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弦歌与南鹰的渊源还得追溯到十年前,那时候的玉弦歌不过十二岁,南鹰小他两岁。

  大漠上的生存方式就是你死我活,玉弦歌从小在人堆里长大,精着呢。

  遇上南鹰实是意外,他偷东西被人追着打,眼看着就要被打死了,是南鹰救了他一命,所以玉弦歌答应把南鹰当主子,为他卖命十年。

  他被送进了暗场,每天都被人拿鞭子呵斥着练武,那实在……不是段好时光。

  后来他学成,被送到了南鹰身边贴身保护他,不过短短五年,便发疯一般陷了进去,然后被发现,被利用,被抛弃……南鹰虽然小他两岁,但是骨子里有大漠王族的血脉,狠起心来让人胆寒,好多次玉弦歌也以为自己会被他折磨死,但是最后却又没死成。

  十年一过,他不愿离去,最后让他心之将死的是南鹰即将大婚的消息,彼时他拖着一幅残败的身躯站在南鹰面前,颤着唇也没能开口问出一句话,将离之时想起自己母亲曾经告诫的一句话——求不得就算了。

  所以他也算了,没待南鹰成婚之日就自己离开了大漠,路上他还在不成器地想:他这般走了,南鹰会不会来找他?南鹰会不会有一点舍不得?

  想了许久许久,他极其‘粗心’地留下了自己逃离的痕迹。

  南鹰果然找来了,他却又后悔了,慌不忙地逃跑,他怕——怕自己被南鹰带回去之后面临的又是无尽的折磨——身上的、心上的……

  这些日子的种种,让他差点就相信南鹰会对他好了,可是南鹰猝不及防的发脾气又让他意识到——这是南鹰,是大漠的王,他该有多么无情凶狠自己明明最是清楚,不该被哄骗了的。

  提心吊胆了两日,他换来了南鹰的道歉,还有一句‘他知道’。

  玉弦歌浑身都在颤抖着,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该有多害怕,冷汗大概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他连呼吸都抑制着,没敢重了。

  南鹰感觉到他的颤抖,自己也有些难受,他是想对玉弦歌好的,可是玉弦歌只是害怕。

  他忍不住摆正玉弦歌的身子,见他低着脑袋就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缓了缓语气朝他道:“阿玉,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找到你的……可是我已经找到你了你为什么还是要跑?”

  玉弦歌颤着唇,没开口,眼泪却从眼角蜿蜒下来,被南鹰心疼一般抹掉了。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二话不说先离开的也是你……你叫我如何是好?”南鹰看不得他哭,他知道他的阿玉以前不爱哭,却总是被他欺负得掉眼泪。

  “我不成婚了,阿玉我没有与那个女人成婚,听到你不见了我就只顾着来找你了,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以前……实在是太蠢了,差点、差点就找不见你了,阿玉阿玉阿玉——”南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玉。

  玉弦歌咬牙哭得不成样子,好久之后才终于开口,轻轻说了三个字:“我…害怕……”

  “我害怕……”

  “我害怕……”

  南鹰心疼得不得了,轻轻抚着他的脊背让他不怕。

  “阿玉你不要怕,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怕我,阿玉……”

  “阿玉,我头一回喜欢上人,我不知道,我对你太坏了,我真该死——”

  “阿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好好爱你的……”

  “好不好?阿玉你不哭了……”

  玉弦歌还是哭,没去回应他的话,但是却哭睡着了。

  南鹰将他抱回床上,自己也上了床,结实的臂膀环住了玉弦歌的腰,不肯撒手。

  再几日之后,安祁听玄安帝说玉弦歌要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啊?”他舒舒服服地躺在玄安帝身上,一张口就被送进一颗葡萄。

  玄安帝嗯了声,对于亲手给他剥葡萄皮这件事明显是不放在心上,他继续说:“已经好几个月了,算算时间也该走了。”

  安祁咽下葡萄,好吃得眼睛都眯起了,转身问他:“可是玉公子的病不是还没好吗?”

  “是没好全,但是总比他来时那副模样要好了太多,那大漠王等不及了。”玄安帝看得通透,这两人之间的纠缠他不愿插足,倒真像他说的那般在一旁看了场好戏。

  “那……”安祁皱皱眉,“那大漠王还会欺负他吗?我瞧着他好像挺可怜的。”

  玄安帝捏捏他的脸,笑问:“我平时欺负你吗?”

  玄安帝没否认他的话,说:“对,我是稀罕你才欺负你的,那大漠王也是稀罕玉弦歌,所以才欺负他。”

  玄安帝其实有些私心,他不想让安祁知道南鹰和玉弦歌之间的故事,那不是个好的开局,安祁是个连看话本子都要美满结局的人,若是让他知道玉弦歌吃的那些苦头,他大概能郁郁好几天,然后又为玉弦歌愤愤不平。

  这样告诉安祁就好了,这样安祁也不会自己瞎想。

  安祁果然没多问些什么了,他虽然和玉弦歌不熟,但是好歹也在他那儿讨了杯酒喝,还是希望玉弦歌能够好好的。

  “陛下我困了……”安祁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眯着。

  玄安帝哪能让他再睡,拍拍他让他打起精神来:“还没吃午饭呢,吃了午饭再去睡,我马上叫人传饭,你吃点儿。”说着,叫宫女去传饭。

  安祁在他怀里拱了拱,似乎不乐意吃东西,等饭菜都已经摆上桌了他才不情愿地从玄安帝怀里出来,慢吞吞地走到饭桌前坐下。

  “小公子,御膳房知道您没胃口,特意今日做了开胃的菜,您尝尝吧?”苏白英劝他。

  安祁的孕吐越发厉害了,前两日根本就是吃一顿要接连吐个三回,苏白英着急,玄安帝更着急,问了御医也没法子治这毛病,只能忍着,或是在安祁吐得厉害的时候拿薄荷给他闻一闻。

  薄荷虽能缓解他的孕吐,但是御医也说了这东西不可多闻,于是就更找不到办法解决了。

  安祁先接过汤,喝了一口,咂咂嘴,好像还能接受的样子,于是拿筷子夹菜。

  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了,玄安帝在一旁看着直皱眉头。

  “就吃这么点儿怎么行。”安祁好不容易才胖了点儿,眼看着这两个月又要瘦回去了,怎么叫他不心疼。

  安祁撇撇嘴,说:“可是我吃不下了嘛……”

  “再吃一点试试看。”玄安帝哄着他。

  安祁听话地又夹了一筷子,却没能吃下去,推开玄安帝躬身吐得稀里哗啦,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玄安帝再不敢叫他多吃了,一时也有些慌,手忙脚乱地安抚着他。

  “你看嘛,我就说不吃了你偏要让我吃——”安祁吐完漱了口无力地靠在玄安帝怀里一副无力的模样,吐这一回让他的力气都没了好些。

  玄安帝也后悔,早知道就不让他吃了。

  “睡吧睡吧,睡醒了说不定就饿了,到时候饿了就再说。”玄安帝将他抱回床上,给他掖着被子,再去看那张泛白的小脸,又软下了心肠,终究是不放心,犹豫道,“要不还是吃点东西先垫垫?”

  安祁闭着眼睛,不想搭理他。

  玄安帝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吩咐人关了点窗户,又给安祁拉上床帘,悄声走了。

  -

  安祁的肚子渐渐显怀,最开始的孕吐也逐渐消退,胃口也渐渐好起来,远远看着是胖了些。

  马上也就要到安祁的生辰了,这可是安祁当了皇后以来的第一次生辰,玄安帝自然不能让人忽视了。

  于是安祁便看见宫里面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这几日都在奔波着,私底下也叫玄安帝别这么隆重,玄安帝却回绝了他。

  “这可不行。”玄安帝抱着他,将他的脑袋偏回来,“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辰,届时会在朝和大殿举办大宴,百官携家眷前来,你是我的皇后,自然要隆重些。”

  “我还嫌不够呢。”见他还有话要说,玄安帝悠悠开口。

  安祁唔了一声,闭上了嘴,生怕越劝越隆重,想了一会儿,他抱着玄安帝坦然道:“陛下,以前…都没人给我过生辰呢。”

  玄安帝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低声:“小可怜,都不知道没有我的那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安祁想了想,说:“奶娘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连哭声都小得很,母亲生我的时候去了,后来父亲也没了,所以……他们都说我是灾星,我都是在七八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生辰是一个大家都能开心的日子。”

  玄安帝听着心疼得不行,拍拍他的背,温和地吻他,声音也像浸了水般温柔:“没事了,以后都有我在呢,以前没人陪你过生辰没关系,毕竟以后全天下都得为你的出生而高兴——因为你是我的皇后。”

  “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安祁像是被吓到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