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就应该去医院治。”姜可望低声喃喃着,一直目送着那群人推推搡搡上了车,驶出片场大门,才折返回去接着拍戏。

  她往回走了几步,站住。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正看着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了那里。见她发现了自己,他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迎面走来。

  男人是个陌生面孔,不像剧组里的人,衣着整洁,戴着副银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提着个公文包,走到近前,微微欠身:“裴太。”

  男人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出:“我是钟渺渺的心理医生,顾达明。”

  姜可望接过名片看,很简洁的名片,上面只写着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原来这就是那个让钟渺渺暂时从外表变得正常的医生。

  “你好,顾医生。”她说。

  “我受裴先生委托,为钟渺渺进行心理治疗已经有一段时间。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并非是单方面的因素造成,会从她所处的环境、社会关系方面受到不小的影响,我想从裴太太这里请求一点帮助。您如果有空,可以打这个号码联系我。”顾达明怕她顾虑,笑着补了一句,“您放心,我们做这一行的基本准则是,对病人相关的所有咨询内容都会严格保密。”

  “可望——”有人叫她,是米拉来催她回去拍戏,“开拍了!”

  姜可望收起了名片,对那医生说了声:“我知道了,谢谢。”

  “恭候您的电话。”顾达明往旁边站了站,摊开一只手,“那不打扰您工作了。”

  “那人是谁?”走到米拉身边,她回头看了好几眼。

  姜可望说:“裴郁的人。”

  倒是个尽责的医生,为了治疗病人,居然会找到她这里。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什么帮助。

  “新秘书啊?”米拉便没放在心上,随口调侃着,“颜值一个赛一个高了嘛。”

  姜可望没接话,无意中看到她手里拿着个东西,亮晶晶的。她走着走着,自己想了起来,举到姜可望面前:“这是你的吗?”

  是裴郁昨天送的那块表,拍戏的时候不好戴,就摘了下来,和手机放在一块。

  “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随手就放椅子上不管了?心可真大。”米拉都替她紧张,一面紧张,又一面好奇道,“诶,这个多少钱?值不值……这个数?”米拉晃了晃手指,比了个数字八。

  她笑笑,勾过米拉的肩膀,米拉就当她默认了,嚷嚷着:“我就说,一看就是限量款,看裴先生把给你疼的!”

  裴郁疼她吗?应该是吧,他对她一直不差。

  只是以前的疼爱带有节制,现在就好像没了边界,变得不理智起来。姜可望握着那块欧米茄,阳光下,它银光闪闪,闪得刺眼。

  以前的裴郁,是不会买这样的东西送她招摇过市的,他怎么会容许自己这么纵容她?

  “想开兰博基尼?忘了你撞坏的那辆了吗?姜可望你不适合开车。”记忆中的裴郁揉着她的脸嘲讽,“你一撞就把八十万撞没了,你爸爸没有骂过你?”

  “没有骂我呀,还请我吃了好吃的。”姜可望笑嘻嘻。

  就见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荒唐了,有时间我要找他好好谈谈。”

  裴郁可不知道,现在的他,也一样荒唐。

  夜里收工,姜可望像往常一样,换了衣服,走出片场。

  路走到一半,她停下,从包里把手表拿出来,套在手腕上。米拉让她收好,但是收得太好,就容易忘记戴。

  刚买的,还是得多戴一阵子,免得送了礼物的人心里有芥蒂。

  “一个人走夜路就不要露财,你这样很危险。”徐静言从身后走出来,跟她并行。

  姜可望垂下了手,见到他有点意外:“徐先生。”

  他平时收工之后,是直接从片场里自己开车离开的,今天倒是没开车,只身一个人走出门外,正好与她一路。

  徐静言点头:“车抛锚了,我走着回酒店。有车来接你吗?”

  “就在前面。”姜可望往前一指,路的尽头便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就好,还是要小心。”徐静言抬起自己的手,指指手腕。

  姜可望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抬手的动作,让她注意到他的戒指,这会儿戴上了。

  “噢,戒指很别致啊。”她忍不住说。

  “我太太亲自设计的。”一提到太太,徐静言的语调总会不经意地放柔些。

  姜可望心里缓缓地起伏,她静了片刻,听见自己问:“徐先生,您说,会不会有那种在外面戴着戒指,到了太太面前,反而摘下来的男人呢?”

  “有这样的人吗?”徐静言听了疑惑,不过,影帝的共情能力还是天生的高,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可能他是一个内敛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吧。”

  她听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车后,徐静言淡淡与她挥别,往前接着走,路过车时,朝里面看了一眼。

  姜可望上车的时候,裴郁也在注视着徐静言的背影。

  车开动了,缓缓越过了徐静言,他的目光才收回来,放到姜可望的身上。

  “那是徐静言吧。”大明星,谁都认识。

  “嗯。”

  裴郁问:“聊了什么?”

  他大概是误会了,却又能装成这种毫不在意的样子,像是随口问问。

  姜可望也配合着他,随口答:“他说我的表很好看。”

  裴郁深深地看她一眼,不知道相信没有,但这个问题没有过多的纠缠,就这样翻了过去。他覆住她的手,牵到怀里揣着,像揣了个宝贝。

  然后说了别的:“打你电话,又没有接。”

  “今天拍戏太忙。”姜可望低头解释,这回没骗他,他反而多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她从包里拿出静了音的手机,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你找我有事吗?”

  他捏着她的手,目光游离:“也没什么事。”

  “哦。”姜可望还以为,他是跟她说钟渺渺的事。

  看来,那几个保镖害怕担责,没敢把钟渺渺跑到剧组的事告诉他。

  想到那些人,她也忍不住怀疑,裴郁这种做法到底是不是合适。

  要不是被逼得太狠,钟渺渺未必会慌不择路,找到剧组来。

  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成天被人盯着一举一动,即使是个正常人,怕是也会被压抑出点毛病,怎么还能好好地接受心理治疗?

  正想得专注,肩膀一沉,是他的脑袋倚了过来,靠在她的肩上。

  她微微侧过脸,印象中没有与裴郁有过这样的时刻,从来都是她倚着他。

  大概是他累了,这么晚,还来接她回去。

  “其实你不用每天接送我的。”姜可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自己会坐车回家。”

  “会吗?”

  “会啊,你问Marco,前几天你不在,我是不是都回了?”姜可望喊了一声,“Marco?”

  前方的司机响亮地回答了她:“系嘅,裴太。”

  裴郁便笑了笑,捏着她的手,不做声。

  这手捏着,一直没放开。从车上开始,到下了车,回到家,上了楼,他都牵着她,走在后头。她站在洗手台前,拿起了自己的牙刷:“我得洗澡了。”

  “是不是很久没一起洗了?”裴郁从身后拥住她,俯身把下巴搭在她肩上。

  他今晚很奇怪,变得这样粘人。

  “可是我还想看一会儿剧本。”姜可望大概能预料到,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会让你看的。”他的鼻尖埋进了她的颈窝,“我保证。”

  这种话听听就好,姜可望在浴缸里任人宰割的时候,就很识相地放弃了与裴郁理论的机会。

  浴室里倒是没有折腾太久,他把她抱出去擦干,吹了头发,她以为他是良心发现,直到他欺身上来才明白,他只是觉得在水里不尽兴而已。

  裴郁终于在她身上吃了顿饱饭,才想起做回一个守信用的人,假惺惺去捡了她的剧本过来,翻了几页:“你想看哪一章?我来读给你听。”

  姜可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反倒精神奕奕的,跟车里那个倚着她肩膀的裴郁,判若两人。

  她想想也觉得自己愚蠢,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对他产生同情?裴郁是什么人,还没有人能同情得起他。

  稍微缓过来一一些后,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摇了摇:“不看了,睡吧。”

  筋疲力尽状态下的姜可望,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像只连爪子都没长好的小奶猫。

  裴郁躺下抱住她,怜惜地亲了亲额头。

  亲了两下,她躲开了,原来还是有点力气。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他把耳朵凑了过去,听到她说:“你刚才,没有戴。”

  裴郁听懂后回想了一下,摸摸她的发边:“你不知道自己在安全期吗?”

  “哦。”这句之后,她没争论,翻了个身睡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却独自静了静,心里莫名的怅然若失。

  仿佛毫无防备地,被生生挠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