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顾听潮嗓音微哑着轻唤了一声。
“儿子！”
顾慎则忙收敛了错杂的心情，疾步走到顾听潮面前坐下，大手捏了捏他的腿。
“今天感觉怎么样？腿有直觉了吗？别总在轮椅上坐着，每天让徐霄搀着你多走动走动，没准儿就好得更快了！”看書溂
“爸，你心里，一定在怨我吧？”顾听潮眸色幽深，闪烁着一丝愧疚之意。
“你是指，将军府的事吗？”
顾慎则长睫震了震，轻轻笑道，“儿子，其实我老早就明白过来一件事。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想要两全其美，想要方方面面都兼顾，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这世上更多的是遗憾，是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顾听潮抿了抿苍白的薄唇，垂下清冷的眼睑。
“你想帮慕小姐讨回公道，你想守护心中所爱，就势必有人会因此而受殃及。如果换做从前，我肯定会不假思索地阻止你，反对你这不顾全大局的冲动决定。但现在，我已经释然了……”
顾慎则幽幽叹气，握住他的手，年轻的手与沧桑的手紧紧交错，与之相交的还有两个重情重义的灵魂，“我时常问自己，如果我是你，慕小姐是你的母亲，如果是曾经的我们经历这样的波折，这样的局面，我会不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和决定？”
“答案是肯定的，儿子，如果曾经的我，是现在的你，我也会不计一切，义无反顾，为心爱之人斗到底。”
“爸……”
顾听潮心口狠狠震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崩决的情绪，泪意在眼窝里流转。
“将军府和卓老那边，我去尽量解决。你只需要按你的想法做就好，不过还是……多少要照顾一下卓老公爵的感受，毕竟他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挺过今年都不好说了。”
“我从始至终，目标就只是白懿。白懿曾经对轻棠痛下杀手，还害得我的儿子们险些活不了……企图杀我妻儿之仇，我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顾听潮想起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的亲生儿子，心痛得像炸开了一般，喘着粗气攥住了衣襟，“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场残酷的蝴蝶效应。如果十三年前不是白懿冒领了轻棠的功劳，这之后的所有的悲剧，便都不会发生了。”
他永远都无法原谅白懿，但更无法原谅的，是自己。
“是你的，总归是你的。即便你们因阴差阳错而弄丢了彼此，命运也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你们不期而遇。”
顾慎则不甘心地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顾听潮挺括的肩，“儿子！别的不说，你一定要想办法把老子的孙儿们给夺回来啊！老子要玩儿孙子！”
顾听潮：“…………”
“你老爹我昨晚又梦见那俩小家伙了，我梦见慕斯和君君肉肉的小屁股，一个坐在我左腿上，一个坐在我右腿上，两个小奶娃嘻嘻哈哈地笑着叫我爷爷，爷爷……听潮啊，我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做梦都想抱孙子了，你爹我啊……真的很想彻底退休，在家里享受着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做梦都想啊……”
一想到慕斯和君君，想到曾经两个小家伙住在翊园的那段快乐的日子，顾慎则不禁眼眶湿润了。
“爸……给我一点时间，也给轻棠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老婆和儿子们给追回来……”顾听潮信誓旦旦，双手心有不甘地攥成拳。
“顾董，顾总，这件事……真的这么严重吗？”
徐霄想起天不怕地不怕的丁问今天在顾听潮面前沉不住气的样子，不禁皱眉问，“现在舆论风向一边倒地开始讨伐将军府，拿爵位的事做文章。我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儿阴谋的味道暗藏其中呢。”
“这件事，原本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给卓氏施加舆论压力。”
顾听潮剑眉压眼，目光涌动着深沉的心思，“白懿出事，有网友抨击将军府也在所难免，但负面声音一夜之间铺天盖地，且风头逐渐有盖过白懿被检方逮走这件事，这就由不得人不枉祸水东引的方向想了。”
“祸水东引？您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利用舆论转移公众对白懿被抓这件事的视线？”
顾听潮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
“那，有能力且有动机这么做的就只有……”
“皇后党羽，这还用问？”
顾慎则不屑地冷哼一声，没忍住把心里话吐露了出来，“那个诡计多端的娘们儿，当初阿烨要跟她联姻时我就好眼就瞧不上她，果然不负众望，跟韩惟勾勾搭搭，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勾，勾，搭，搭？！
徐霄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顾听潮则是用力咳了一声，故作淡定地道，“爸，虽然这儿没外人，但您也得多少注意一下您的措辞。一个是当今皇室的女主人，一个是国家元首，勾勾搭搭？是不是太夸张了。”
“再说，您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但我替你皇帝叔叔感到气愤！”
顾慎则搓了搓腮骨，猛地一拍沙发扶手，“万紫盈作为阿烨的妻子，不好好相夫教子，总是想着掺和前朝政务，她是不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啊？”
“爸，都什么年代了，还后宫……”顾听潮无语。
“我那意思就是，她作为斐国皇室的皇后，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陪着阿烨出国访问，热心慈善，维护好皇室的形象，培养好皇子，这就够了。可万皇后这个人，老是不甘于现状，野心勃勃，欲壑难填。她已经不止一次插手政务，和韩惟私下往来密切，利用韩惟制约议会，秘密操控一些国有项目，甚至跨过议会，让一些政策向他们的项目倾斜。”
徐霄不可置信地瞠目，倒是顾听潮，神色并没有太大波澜，眼神是先知般的冷酷。
“万紫盈经常瞒着阿烨私下与韩惟见面，两人过于频繁的接触曾一度引发阿烨不满。阿烨没少跟我吐槽自己老婆，艾玛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徐霄张了张嘴巴，难以想象当今皇帝酒过三巡跟自己老兄弟吐槽自己媳妇的样子。
“嗯，可以理解。”顾听潮正色点了点头。
毕竟他现在，每天都在体会着自己女人和商震“往来甚密”的痛苦。
“后、后来呢？皇帝陛下怎么办？”徐霄眨了眨清润的眸，八卦魂熊熊燃起。
这可是皇室秘辛啊！别的地方可听不到啊！
“还能怎么办？忍着啊！”顾慎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忍？！”徐霄难以置信，“这……怎么忍？”
“如果换做是洛傲岚，你能忍吗？”顾听潮斜目瞥他。
徐霄咬了咬牙，“忍了！”
顾慎则叹了口气，“其实，阿烨和万紫盈是名副其实的政治联姻，他们之间并没什么感情基础，阿烨……也根本不爱她。”
“哦，难怪不生气……”徐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韩惟动不得。且这件事若传扬出去，很可能就会成为惊天的皇室丑闻，那对政坛和皇室的形象都是致命打击。”
“明白了。”
徐霄叹了口气，果然为了颜面和形象，皇室光鲜的外表下不知隐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污糟事。
“爸，我问您一个问题。”
顾听潮眉目沉沉，寒声问，“你刚才说，万皇后和韩惟关心密切，且暗中操控了斐国的一些重大的项目。这其中，是否有商氏集团的项目？”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直刺要害。
顾慎则眉心折了又折，沉声回答：“我没有证据，但我怀疑，有。”
“您何以见得？！”徐霄紧张地问。
“因为之前您说过，商震身后有庞大的力量和资本扶持，支持他搞药物研发和研究。所以他才会短短五年时间内在斐国迅速占领市场，扩张发展到如今仅次于顾氏的位置，将辛氏和冷氏都盖了过去。”
顾听潮闭上双目，陷入晦暗的沉思，“自从商霆死后，商万霖与商震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在集团层面上，身为董事长的商万霖根本不会给商震任何资助与人脉。他甚至恨不得将这个坐在总裁位置上的儿子打造成一个牵线木偶任他摆布才好。所以商震想在商氏站稳脚跟，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提线木偶，现在已经成了不受控制的野狼了。”徐霄眯着眸，咬紧牙关。
“儿子，你的意思是……”顾慎则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讶然瞪大了眼睛。
“万皇后和她的党羽，掀起舆论，意在针对将军府下手，褫夺掉老公爵的爵位，削减将军府的权利。他们知道祸水东引，转移公众视线，难道，我们就不能吗？”
顾听潮再度睁开双眼，眸低一片冰寒。
*
白懿被带进了审讯室，两名检查管沦落对她进行问询。
她从小到大，最起码在外人眼中，她一直过着如公主般光鲜亮丽，养尊处优的生活。
最次最次，她在那个男人身边当狗的时候，那也是有好几个佣人沦落伺候着的，几时沦落到要进审讯室的凄惨地步？
而最令她痛苦的，是这一切的缔造者，竟然是她即将要嫁的男人——顾听潮！
“白懿小姐，我们手上，现在已有足够的证据起诉你行贿受贿，滥用职权。”
一名检察官严肃地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在她面前举起，“这上面，有最起码二十人对你的举报，且都是实名举报。下面请你向我们坦白交代一下这五年来你担任sg娱乐公司代表期间的所作所为，你自己交代要比我们一件件审你来得要好。”
“交代……我交代什么？我是被冤枉的！”
白懿双手用力地拍着桌子，这会儿她早就没什么千金仪态了，刺眼的灯罩在她头盯上整整两天，她不能躺不能卧，只能干巴巴坐着，每每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有人把她叫醒继续问话，周而复始地折磨着她的精神。
但她依然嘴硬得很，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决不能轻易倒下！
更何况，她咬定了他们手里没有确凿证据，他们只能在外面打转，旁敲侧击，他们根本触及不到那黑暗利益的核心！
可是……
白懿不知道顾听潮准备没准备什么后手，会不会继续落井下石，所以她真的很怕，怕得双腿不断地打着颤，几度要支撑不住了。
“白懿小姐，你和宋凯哲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sg娱乐的一个艺人而已。我身为sg代表，仅仅只是他的上司而已！”
“那看来我们有必要，把宋先生也请过来喝喝茶问问话，兴许能够对二位的关系有更深一层的理解。”检察官的语气尽是讥诮。
白懿心口猛地一缩！
不行，这绝对不行！
倒不是她对养了多年的狗有什么感情，而是她知道宋凯哲有很严重的毒瘾，他一天没了那个东西都没法活。
如果把宋凯哲关在这个地方两天，他一定会毒瘾发作原形毕露！到时候他顶不住痛苦保不齐就真的会把她供出来，那样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宋凯哲不能出现，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
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来帮帮她！！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林部长！”两名检察官齐刷刷站起身鞠躬。
林部长意味深长地斜瞥了白懿一眼，随即故作义正言辞地说：“我现在要把白小姐带走，特别问话。”
两名检察官面面相觑，只能向后退了两步。
白懿就这么被这个林部长秘密带出了审讯室。
“林、林部长，您要带我去哪儿？是有人要保我出去了吗？”
“去带你见一个人。”
兜兜转转，白懿来到了部长办公室门前。
“请进。”
林部长礼貌地推开门，白懿忐忑地走了进去。
下一秒，肆无忌惮坐在部长办公桌后的男人皮椅转了过来。
“白小姐，好啊。”
白懿：！！！
是，项昱！
“项秘书……”白懿眼泪都快留下来了，泪眼婆娑着跑到项昱面前。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那个男人，皇后殿下，就算是碍于她将军府后人的身份，也绝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
更何况，她还是白簌的母亲！
那个男人……他岂敢对她弃之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