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古之恶来”典韦,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镇定。

  阿楚斜插进来的剑挡在了李永胸前。这显然出乎典韦预料,只是阿楚和他的力量太过悬殊,对方全部的力量都压在匕首上,阿楚的只感觉到剑被一点点向里推去。

  他若是和真正的刺客一样敏锐变通,多半会挑开阿楚的剑,再刺一刀了;可猛将究竟不是刺客,阿楚也没想到,他竟会仗着蛮力和自己硬杠。

  一呼一吸间,阿楚的额头上已沁出了汗,手也开始发颤。成人与儿童间悬殊的气力,是系统也无法拯救的。

  典韦反倒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也不奇怪,按理说以他的孔武,即便是一击,寻常稚童也难以接下。

  系统微微一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好在侍卫反应还算快,短暂地停顿后,两人很快意识到情况,拔出剑向典韦冲过来,给阿楚解了围。

  这时李永也终于回过神,颤着嗓子,扭过头向府内大喊:

  “来人!刺客!!”

  “有刺客?”

  如此动静,市坊百姓不可能注意不到。

  茶亭最靠近李府,几个做工歇息的茶客吓了一跳,立马放下茶碗,最好事的那个喊起来:“快散了!”慌乱于是从这里扩散开来。

  原本跟在李永身后的家丁也慌了神,立马从庭院往前堂跑去,一路大声喊人,拽着守别处的侍卫往大门去,其余仆役却吓得六神无主,四处奔走,李府上下一片混乱。

  此时街市也已乱成一团,不知谁扯嗓吼了句“刺客”,男女老少都向外散开,又有百姓拔腿跑开,方向正是东方孙家,应是去找孙县吏求助了。

  典韦当然不是傻子,一看周遭百姓如此,自知此日大事难成,眉头倒竖,疾退两步,踹倒一名刺过来的守卫,飞快地从车上取出刀戟,往地面一杵:

  “谁还敢来!”

  一时没人敢接话。李永吓得不敢说话,几乎要撅过去,脚边倒了三四个侍卫,身边站着的只剩下两人。李府本就不大,侍卫再多也就五六个了,其中有一半是受命严守着偏门后室等重地的,剩下来的也不知在摸什么蛆,迟迟没有赶到。

  眼见着典韦大摇大摆地转身,周围百姓畏惧他的勇猛,纷纷让开自动开出条道来。

  阿楚却有些急了,李永虽是救下来了,典韦却不能放走。

  必须留下他,等到孙坚来。

  阿楚大脑转得飞快,她向前踏上一步,女孩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停下!”

  典韦却没有照做,他脚步顿了顿,转身却看不到人,低下头才看见阿楚,小小的身体抱着与自己身材毫不匹配的长剑。他似乎对阿楚曾接下自己一击这件事不以为意,仍俯视着她,露出了轻慢的笑容:“黄髫小儿。”

  阿楚还未来得及答,典韦已寻了路边不知主人的马,翻身跨了上去,握住缰绳勒了几下,待马匹安静后,双腿一夹马肚,竟在众目睽睽下,骑马离去了。

  阿楚想追上,却被李永握住了手臂——对上典韦这么久,这位富春县长总算是恢复了平静——他对着阿楚摇摇头,低声道:“莫追了,女公子,安全为上。”

  “我有什么危险值得惧怕呢?

  刺客暗杀的是李大人,您却放他离开,言语间是不愿追究之意,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甩开李永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典韦走远,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咄咄逼人。

  李永一介寒门,能坐上县长之位,也少不了因为他处事的圆滑。然而此时,他微胖的脸上短暂地浮现出了错愕,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阿楚却已经抚平了衣袖的褶皱,把剑收回腰间鞘里,提起裙摆,向典韦远去的方位狂奔。

  待跑出人群,阿楚寻了个无人角落,把系统的极限速度开启。

  系统很有眼色地给阿楚放出来一匹小马驹,甚至配上了超出汉朝技术的马镫。小马驹摇摇脑袋,温顺地向阿楚垂下了头。

  阿楚没有心思管这些细节,她现在满心想的只有追上典韦,拦住他,拖到孙坚来,再将他抓回去审理。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典韦的态度激怒了阿楚,她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比往常都有强硬。

  “玩家为什么一定要抓他?”

  “因为挟私报复是不对的。”

  “玩家讲究‘正确’么?”

  阿楚乘马疾驰,感受着柔软的春风拂过。她摇摇头:

  “不讲究。可是我总觉得,这个时代的‘任侠之气’是很野蛮的,如果真的要报复,也应让当事人对峙。”

  “玩家抓住他,时代会有所改变吗?”

  “不会,”阿楚笑了,“但是它可以改变。”

  富春人口不到万户,街道也窄了些。阿楚担忧速度太快,冲撞了百姓财物,勒马放慢了速度。

  显然典韦冲出去时不在乎这些,阿楚看到地面上横着晾晒食物用的竹架、腌菜的陶坛,可这户人家的门扉却是紧紧闭着的。

  “玩家不是要追典韦吗,为什么停下?”

  “……”,阿楚默了片刻,轻声说,“只是看见倒地的坛子,觉得很虚幻。”

  “史书只记载伟人,游戏只给重要角色镜头。这是很正常的,你不必感怀。”

  “可现在这里不是历史,更不是游戏。”她叹了口气,不太熟练地驱使着胯/下的小马越过这些障碍物。

  这时代的重要角色又能有几人呢?当时伏寿图谋诛杀曹操,事情败露后,宗族百余人被杀,也不过短短几行字啊。典韦替“普通百姓”襄邑刘氏报仇时,踏过富春百姓的田野、踢远他们的菜坛,是否也想过这件事呢?

  系统闭上了嘴,这问题太深奥,它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过阿楚也并不期望它能有什么反应。跨过这些杂物不过眨眼时间,她穿过拥挤的居民区,再次加速。

  街市后边多是居民房,再向西就是郊外了。没有障碍物的遮挡,系统的功能可以发挥到最大,马匹在她的意念下也开始狂奔。

  白马奔驰在江东黄土上,她的袖口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从双髻中挣出,迎着春风向后飞扬。

  视线里逐渐显出小小的黑点,越来越近。再一眨眼,阿楚已可以辩识出他的大致轮廓了。

  “看到他了!”

  典韦所抓本就是百姓自养的瘦马,自己又格外健壮,难怪马驮得吃力,能轻易被阿楚追上。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小腿用力一敲马腹,加快了速度,感到距离又拉开一些时,才回头观望。

  阿楚却不给他机会,立刻拍马挥剑,在瘦马腿上飞快划出一道伤口。

  典韦看到阿楚,愣了一愣:

  “李家这是无人了吗,竟派了小丫头过来?”

  阿楚:“可是只有小丫头敢追你。”

  “你这小儿倒有点意思!”典韦哈哈大笑 ,“可惜我有急事,不能陪你玩了,闪开!”

  阿楚不动:“你要回襄邑,找刘家人吗?”

  典韦笑容渐敛。他勒了缰绳,瘦马听话地停下来。黄色的瘦马在土地上来回踱步,似是不安。他皱起眉头,语气沉了些:“你从哪里听说的?”

  阿楚不回答他,反问道:“襄邑刘氏与睢阳李永为仇敌,你知道他们为何结怨?”

  “这有什么要紧?李家犬犯了罪尚且能为官,我替人了结他有何不可?”

  “这很要紧。如果你不知原因,听信他人而轻易杀了他,你就和他一样,也犯了罪。”

  “李永判错了案,误杀刘家子,我才前来复仇,”典韦有点不耐地看向阿楚,眼里满是审视,“你来拦我只为这个?”

  八岁但一身挂阿楚:……

  真的吗?我不信。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冷笑的冲动,同时在心里祈祷着孙坚速度能再快一点,千万别留她一人面对这不讲理的家伙了。

  “可你没有杀。因你此行为的是‘扶弱抑强’,若是杀了无辜稚子,便与暴强无二了。”她不闪不避地瞪着典韦的凶恶的圆眼。

  典韦一时语塞,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大概的确是觉得对小孩不好下手,只能拎起手中刀戟,试图用刀柄把阿楚拨开。

  也正是这时,身后遥遥传来一声呼喊。

  “贼人休碰阿楚——”

  这是…?

  正准备闪身避开的阿楚被这有些稚气的声音喊得一愣,转头一看,果真是孙策。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得了匹矮马,竟然跑在了最前头,满头大汗,连抹额都丢了。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是带了十几将士,面色沉静的孙坚。他的发丝也乱了,但神色还算镇定。

  见阿楚转头,孙坚远远地冲她一点头,随即抽出武器,扬手指向典韦,一声令下:“上!”

  阿楚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