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黎明的时候，天牢里断断续续又进来了好些人，哭天抢地、骂骂咧咧的。大都是成年男子，也有几个是中年女子的模样，大概是惠贵妃的嫂嫂们。
至于她其他的家属，应该正被关在府里，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舒琛和张奉运站在一旁，看着刑部的兵卒将这些人挨个扣押。
“你们冤枉好人，无缘无故，就将我们关进这天牢里作甚？”
“这些证据都是你们编造出来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我妹妹可是贵妃，你们这么对待我们，等我出去了，一定让她好生收拾你们。”
…………
哪怕是看到了供词和证据，这些人大都继续嚣张，舒琛和张奉运沉着脸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大概这些人都没想明白刺杀太子是个什么罪过吧？
舒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忍耐着他们的谩骂。
“舒将军，现在这些事都已经妥当，您舟车劳顿，看要不要……..”
忽然，一旁的张奉运开了口。
舒琛回过神来，查案这些本就不是他的职责，而今把人证、物证带到，移交给刑部，也算是他尽了责，
“好，还请张尚书替我照顾好阿露莎。”
舒琛一边说着，一边对张奉运行了礼，张奉运与舒漠同朝为官，资历相当，按辈分来的话，算是他的长辈。
“那是自然。”
张奉运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白花花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彰显着他的年岁与资历。
若不是一早便通过父亲认识了这位老尚书，见到他这般的相貌和举止，舒琛绝对想不到他办起案子来是何等铁血手腕。
两人又说了一些客套话，舒琛便离开了天牢，远处的宫禁中传来阵阵钟声，那是一种哀乐，告知世人宫里发生的事。
惠贵妃而今管理着六宫，算是有实无名的皇后，这也不算失礼。
舒琛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了一眼天牢里，惠贵妃的那些家属听到这个声音，也都明白了，有些直接瘫倒在地，有些则开始痛哭流涕，祈求获得饶恕。
舒琛皱了皱眉头，一想到刚刚他们的嚣张跋扈，又看到他们此刻为保命不择手段的样子，便觉得厌恶，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而舒琛现在也没多少闲心思考这些。
在他眼前浮现的，是阿露莎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不涉及本案，只是人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天牢自然会放她出来。
而出来之后，她又该去哪儿了？
“奴婢父亲早亡，七岁上下又没了生母，被兄姐卖给了军中将领，就是您斩杀那位。”
“他对奴婢也不好，奴婢没有任何眷念。”
阿露莎说着，便向舒琛展示了自己身上的伤痕，横七竖八，那凄惨的模样连久经沙场舒琛都为之震惊。
阿露莎比舒望晴大不了几岁，再加上她身世实在悲惨，舒琛对她颇为同情。
她渴求的，不过是一个安身之所。
舒琛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怎样才能处理好这件事。
阿露莎是重要的人证，这件事又直接牵扯到二皇子生母，所以无论是出于对这个身世悲惨女子的怜悯，还是出于对未来朝局的担忧，舒琛都应该为她谋取一个好的归属。
若是日后有人拿此事挑拨太子和二皇子的关系，那阿露莎的存在，便可以让流言瓦解。
既然舒琛能想到这一点，那么皇帝肯定也会明白，只是作为九五之尊，皇帝不会亲自关心起这件事来。
那么后面安顿阿露莎，肯定也是他来负责。
因为本就负伤，再加上这些日子的舟车劳顿，已经许久没合眼，便没有按照常例骑马，让人给他备了马车，也正好可以在途中思索这件事。
安顿阿露莎并不难，只是他与宇文凌悦长期分居两地，现在凭空从前线带回来一个异族女子，又好生照料，若是宇文凌悦知晓了，难免会产生误会。
告诉她，她大约会伤心难过。
若是不告诉，等后面机缘巧合，再让她知道了，那这误会算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就在舒琛思索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大哥回来了？”
是舒瑜。
舒琛下了马车，今日休沐，不需要上朝，舒瑜现在过去，大概是被张奉运叫回来审案子的。
兄弟两人寒暄了几句，很快舒瑜便切入了正题。
“兄长，昨日傍晚，我看见你似乎带了一个西戎的女子回来。”
舒瑜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在他的印象里，兄嫂感情很好，大哥也是正人君子，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来才对。
“是，”舒琛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问心无愧，“今日是你们尚书叫你们回去审案查卷宗的对吗？”
“是，但这件事似乎与那个西戎女子并无关系吧？”
舒瑜的语气硬了起来，若是大哥要带个小妾回来，他是绝不同意的。
舒琛看了一下弟弟，便知晓他已经误会了，又给身边跟着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全都退下。
舒瑜身边的小厮看了他一眼，在得到主子的许可后，也跟着退出了几步远的距离。
“大哥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们今日回去，要审问的，便是她了。”
舒琛压低了声音，靠在舒瑜耳边，把事情大概都跟他说了一遍。
“所以那个女子只是西戎那边的人证？”舒瑜思考着整件事情，当时太子遇刺，查到后面确实和西戎有关。
“皇上从一开始便怀疑西戎与大俞的贵族有勾结，但是一直在京城没有查到证据，便只能假装事情已了。”
“所以当时西戎进攻，也是你们准备的？”
舒瑜接着问道。
舒琛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而舒瑜也有自知之明，很快便明白这种事可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那大哥准备怎么处理那个西戎人？”舒瑜思考了一下，继续追问道，生怕大哥对她有什么别的意思似的。
“她是西戎的人，在大俞怕是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你难道准备把她带回边疆？”
舒瑜皱着眉头，那些常年驻扎边关的将领，若是妻子留在故乡的，身边养着一些其他女人的也不在少数。
若是舒琛再把这个人带回去，特别要是她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指不定会做出点什么来。
或许本来就有什么了，只是别人不知道。
舒琛无奈地看着弟弟，强压着自己的愤怒，双手握紧成拳，恨不得揍他一顿。
这混小子，把他当什么人了？
不过想起这些年的事，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他很少在家里，军中这种事又非常普遍，也难怪舒瑜会乱想。
连舒瑜都会乱想，宇文凌悦虽然不会多说些什么，但难免也会有所不满。
这件事刑部也会参与。
想到这里，舒琛抬起了头，看向了舒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