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英神色有些奇怪,被他问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陛下昨日……是在御书房睡下的。”

  安祁只道怪不得,只有些奇怪:“有床不睡他干嘛要去御书房啊?”

  “这…”苏白英一愣,说,“陛下的心思也不是奴婢能揣测的。”

  安祁哦了一声,朝前走两步时突然吸了一口气,顿住不动了,半晌才转了头可怜兮兮地冲着苏白英说:“苏姑娘,有药吗?”

  苏白英去给他拿药,几个小宫女进来为他洗漱,脸色都有些不对,看得安祁有些莫名。

  等到苏白英再拿了药回来时,听见安祁缓缓地软声问了一句:“苏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苏白英害怕他听了要哭,所以斟酌着语气缓缓告诉他:“小公子,陛下他……他吩咐了让您今日搬去影竹园住。”

  安祁听完,愣住了,眼睛盯着苏白英,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又无措地问她:“是、是为什——”他停下话,又默默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他被娇养了一个月,身上长了些肉,一双手白白嫩嫩的,再不见之前那种消瘦的模样。

  虽然知道,可是安祁还是忍不住心里难受,那种难受就像是被不透气的布紧紧缠住,既挣脱不开又呼吸不了。

  啪嗒一声,地上落下来一滴泪珠珠,接着便看见安祁手忙脚乱地去接,手都沾湿了。

  苏白英急得不行,忙说:“小公子您先别乱想,陛下还说让人在偏殿开一扇门,许是工期过久,怕吵着您所以叫您先搬出来住……”这话说得苏白英自己都不信,但是她只能这么去哄安祁。

  听了这句话,安祁看着她又问一句:“影竹园在哪里呀……”

  “不远的不远的,就在御花园旁边,挨着的。”苏白英给他递帕子。

  安祁接过,软软地说了一句:“可是御花园也好远啊……”

  “小公子您先不急,说不定过两天就叫您搬回来呢?”苏白英看他吸了口气似乎缓过来的模样,放心了些,又继续道,“今日不是云先生讲课的日子吗?小公子您先吃了早饭奴婢送您过去,好吗?”

  安祁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上课的事,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玄安帝吃完不负责任。

  想着想着就又觉得难受,生生抑制住自己要哭的表情,朝着苏白英嗯了一声。

  安祁实在是没心思去上课,要说昨日他还满怀期待今日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泼了一盆冷水,狼狈得很。

  吃早饭的时候玄安帝也没过来,安祁等了一会儿直到身边的宫女提醒他饭菜要凉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提起筷子,眼睛都不敢四处张望。

  整个太和殿呈现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沉闷又焦灼。

  安祁没什么胃口,放下碗筷的时候还自以为没人发觉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空无一人。

  刚刚还存着一丝莫名期待的小眼神立马失落下来,像是被沾湿了毛的兔子,那希望落空的沮丧模样叫人看了都心疼。

  苏白英都不敢跟他大声说话,见他磨磨蹭蹭的似乎不愿意走,又温声提醒了一句:“小公子,再不去就要迟了。”

  安祁跟着她走了。

  玄安帝在御书房揉了揉眼睛,冷声问了一句:“他什么反应。”

  海德想了想传话的人是怎么说的,琢磨了片刻,躬身应道:“回陛下,小公子他今晨起时没见着您,还问您去了哪里,然后……”

  “朕不是要听这个,直接说重点。”玄安帝停下了动作,面色阴沉沉的,看得海德立马跪下,急忙道:

  “小公子他哭得挺厉害,后来跟着苏姑娘去云先生那里了。”

  “他就没说要来找朕?”

  “这……”海德想想,说,“没有,不过小公子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看门口,像是在等您。”

  玄安帝眼神晦暗,神色莫名地将视线投向桌上安祁留下的纸上,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张,默道:竟还有力气下地,看来下次可以考虑多来几次。

  “叫人去打通那道侧门,速度点儿。”

  “是,陛下。”

  -

  “听说今日我皇兄养的那个小宠儿也要来?”说话的女子看着活泼娇俏,长相也颇为明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皇家风范。

  见着随侍的宫女点头说是,帝锦眉毛一挑,慢悠悠朝着书院走:“本宫倒是要看看,什么模样的小妖精能把本宫的皇兄迷成那副模样。”

  宫女有点担心了,犹豫着说:“公主啊,陛下说了…让您照看着他些……”

  “哦?”帝锦皱眉头直言,“他是什么弱柳儿么,还得让本宫上赶着去照顾他。”

  “本宫自有分寸。”

  等到了地方看见姗姗来迟的安祁时,帝锦只觉得她和她皇兄一样没出息,被个弱柳模样的小妖精迷得找不着北了。

  安祁跟着苏白英去皇家书院,她身边还跟了个拿东西的小太监。

  这一路上苏白英一边安抚着安祁的情绪,一边又给他介绍今日来的有哪些人。

  可是安祁听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苏姑娘,我认识那些人做什么?”亦或者是说,他该以什么身份去认识那些人?

  一个安家人?

  或许那些皇家公子小姐根本不知道安家是哪个安家。

  苏白英也是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问起来有些不知道怎么回,思考了一下还是说:“现在认识了总不会有坏处的,毕竟要一起共学。”

  安祁被这个理由诓住,点了点头。

  其实是因为担心安祁身子不适所以即使都快要迟了苏白英也慢条斯理地给他带路,等到地方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安祁,有几个还是他见过的,正如那宣若郡主还有她对面坐着的小王爷,在他们之上的座位一左一右,一个空着,另一个坐着位漂亮女子。

  这大概就是信阳长公主……

  安祁有些着急——他不知道该如何行礼,照理是该向那位公主行礼为先,但是他该怎么说?

  眼瞅着安祁眼里闪过的那些慌乱,在帝锦眼里就是她的小嫂嫂在不好意思。

  原来信阳公主对面空着的位置是给他准备的吗?

  安祁愣愣地点着头,几步就要走过去。

  剩下的人纷纷好奇地看着安祁,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愣是没瞧出这人是哪家的。

  皇城何时有个姓安的富贵人家?

  “巧了,你不也是姓安么?”一人在后排位置与身边人说了句,“怀瑞兄…是叫这名儿吧……”

  “是的是的,张公子您请讲。”安怀瑞刚刚恰好低着脑袋没看见前边,本也想去瞅一眼,没想到前排的张家公子突然跟他说话了,他又急急忙忙去应他的话。

  “那刚刚跟信阳公主说话的人说是姓安,我瞅着,你不也是姓安么?瞧瞧认不认识。”

  安怀瑞一面点着头,一面伸长脖子去看安祁,这一看差点没把眼睛给瞪圆了——那一袭白衫,浑身贵气做派的人可不就是安家跑了一个多月之久的乡下来的那个倒霉蛋么?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认识?”

  安怀瑞一脸收不住的呀然表情看得周围几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他自己也反应过来,收敛了些,摇摇头不说话,自顾退坐回座位上。

  那小子绝对是跑掉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安祁!没错,他见过的,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仆长得过分标致了些,后来听说是安家本家人,心里头那点邪念也就被迫掐断。

  所以那小子是从南山寺跑到了哪里去?现在还能和公主平起平坐?!

  安怀瑞想着些有的没的,一上午下去啥也没听,光顾着偷瞧安祁去了。

  安祁脸色也明显不好,他昨天晚上被玄安帝搞了大半夜,今日晨时又起得早,还受了打击哭了一回,虽然眼睛看着与平常无异,但是嗓子还是有些哑,苏白英拿给他的药也没心思涂,所以现在屁股也痛。

  他只盼着早点下课,他好想睡觉。

  眼睛里看着书上的字,耳边是云先生一如既往的声音,更困了。

  等到终于听见云先生说今日就到这里时安祁只觉得眼前视线都明亮了,时辰也不早了。

  安祁看着人都没走,他也不好先走,倒是对面的信阳公主一直在瞧着他,他没好意思地冲人笑了笑,笑完就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

  安祁顿时防备起来。

  “皇兄之前和我说你娇气,我本不觉得,今日一看,倒还是真娇极了。”帝锦绕着他啧啧叹了两句,比她这个公主看着还娇,瞧瞧,这眼睛里要冒出来的是眼泪么?

  竟是不好意思,羞得哭了?

  帝锦再次在心中咂舌,她那皇兄果真是会捡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