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沉沦。
落入潭水后，张玉瞬间失去了大部分意识，大脑迷迷糊糊间，只感觉自己似乎正在缓缓下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很久很久都没有到达谭底。
粘稠，包裹。
外面看上去和普通潭水无异，此刻落入水中后，他发现潭水格外粘稠，如一团泥浆般裹住自己，不断往口鼻中钻去。
还有......还有规则！
仿佛实质的规则被张玉察觉，给即将陷入黑暗的意识打入一针强心剂，他猛地睁开眼。
这是.....哪？
一片幽暗，只有周围游离的蓝色光点提供些微视线，不至于变成瞎子。
他试图做出低头这个动作却失败了，现在的他似乎没有身体，只是一团思维，能够思考和观测。
“你在疑惑什么？”
一道有些熟悉，显得十分苍老，难以分辨性别的声音在张玉耳边悠悠响起。
总觉得在哪听过。
张玉拼命回忆终于想起来，这个询问声和自己落入潭水瞬间听见的怒骂声一模一样，都是那般苍老，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你是谁？”
意识缓缓流动，张玉不理解自己此时的状态，勉强尝试后，用类似心灵感应的办法作为沟通方式。
隐藏在幽暗中的存在似乎能听到他的发问：“阿提卡。”
“吾名阿提卡。”
“这里是吾的意识空间。”
所以，我现在确实是出于思维团的状态？
就像给一台久未使用，已经生锈的齿轮组打上润滑油，随着一直思考，张玉发现自己的思维转动逐渐顺畅起来，想问题时也不会再断断续续。
他做出“左右扫视”的动作，只看见一片幽暗后，便放弃了寻找声音主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还不是那个傻逼.......”
一句声音很轻的低骂，张玉甚至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你说什么？”
“没事。”
阿提卡恢复了正常语调，接着沉默了会后：“你们是朋友？”
“谁？”
这里有其他人吗？
张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
突然，从周围幽蓝中“飘来”一团意识，阿提卡的声音随之响起：“他。”
孙柠？！
她怎么会在这？！还活着吗？！
当意识团来到身边后，张玉惊愕地发现这竟然是孙柠。
最奇怪的是，明明没有眼睛，面前也只是一团透明意识流，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孙柠。
在这片空间里，阿提卡似乎能窥探张玉的内心想法：“你们的身体都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
“我在他的记忆中，看见过你。”
“你能认出他，是因为意识里有他存在的概念。”
阿提卡的解释很晦涩，张玉却瞬间听懂了。
人类大脑发育成熟后，可以存储身体五感接受到的信息，思维则负责处理它们。
使用较少的会慢慢遗忘在角落。
常用的会逐渐融入本能，比如吃饭喝水，一个人哪怕失忆了，你给他一碗饭，他依旧知道该怎么吃。
孙柠算是张玉的熟人，当记忆为基础的思维团相互接近，自然能认出对方。
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时，阿提卡的声音又缓缓响起：“你们的身体此刻都躺在我的大脑里。”
恩？我是被神扔进水潭里的吧？和大脑有什么关系？
脱离大脑这个载体虚立的思维，运转起来还是迟缓了很多，以致于很简单就能想到的答案，张玉短短得疑惑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
“宫殿的水潭是你的大脑？！”
“是这样的。”
张玉很想表达震惊，可现在自身思维团的虚无状态，无法做到表露这种复杂的情绪。
大脑，这个水潭是大脑，那身体在哪？
很明显的逻辑，大脑是用来控制“身体”的，随便找个上过学的人问问都能给出答复，张玉自然也知道。
他联想到了潭水位于高塔之巅，那么身体究竟是什么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的身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张玉刚做出猜测，阿提卡便给出了肯定。
“魔盒世界脚下这座大陆，就是你的身体？！”
尽管阿提卡爽快地承认，他还是觉得这太过不可思议，几乎超出了能够理解的范畴。
人类的影视，小说等等作品里，有很多关于对巨大生物的幻象。
比如在大海一睡不知多少年月的巨大乌龟，人类在它浮于海面的龟壳上繁衍文明，随着它醒来被毁去。
当幻象成为真实摆在眼前，张玉可以理解这个概念，内心仍旧升起一股虚幻感。
“恐怖降临，我们反抗失败。”
“有的人选择死亡明志，有的则试图保留文明火种。”
“我是后者。”
“我现在的形态，是族群为苟延残存做出努力后的一种。”
张玉沉默地听着阿提卡的讲述，这一段充满斑驳的历史，内心在思索着另外一个问题。
不等阿提卡窥探思维，他便直接问出：“是自愿的吗？”
沉默。
在一片寂静中，张玉等待许久，他的回答终于传来：“总要有人牺牲，不是吗？”
“为什么必须是你？”
又是很久的沉默。
此时周围幽蓝光点的游离速度提高了很多，阿提卡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
当光点恢复之前的速度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忘记了。”
听上去像是搪塞敷衍，张玉却认为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思维和记忆就像是一台机器，长久闲置就会慢慢生锈、腐蚀，一些零部件达到极限后，就会损坏，彻底失去作用。
反应到大脑，便是遗忘了很多记忆。
小镇里，已经忘记塞琳娜的拉丁，还有整个魔盒世界的土著，他们都证明了这点。
在无限时间的磨损下，任何重要的东西都会遗忘，仇恨、亲情等等。
张玉听完阿提卡的回答，颇有种面对时间长河的渺小感。
感慨过后，将复杂思绪收回，他将注意力挪到眼前：“那么，你把我拉进意识空间想要什么？”
阿提卡是不是敌人，张玉现在无法确定，既然没有直接杀了自己，必然有所图谋。
能活没人想死，他希望找出和对方交易的资本。
“我帮助你离开。”
“代价呢？”
“一半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