,“四爷一定是被她勾引迷惑了,才会接连好几天都留宿闲云院!”

  海氏想到自己因为武氏被禁足,每天要誊抄佛经百遍交给福晋检查。

  那一头,武氏倒是过得滋润,夜夜能与四爷相会,又是被送了一大箱的赏赐。

  凭什么都是格格,过得日子却天差地别!

  等到腊八,终于解除了禁足。

  海氏依旧没能盼来四爷,这个月每逢十五后院众人齐聚的晚膳也被取消了。

  说是腊月福晋非常忙,忙得要处理各种礼单。等到正月,总有一起吃饭的机会。

  “格格,您消消气。”

  桃红试着劝说,“为了旁人气坏身子不值当。武氏也就是刚进府,等过一段时间,四爷自然也就厌了。”

  “厌了?!”

  海氏拔高声音,尖利地说,“贱婢!你的意思是,我入府三年,四爷对我早就厌了,是不是?!”

  桃红被吓得退后一步,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格格……”

  “闭嘴。“

  海氏厉声叫着,看着桃红与碧绿两个丫鬟,一肚子气越烧越旺。

  两个侍女压根派不上用处,让她们去注意些闲云院的动向,只打听到武氏经常看书。

  这算哪门子消息,难道武氏就是凭着看书争宠的?

  碧绿走得飞快,恨不得用一步就能窜出屋子。

  临走拉了一把桃红。海格格都让她们滚了,这人还傻站着是等骂嘛!

  两个丫鬟先是去偏房叫马嬷嬷去见海氏。

  然后很想躲到小厨房透一口气,但又怕被骂没在主屋外候着是擅离职守,只能战战兢兢地又站回门口。

  碧桃低头盯着地面,也不知道海氏召见马嬷嬷想做点什么。

  马嬷嬷是海氏的奶妈。平时,她在院子里几乎什么活都不做,活脱脱像是半个主子。

  可别闹出事来。

  碧桃暗暗祈祷,别闹事、别牵连到她。

  要是有的选,真是不想跟着海氏。海格格一直不得宠不说,对下人也是动不动就责骂或罚钱。

  碧桃想着骂就骂吧,反正也练出来了,但罚钱就真的让人心痛。

  可没想跟着海氏一辈子,将来放出去嫁人也好,是去别的地方做奴婢也好,手里总要有积蓄才行。

  屋内,海氏已经顾不上侍女们的想法,她从没在乎过。

  这会正与马嬷嬷哭诉心里委屈,“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四爷后院一共五个人,三个有孩子,武氏一进来就有宠。

  唯独剩下我,什么都没有。福晋根本不管,从来都不会劝诫四爷要雨露均沾,她就一天天地念佛。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唯一被剩下的可怜虫了。”

  海氏真的慌了,进府三年不得宠。

  今年来一个武氏抢走了四爷的注意力,再过三年又来一个某某氏,旧人哪里还能出头。

  马嬷嬷拍了拍海氏的手背,“格格,你得稳住,千万别自乱阵脚。别的不论,但福晋规矩严格,是不会无故苛待你的。”

  海氏要的不是不苛待就够了。哪怕给她的吃穿用度都符合规矩,但凭什么她在府里就要排在最末。

  “嬷嬷,你不能只看现在,是要看以后。现在府内人少,我还有争出头的可能,但以后谁知道什么光景。”

  马嬷嬷知道海氏的顾虑也没错。

  新人越来越多,有孩子的女人多少还能与孩子作伴,海氏却孤零零一个。

  海氏解除禁足后,也试过能试的招数。

  “我几次送糕点、羹汤去书房,但都被苏培盛拦下来,说是别打扰四爷办公。次次去,次次都被拒,四爷怕是真不喜欢我。”

  海氏能怒骂侍女,但对着马嬷嬷只有哭诉,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从小,你就照顾我,我也答应会好好照顾你安度晚年。但照这样下去,只怕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听到这里,马嬷嬷精神一紧。

  海氏在四爷府的地位,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荣辱,也涉及到了自己能否过得舒坦。

  马嬷嬷想要吃好穿好,儿孙想要谋个好差事,势必要依仗一位得宠的主子。

  思及此,她正视起海氏的困境。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格格,你且放宽心。嬷嬷会帮你的。”

  马嬷嬷没有多说,她知道海氏脸上藏不住事,具体要办哪些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

  海氏真也就不多问,只提出一个要求。

  “嬷嬷,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武氏失宠,那个狐狸精霸占着四爷,府里谁也不得好。”

  马嬷嬷点头,眼神冰冷。

  “老奴不只让她在四爷跟前失宠,也要让她在府里没立足之地,福晋也绝不会保她。格格想要出头,那么就是浑水才能摸鱼。”

  海氏瞧着马嬷嬷的神色,心里打了一个凸。不知道嬷嬷具体想怎么做,会刽害了什么人?

  不!

  海氏立刻将这念头甩了出去。即便害了谁与她也没关系,现在她过得最惨,哪还管得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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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随着除夕的临近,年节的味道越来越浓。

  小年祭灶,腊月二十八把面发,接下去宫内各处张贴起春联福字。厨房里准备着足够量的饺子,正月初一,皇上带头一起吃饺子。

  每一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年节活动。

  四贝勒府亦是如此,没有发生不和谐的事件。

  尽管福晋听管账嬷嬷提到海氏摔坏过数套瓷器,但也是小年之前的事了。后来海氏也不知是郁气散了,终是不再折腾。

  府内,一派风平浪静。

  李侧福晋被叮嘱不要出院门走动。她的肚子很大了,免得在人多眼杂处发生磕碰。

  太医们给的预产期就在正月初三左右。今年除夕家宴,李氏被特批不用参加,安心在屋内过就好。

  说是家宴,事实上除夕当夜四贝勒府凑不齐一桌人。

  四贝勒与四福晋要进宫陪吃陪喝,府内家宴也就是后院女眷与三个孩子参加。

  弘昐、弘晖、茉雅奇的年纪都没超过七岁,四福晋决定不将孩子们带进宫。

  宫内的宴席规矩重,大冬天吃到嘴里的膳食半冷不热。虽然菜品瞧着不错,但色香味三者中就是缺了点好味道。

  菜不好吃还是其次。更要担忧孩子们入宫与谁发生了摩擦矛盾。

  太子的儿子弘皙,脾气可不怎么样。

  康熙活着的孙辈里,弘皙是长孙。子凭父贵,弘皙自幼也就颇得康熙的宠爱。

  因此,将孩子带入宫的事是能拖一年就拖一年。

  武拂也问了胤禛,他持有相同看法,不必将孩子们带进宫成为弘皙的陪衬。

  既然生父(灵魂)与嫡母都决定不将孩子带入宫,武拂衣肯定不会自找事做。

  要是有的选,她也不想进宫吃年夜饭。吃个饭要盛装出席,还要跪来跪去,倒不如躺在床上睡大觉舒服。

  人,没有绝对的自由。

  除夕当日,该入宫的还是得穿戴隆重入宫。

  武拂衣第一次参加清宫重大宴席,没有什么期待,只希望无功无过。今天,她没有把苏培盛带入宫,而是带了其副手许定。

  “李侧福晋生产在即,今夜倘若她刚好发动,你把场子给守住了!”

  武拂衣将苏培盛留下是看场子,末了叮嘱。“如果遇到十分难决之事,就去找武格格。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定不复主子爷信赖。“

  苏培盛答得掷地有声,但其实也不是完全明白。

  为什么四爷如此信赖武格格,而非让入府更早的宋格格做主?看来有些事真没先来后到的区别,人都是偏心的。

  武拂衣没偏心,更不可能完全信任胤禛。

  仅仅是在李氏生产一事上,胤禛作为想要孩子好好活着的父亲,总是比其他人要可靠。

  闲话不叙。

  这就朝着大门走去,与乌拉那拉氏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安静。

  乌拉那拉氏一成不变地捻着佛珠,没有聊天说话的想法。她一点都不尴尬,显然非常习惯与四贝勒谁也不开口的状态。

  武拂衣没觉得气氛压抑,听着车轱辘与马蹄声,颇能自得其乐得寻些趣味。

  想象一下车厢外的两匹马,它们有长长的睫毛,打一个响鼻在冬日里泛起白雾,宛如吐纳妖气一般。

  马儿们正辛苦工作着。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认真工作的马瞧着也挺眉清目秀的。

  武拂衣想着进宫吃席也能算作四贝勒工作的一部分,这种宴会被叫做工作应酬。倒也不知除夕还要搞应酬,是她更辛苦,还是马儿更辛苦。

  这样的发散乱想,脑补了一幕又一幕,思维发散到给康熙呈上的年礼。

  有点遗憾,那套广播体操古籍伪造版没能引发多大的水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海没了反应。

  看来康熙收到了礼物太多了,没把注意力分给一本薄册子,也没来差人问一声《锻体术》的来历。

  《锻体术》,胤禛最终给伪造的古籍取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书名。

  武拂衣怀疑正是因为书名不够瞩目,没能表现出广播体操的深刻内含,它才没有引起康熙的注意力,致使明珠蒙尘。

  天马行空的想象中,马车到了宫门口。

  武拂衣先下车,然后扶了一把四福晋,让她也稳稳落地。

  眼看进入宫门,这一去没有两个时辰出不来,最后再问一遍。“府内还有什么要关照的吗?”

  “都已经安排妥当。”

  四福晋确认没有纰漏,“家宴由宋格格操持,流程都已经确定。今晚李侧福晋不出院,三个孩子身边都有人跟着。四爷,请安心。”

  武拂衣微微颔首,其实她也核查了几遍细节。

  一个萝卜一个坑,府内的每个人被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但或是还没习惯平淡的日子,总觉得眼前的平静无波像是蒙了一层雾。

  雾气散去,就会惊涛拍岸。

  多思无用,依旧要按时去参加宫内宴席。

  宫内开宴之际,四贝勒府的除夕家宴也准备开始了。

  宋格格带着女儿出了院子,正往宴席厅去,半途就遇上了小跑来的侍女芍药通报。

  “李侧福晋,要生了!”

  芍药是李氏房内的丫鬟,匆忙跑来是传侧福晋的话。“侧福晋说了,让大少爷留在石榴院,今晚就不参加家宴。”

  宋格格眼皮一跳,李氏的产期在正月初三。虽然说提前几天也没太异常,但是偏偏赶在了家宴时分。

  和之前安排好的不一样,临时提出要弘昐呆在院子里,这是要做儿子的给娘陪产。

  弘昐也就六岁,压根拿不了什么主意。

  此前,李氏没向福晋提出如此要求。这会与自己说,不就是看着自己位份低了一级好说话。

  “侧福晋要生了是大事,那就依她吧。”

  宋格格心有不悦,但没有强硬要求弘昐必须来吃家宴。

  李氏突然搞这一出应该顾虑弘昐的安全,她生产时无暇分神,担忧弘昐出了院子遭遇磕磕碰碰。

  芍药得了准信,默默松了一口气。

  侧福晋突然说肚子疼要生了,她就怕宋格格拿着规矩说事,不让大少爷留在侧福晋的院子里,那恐怕就要闹起来。

  这一头,芍药又匆忙跑回了李氏的院子。

  那一头,李氏要生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苏培盛知道后第一时间去了石榴园,只见一切有条不紊。原先待命的接生稳婆都动了起来,烧开水的、预备毛巾的等等各司其职。

  李氏不是第一次生产,现场的情况瞧着也稳妥,今夜应该是能平稳过关。

  苏培盛悄悄送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胤禛前脚刚刚出了闲云院,也收到了李氏要生的消息。

  这段时间王嬷嬷被派了任务,要时刻注意李侧福晋的动态。

  王嬷嬷还旁敲侧击打听到另一个消息,“听芍药的意思,李侧福晋觉得她的这一胎按现在的情况算,应是会出生在正月初一。这个时间好,非常吉利。”

  胤禛本来不觉有异,太医给的预产期与实际生产日存在两三天偏差是常态。但正月初一非常吉利,这句话宛如一股阴风吹得他心头一惊。

  “快,去福晋的院子。瞧瞧弘晖怎么样了。”

  这会不是在说李侧福晋,为什么要去找弘晖少爷?

  不等王嬷嬷反应,胤禛已经先一步疾跑向正院。

  李氏生产,府内多数注意力都在石榴院上,弘昐也被留在院内不会出事。

  宋氏自会照看她的女儿。乌拉那拉氏入宫了,那么只剩弘晖是独自去赴家宴。

  希望只是多虑,李氏提前生产是意外。

  不是有人想要声东击西,弘晖那头也没有被人钻了空子。

  此时,弘晖已经由老嬷嬷与侍女丹竹陪着出了门。

  三人走在半道上,老嬷嬷忽然感到肚子一股绞痛。忍了又忍,根本没法忍住去茅房的冲动。

  “丹竹,你照顾好少爷。”

  老嬷嬷捂着肚子,不得不暂时离开,“先去宴会厅,我很快就回来。”

  “嬷嬷,你没事吧?”

  弘晖瞧着老嬷嬷的样子,这是吃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拉肚子了?

  “多谢少爷关心,老奴没事。”

  老嬷嬷嘴上这样说,但去茅房冲动完全憋不住了。

  来不及按规矩等弘晖批准,她就拔腿跑了。今夜除夕,总不能发生屎拉裤子的事。

  老嬷嬷去茅房了。

  侍女丹竹走路的速度快了不少,想要把弘晖尽快送到宴会厅,但没走几步她也突然肚子疼了起来。

  这下意识到情况不妙。

  丹竹只觉控制不住蹲茅房的冲动,但要怎么留弘晖一个人。“少爷,奴婢……”

  “你去吧。”

  弘晖四岁了,也是明白身边大人的情况。“我能自己去宴会厅。”

  丹竹还在犹豫,可是四周张望没瞧见其他人,想要叫个搭把手也瞧不见。

  弘晖指了指东侧,“走这一条直道就到宴会厅了。这点路,我不会迷路的。”

  丹竹咬咬牙,想再忍一忍,奈何真的忍不住了。

  “少爷请就走直道,千万别往池塘水边去,奴婢去去就回。”

  如此一来,竹林幽径上只剩弘晖一人。

  弘晖正去往宴会厅,却听身侧突然传来‘啾啾’鸟叫声。侧头望去,一只见所未见的五彩小鸟出现在池塘上方。

  弘晖眼睛一亮,他很喜欢各种飞鸟。

  到底是没能忍住好奇心,想要去看个究竟,迈着小短腿偏离了主道。

  眼看距离池塘只剩一丈远。

  弘晖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喧闹。

  “别动!”

  “啊!”

  “四爷料到有人不老实,你是被逮着了正着!”

  弘晖回头,只见身后突然多了三个人。

  阿玛的侍卫扎克将一个嬷嬷脸着地扣押在地。武格格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像是匆忙跑来的,正非常担忧地看着自己。

  弘晖的小脑袋有点不够用。这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