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御书房,安祁和帝锦两个人呆在小书桌旁,彼此对望了会儿,最后是安祁受不了了给她做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坐着一起写字?”

  帝锦点点头,坐在了他对面,眼睛却时不时瞅向桌上散乱的纸张,看清上面宛若幼童写的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当面笑出来。

  安祁略有些尴尬,看着她说:“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帝锦装模作样地安慰他,自己伸手拿过一旁的笔,低头说:“这有什么,谁不是练出来的呢?”

  “你再练个几年,一样能写好的!”

  安祁看着帝锦写在纸上的字,像是大家闺秀,娟秀小巧,与自己的字形成了对比。

  他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

  御书房内不允许嘈杂喧闹,帝锦也知道这个理,所以没怎么主动找安祁说话,只是时不时瞅瞅他认真写字的模样,在他写错的时候指出来,一来二去,安祁也不那么怕她了。

  帝锦看见一旁摆着的点心和热茶,近半个时辰了也没看见他去碰一下,有些奇怪地拿杯子过来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又问他:“你都不口渴吗?怎么不歇会儿喝点水?”

  安祁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这才发觉嗓子有些干,于是礼貌地接过帝锦递来的杯子,道了声谢。

  玄安帝的声音传过来,好像很随意,他说:“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有一会儿才吃晚饭。”

  安祁刚咽下一口热茶,闻言只是闷闷地说了句:“不饿。”

  说罢,他又成了一棵小青松,挺直了腰。“山,与。氵,タ”

  这番话在帝锦眼里俨然成了撒娇,只不过玄安帝却皱起了眉。

  他缓步离开书桌,走到两人身边,见安祁没反应,不由得奇怪,有些冷下了声音,问他:“你闹什么脾气呢?”

  安祁反应颇大,笔都吓掉了,整个人都是一颤,随即慢慢转头去看在他身侧站着的玄安帝,又突然低了头,嘟囔着说:“我没……”

  他想说他没在闹脾气,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玄安帝对着帝锦说了一句:“信阳,你先回去。”

  安祁突然有些紧张了,他没闹脾气,但是他怎么觉得玄安帝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

  帝锦从小呆在玄安帝身边长大,自是最清楚他的脾气,玄安帝的话一出来她就觉得不太妙,还是走远点比较好。

  御书房又变得安静了,安祁默默咽下口水,屁股沾着臀下的软垫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玄安帝将他整个人提起来,直到安祁软着脚站在他面前他脸色才稍霁,“说吧,从刚刚看锦鲤那会儿就这样,你在闹什么脾气?”

  安祁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没闹脾气。

  玄安帝压住脾气,又问他:“既然没闹脾气,那为何不吃东西,嗓子都干了不知道喝水吗?”

  安祁这才看他一眼,他刚刚与信阳公主说话声音不大,玄安帝隔那么远怎么还能听见?

  安祁看着他,最后说了句:“我不饿。”

  玄安帝彻底没耐心了,松开安祁,抛下一句:“既然不饿那就别吃了,来人,把东西都撤下去。”

  话刚落下,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将桌上的点心都撤了下去。

  安祁站在原地不动,等了一会儿又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干脆重新坐在软垫上拿着笔写字。

  天渐渐暗了下去,海德已经进来传唤两遍了,说御膳房已经将饭菜备好,就等着玄安帝下令传菜。

  第一遍玄安帝只是嗯了一声,没吩咐,第二遍海德再过来时话还没提就听见玄安帝说:“叫人传菜吧。”

  海德领命下去。

  安祁早就饿了,他还以为他把玄安帝惹生气了他会不给自己吃东西,没想到,他好像也没那么生气的样子。

  他默默松了一口气,想着待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饭菜一道道传上桌,香味儿传进了安祁鼻子里,他只觉得肚子都要饿痛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又将姿势摆正,却发现玄安帝直接绕过他坐在了饭桌上。

  玄安帝看着桌上的两幅碗筷,轻轻冷哼一声,看向宫女:“撤一副碗筷。”

  此话一出,不仅是安祁没反应过来,那宫女也是迟了些时候才颤颤巍巍地撤下多的碗筷。

  安祁迷茫了一会儿,撑着桌子似要起身,却又被玄安帝接下来的话钉在了原地。

  玄安帝像是知道他的动作,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开了口:“不是不饿吗,既然不饿那就别吃了,好好写你的字去。”

  说完,他也没去看安祁什么反应,直接叫人布菜。

  安祁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将他的这句话分析出来,浓浓的酸意自心口里冒出来,直接涌上了他的眼睛,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一样。

  他似有所感,眼睛悄悄往上抬了抬,屁股又落回自己的座位上,好半天才去重新拿起笔,垂着头照着纸上的字一个个的写。

  没关系,只是饿一顿而已,他又不是没被饿过肚子,怎么能因为这些日子过得好些了就变得娇气起来呢?今晚上不吃也没什么事儿。

  安祁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纸上,饭菜的香气却一直在勾着他的思绪叫他肚子更痛了。

  玄安帝说不让他吃饭就不让他吃,直到自己吃完叫人把饭菜都撤了也没软下心肠叫安祁过来。

  他吃完,擦了擦嘴,又重新净了手,这才将视线落在了安祁身上。

  几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倔强的小青松手抖着写下一个字,恶劣的心思又起来了,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写了半日了分毫没有长进,真不知道你是……”剩下的话没再说了,不为其他,就因为从他的视线看去,安祁脸上掉了滴透明的泪珠珠,啪嗒一声落在了纸页上,浸湿了一个小圆点,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安祁哭了。

  玄安帝已经习惯了安祁的哭,但是看着他哭却还是觉得不舒服,短暂地思考了两息,还是无奈地捧起他的小脸给他擦眼泪,却话不饶人:“怎么你还委屈起来了?朕是不是问了你?明明就自己饿着为什么不说出来?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问了你也不说,朕难道不该生气吗?”

  安祁泪眼模糊地使劲偏着头,似要从他的手里逃脱出来,玄安帝却扣住他的下巴不让他视线逃开。

  接着便听见安祁小声又委屈的控诉,带着哭腔,像一个急于求得安慰的孩子:“呜呜你自己说我吃点心不争气……所以我想争气点——我一直在练字了呜呜呜——没有…没有偷懒……你还说我写得难看——”

  “还不给我饭吃,呜呜呜……”

  “还说我……”

  安祁说完,玄安帝沉思了片刻,终于想起来这事儿,低下头将安祁抱起来,又落座在刚刚撤下饭菜的饭桌前——安祁坐在他腿上。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在闹脾气?因为朕说你不争气?”玄安帝拿过帕子给他擦眼泪,又偏过头重新叫人上菜。

  安祁揪着他的衣服,大着声音:“我没有闹脾气!”

  “好好好,你没有闹脾气,先不哭了,力气都哭没了。”玄安帝哄着他,只觉得心力交瘁,安祁就不能将他心里想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吗?非得让他猜,让他生气,气完了又得让他去哄着,不然就要哭。

  哪儿这么别扭?

  玄安帝还皱着眉,安祁却突然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变得有用些,然后你也能、能夸夸我……”

  玄安帝的动作突然一顿,他错了,甚至错的有些离谱。

  他是如何做的?

  凶了他,不给他吃饭,甚至还说他没长进。

  不该这样,着实错了。

  玄安帝长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对别人这般过,宠着,疼爱着,替他筹谋,时刻心忧着,他承认这些他都做的不熟练,但是这些事情他只会对安祁一个人做,所以现在想岔了,也叫安祁受了委屈。

  “是朕不对,朕给你道歉。”

  “对不起,别再哭了。”

  “乖安祁,你就看在朕老是在你面前没了面子的份上,原谅朕这一次,好不好?”

  “再不跟你生气了,好不好?”

  饶是玄安帝一声声说着歉意,安祁也只是听完了以后委屈地抹了眼泪,说一句:“不要你。”

  玄安帝有些慌了,急忙说:“怎么能不要呢?安祁乖,是朕不好,安祁的字已经进步很多了,以后朕手把手教你写好不好?不要再生气了,嗯?”

  安祁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