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种玉心田上>第 155 章 第 155 章
  见她这般推拒,管事娘子愣了愣,心说,这姑娘到底是真不愿意给二爷做妾,还是故意在人前端架子装矜持。

  “瞧我这嘴,竟瞎说了,这是姑娘来府里管事的月例,姑娘快收着吧,我也是听主子吩咐办事,姑娘别叫我难做。”

  若芯第一天进府当差,怕同这位管事娘子在路上推扯着难看,就不情愿的说:“那…那嫂子等府里放月钱的时候再给我吧。”

  管事娘子怎么肯:“姑娘你看…咱们太太特意叫从账上支出来的银子,再收回去,过好几道手麻烦人不说,太太也不高兴不是。”

  若芯无奈,只得接了下来。

  那管事娘子又殷勤同她说了说这府里的规矩,把她领去了陆太太程氏的院子。

  陆太太的院子比陆老太太住的,看上去还朴素几分,院子里伺候的人也远不如刘府里康氏住的长春馆那么多。

  她一路跟着管事娘子走,未料到竟被她直接引进了正房暖阁。

  程氏正坐在梳妆台前,被丫头伺候着梳头。

  若芯眨了眨眼,诧异看了看领她进屋的管事娘子,又回了神来,给陆太太请安:“请太太安。”

  因为没有提前禀报,陆太太听见声音就转了头。

  “嗞…”

  身后给她梳头的丫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扯到了她的头发。

  陆太太回头瞪了身后丫头一眼,又转回来对若芯笑道:“若芯来啦,快过来坐。”

  说完指了指离她不远的一个凳子。

  若芯便走过去,在那凳子上坐了。

  陆太太:“我不管家,平时也不忙,若有应酬就应酬一二,家里老太太烦了,我就去陪着说会子话,再就照看着谦儿的身子,顾着阿遥那孩子,哦,对了,阿遥就是谦儿的儿子。”

  说到孩子,若芯眼里顿时焕出了光彩,她上赶着说:“那…阿遥这会儿应该去书院上学去了吧。”

  “咦…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阿元每天这个点就被哄出门去了。

  “上次进府拜见老太太时,正看见阿遥穿着书院的衣裳下学。”

  陆太太见若芯一提到孩子,脸上就放出了神采,也跟方才领她来的那个管事娘子一样,起了揣度她的心思:这姑娘到底愿不愿给她儿子做妾呢?怎么看上去还挺关心她孙子的。

  “等他下学回来,我带他见你,嗞…,云兮,你今天怎么回事,尽扯我头发了。”

  陆太太说着,就抬手摁住她的发髻,回头瞪向给她梳头的丫头。

  若芯也看向了那个叫云兮的丫头。

  她打一进程氏的院子,就觉得这屋里屋外的不太对,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原来是这里的奴才们做事都太怠慢了。

  先是那个管事娘子不经禀报,就直接把她领进了暖阁,叫程氏毫无准备,后是这梳头的丫头两次扯了主子头发,脸上却没有一点害怕惶恐的神情。更叫她诧异的是,陆太太竟没恼了她们。

  这种事在治家严的刘府,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你叫云杉来给我梳头,你去拿二爷就医的小册子来。”陆太太吩咐云兮。

  云兮轻蔑的撇了撇嘴,行了个礼出去了。

  若芯看在眼里,觉出这位陆太太要么是脾气好,要么就是在府里地位不高,要不怎么身边人都敢这样放肆。

  不多时,云兮拿了个自装订的小册子进来,把它交给了若芯。

  若芯接过一看,就见里头录着陆谦从开始生病起至今的各阶段病症,用的方子,以及用药忌讳等等等等。

  陆太太指着最后一页说:“如今正吃这个方子呢。”

  又翻开前边一页:“这个方子吃了两回,谦儿的身子便不大受用,太医虽说是对症下药,可他每每吃了反而咳疾加重,这才换的这最后一页的方子。”

  “录的当真详尽。”

  若芯忍不住赞了一句。

  心说,这比医馆里的医案录的详尽多了,若所有的病患都能自发自觉的做到这些,那必会在求医问药的路上少走许多弯路,也会省去医官们探寻摸索病人禁忌的时间,更精准的做到对症下药。

  陆太太笑道:“就是方才给我梳头的云兮录的,她娘原是我们府里采买来的女医,可她虽说识文断字,懂不少医药常识,就是常写错药名,药理更是一窍不通,肯定不如你医家出身的明白些。”

  东京多数的大户人家家里,都会采买些懂医药的下人侍奉,这些下人也比寻常的奴才贵一些,只是懂的有限。

  若芯微笑着不说话,心道,那以前定是这个云兮在伺候陆谦的汤药了。

  若芯捧着小册子,开始从头翻看陆谦的医案,正如陆太太所言,里头确实是错别字一大堆,有实在看不懂的地方,她就询问陆太太和云兮,可能是她顶了云兮姑娘的差事,这姑娘睨着眼睛对她的问话极其不耐烦,可又不敢守着程氏敷衍的太明显,若芯这才勉勉强强问明白了。

  陆太太便带她去了陆谦的院子,引她见过陆谦。

  陆谦同那些常年患病的人一样,身形消瘦,形容憔悴,脸上五官乍一看去剑眉英朗,可被病气一压,再看第二眼时,适才晃过的那一点英朗又不见了。

  陆谦慢慢站起来,整个人垮垮的躬着身子,唯一能拿出来提的,就只剩他的眼睛了,若芯觉得,他眸子里似乎还有些期许的光亮。

  陆谦轻咳了一声,微微给陆太太行了个礼。

  “谦儿,这是若芯,你祖母也告诉你了,以后就由她来伺候你的汤药。”

  陆谦费力抬起眼皮,看了若芯一眼,随即又垂下来,敷衍着说:“叫母亲替儿子操心了。”

  陆太太:“既见过了,那我带她去别处看看,你看书吧。”

  从陆谦的屋里出来后,她们又去了西边的耳房,程氏指着一个小炉子:“谦儿不喜欢药味,炉子就放在这儿了。”

  若芯看了看那个小炉子,是一个寻常烧水的炉子,拿来熬药。

  她不禁皱眉:“太太,这炉子不行,不能调节火候,药方上有好几味药都要控着火候,得先大火熬开了再小火慢煮。”

  陆太太听如此说,脸上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那这…”

  “医馆里应该有卖那种带风板的炉子。”

  “那我叫人去买。”

  然后是煎药的陶瓷砂锅,用药的素碗,过药的滤斗,药材的优劣,存放的期限和位置,以上等等,若芯都同程氏一一过了一遍。

  好在程氏因陆谦有病,对这些都略懂一二,她听若芯说的有理有据,就全按她的要求一一改过了。

  等前前后后终于弄通顺了,陆太太这才引了她去厢房吃午饭。

  “谦儿不生病我还不知道呢,这伺候汤药看似简单,实则是个良心活,往精细了熬是一碗药,漫不费心也是一碗药。”

  若芯闻言,忙站起来,一脸严肃认真的说:“太太放心,小时学医前,在药师佛和祖师爷前都立过誓的,秉承仁心,绝不沾一丝半点违背医家道义良心的事。”

  程氏笑着接话:“所以老太太一听你是正经医家出身的,就看上你了。”

  相由心生,程氏一看就觉若芯不是那种会藏奸的面相。

  若芯听了程氏的话,怎不尴尬,面上稍稍露了些恼意,低了头没说话,摆明不高兴了。

  程氏讪讪道:“瞧我,又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多心,我就是随口一说。”

  ——

  夜幕降临的时候,若芯终于等到了小陆遥下学回来。

  这小人幼年丧母,父亲又疾病缠身,他便多跟在祖母身边,这厢一下了学,就一头钻到程氏怀里,直喊肚子饿。

  若芯同程氏待了一整天,也就这会儿,见她露出了会心的笑。

  她搂着小孙子,指着若芯同孩子引荐道:“阿遥,快看,这是你新来的…”

  “额…就叫姨娘吧。”

  又忙对若芯说:“你别多心,不是那个姨娘的意思。”

  虽说只来了一天,可若芯对这里人话里话外的内涵,已是见怪不怪。

  她点点头,两只眼睛直直的瞧着小陆遥,指望孩子能喜欢她,可孩子只是乖巧的叫了声姨娘,跑奶娘身边吃果子去了。看書喇

  ——

  之后的日子,就变的简单平顺起来。

  若芯每天都会早起去陆府,先检查归置这一天里陆谦所需的各种药材,控好火候慢慢熬了汤药送到他面前,亲眼看着他喝下去,再按时询问他可有什么不适,最后记录归结这一天陆谦的用药和身体状况。

  好在陆谦很配合她,从不曾为难她,她让他什么时候吃药他就什么时候吃药,问他哪里不舒服也一五一十的答,只是,这位爷从不拿正眼瞧她,也不跟她多说话,若芯每次同他相处,都觉比小时伺候公主还要赔小心,当然了,这没什么不好,也省了陆老太太和陆太太乱点鸳鸯。

  ——

  这天傍晚,若芯干完活,就去了程氏的院子,想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吩咐她做了,没事她就出府家去了。

  刚走到院子口,就看见陆老爷气哄哄的从程氏院子里走了出来。

  若芯小心翼翼的挪进去,见两个管事娘子站在院子里咬耳朵,就凑过去问:“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给太太甩脸子了?”

  程氏娘家不得力,她为人又软弱可欺,也没有治家理事的心机和才干,陆老爷就不怎么待见她,后来陆谦突遭横祸,陆老爷和程氏夫妻二人,便愈发的貌合神离。

  陆家是妾室朱氏在管家,朱氏的儿子陆询也争气,在外做了廷尉府的副统领,陆谦遭了难后,陆询勉强撑起了陆家日渐凋落的门面。

  因为这重重因由,陆老爷便多信重朱氏陆询母子俩,这么多年,程氏在内宅一直被朱氏压着一头,连奴才都见风使舵的对她不怎么恭顺。

  好在程氏不大在意这些,只一心守着儿子孙子,想过清静日子。

  管事娘子不轻不重的同若芯说:“老爷又训斥太太了。”

  那口气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若芯:“为什么训斥太太?”

  “还能为什么,就三爷的亲事呗,听说最近相看的这一家又黄了,老爷原本特别中意这门亲事,一听说黄了,就跑到这里来指责太太没尽心安排。”

  若芯想了想道:“我记得前两天我在太太屋里帮着做针线的时候,太太还一脸高兴的同我说,说三爷的亲事八成定下来了,怎么才两天的工夫就黄了?”

  另一个管事娘子说:“我觉着吧,必是因为三爷是姨娘肚子里生的,你们不知道,这有点门楣的人家,都讲究嫡庶,不然你说,咱们三爷一表人才又当着挺大的官,怎么说好的亲事就莫名其妙黄了呢?”

  “可那家的小姐不也姨娘养的,都是庶出,谁比谁高贵。”

  “姐姐你说的不对,要我说,人家必是为了咱们家里是姨娘管家,试问哪个正经人家是姨娘管家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亲事黄了的因由,争论的十分热闹。

  见若芯在旁,又问若芯:“若芯姑娘,你说说看,到底是因为什么?”

  若芯眉头早皱了起来,这会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出不来了。

  给陆询张罗亲事这事,她没少听程氏和下人们在她耳朵边嘀咕,可她方才一听说这亲事黄了,想都没想就觉得,这肯定不是因为陆询是庶出,也不会是因为陆府是朱氏在管家。

  这…这事不明摆着是因为陆老爷宠妾灭妻,人家才不愿意跟你们结亲的么,要不怎么跟程氏谈的好好的,等见过了陆询的生母朱氏,就不干了呢。

  可为什么她一个年轻妇人都能想到的,这两位上了年纪的管事娘子却想不到。

  若芯挠头纠结:“额…嫂子们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吗?”

  她没好意思直接跟这两娘子说出自己的想法,怕被她们笑话。

  她在刘府的两年里,一直处于学习受教的状态,凡比她年长的,她都觉着比她有见识,也确实如此,刘府里上到康氏王氏下到紫嫣娟娘,那说话做事的手段,都能玩出花儿来,就连刘眉可那样的小姑娘,都能闲着没事给她上一课。

  潜移默化的,就养成了她不敢在人前班门弄斧的习惯。

  若芯暗暗纳罕,这陆府的人怎么都…

  她抬脚往正屋那边走了两步,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想错了,就停住脚,回头问那两位娘子:“会不会是因为老爷…”

  到底没说出口,进屋看程氏去了。

  若芯坐到程氏身边问:“太太头又疼了?”

  所有太太似乎都有这毛病,一出了事就犯头疼。

  若芯安慰她:“太太宽心,说亲这种事,本就是变数大的。”

  这段日子里,程氏越发喜欢若芯说话柔软,叫她心里舒服,便同她诉苦道:“若芯你不知道,西院那贱人一听说她儿子的好亲事黄了,就开始各处找不痛快,闹的府里是鸡飞狗跳,你说,你说询儿的亲事黄了,于我有什么好处,她是失心疯了,倒撺掇着老爷来找我的晦气。”

  这是目前为止,若芯见过的所有太太里,最憋屈的一个,她觉得,太太做到这份上,还不如和离回娘家算了,可程氏回娘家的境遇,显然还不如在这里受气的好,所以她只能忍着。

  若芯有些可怜她,突然就动了恻隐之心,想伸手帮一帮她,并且她觉得,她能帮到她。

  她说:“太太,这谢家是见过朱姨娘之后才反悔的亲事,太太觉得是为了什么?”

  程氏显然和那两个管事娘子一样的水平,她愤愤不平道:“我哪知道为了什么,左不过是嫌询儿庶出,嫌我们门户小,嫌我们祖上没根基,可若芯,分明之前她们也是愿意的,怎么就…”

  “太太,你说的这些都是说亲之前合该打听清楚的,如果谢家不是有更好的说亲人选,那只能说明谢家是对朱姨娘不满意。”

  程氏恍然大悟:“你说的对,可不就是对那贱人不满意,必是嫌着咱们府里是姨娘管家,妾室做主,不够体面。”

  若芯摇头道:“也不是为了这个,这好些大户人家都是姨娘在管家,甚至还有未出格的姑娘管家的,能者多劳,不关体面什么事。”

  “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必是朱姨娘接待谢家人时,张罗的太过体面了,谢家人一看她一个妾室比太太还尊贵,难免觉得陆家宠妾灭妻,家风不好。”

  程氏闻言身躯一震,一时间恍然大悟,她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对,就是这样,不止这一家,之前的那一家必然也是为了这个,这才莫名其妙的都黄了,分明是那个贱人害了自己儿子,倒赖在我头上。”

  她愣了片刻,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去找老爷说。”

  若芯忙拉住她:“太太稍安勿躁,你只拿着一张嘴说,老爷未必会信你,这只是你我的揣度,人谢家也没说就一定是因为这个,就算是老爷信了,朱姨娘也不会承认的,你先坐下。”

  程氏听话的坐下了,她握住若芯的手:“好孩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若芯想了想道:“这样吧,太太拿出两身你穿过的旧衣裳出来,带上人去西院,就说这是你赏给朱姨娘穿的,要强调说是赏,让她务必穿,一个字也别提亲事黄了的事,然后拿出体己银子,去云裳府定下两套体面行头,等老爷再来找你时,你再同他说方才的那些话。”

  程氏听完若芯说的,就全明白了,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看若芯的眼睛里满是雀跃,这主意出的,简直挑不出一点漏洞。

  倘若朱氏因赏她旧衣裳而闹出来,那就坐实了,是她不甘为妾,打扮的太过,才搅黄了陆询的亲事。

  即便是朱氏察觉了什么没闹出来,程氏只要跟陆老爷说,她赏旧衣裳给朱氏是一心为了陆家,陆老爷也会因她及时想到这一层,而高看她一眼。

  不管什么结果,都比她兴冲冲的跑去前头,同陆老爷直说的强。

  程氏按着若芯说的做了,果然这朱氏也不是什么高明的女人,没半天工夫就去了前头哭诉。

  等陆老爷再次来找程氏的时候,程氏这才不紧不慢不卑不亢的,把若芯同她说的,说给了陆老爷听。

  最后还说:“老爷,询儿的亲事是府里的头等大事,我的谦儿和阿遥,将来还得依靠着询儿这个二叔过日子呢,我这个嫡母,也指着他赶紧找个好岳家,在官场上有所助益,这回的亲事黄了,不管是不是因为朱氏太高调的缘故,叫她收敛收敛总没错。”

  这也是若芯教她的,一句一句的正戳在陆老爷的命门上。

  一直以来,陆老爷都不愿承认他宠妾灭妻,只觉得是嫡妻无能,才让妾室冒了头,跟他没甚关系,直到家里碰上事了,他才意识到,他对妾室的纵容,将会酿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陆老爷深深反思后,觉得程氏此番做事很有当家太太的气派,对她不由有些刮目,甚至提议要让她来管家。

  程氏听若芯的话,拒绝了,她要照顾儿子和孙子,精力上不允许,再说这朱氏毕竟是陆询的生母,即便陆询是个拎得清的,她也不愿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只不过自那之后,程氏在府里的地位明显变好了,奴才们因老爷比以前敬重太太,也都不敢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