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成的目光简直要把江若灵烤化在原地。
她没想到掉马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本来以为他今晚一定会加班，她才肆无忌惮没有过多忧虑去躲避。
太久没见面的急切，把她一直以来的偷摸防备置之脑后。
江若灵自知理亏, 目光幸幸，背过去的手抓紧了祁序的手掌, 顶着亲哥的注视, 声音放得很低：
“……那这不是知根知底了么？”
韩景成没吃她这一套, 唇边的冷笑一直挂着。
过去所有细节, 都在这一刻，流光瞬息中, 全部对上了。
难怪。
他说呢，怎么就遮得这么严实, 一点信息都不肯透露。
想来刚才在超市门口见到的那截剪影，也是祁序没跑了。
“比你大点的，同龄人？互相都很熟悉？”韩景成咬牙一字一顿, 冷笑更甚，“对啊，都熟悉到家了。”
江若灵弱弱道：“……也不算骗你吧, 都是二十多的同龄人。”
韩景成看着她背过去那只手一直紧紧抓住祁序，莫名就来气，抬眼看向祁序, 咬碎了嘴里的清糖。
“你给我过来。”韩景成咬牙切齿道。
江若灵手臂动了下，还没说话，祁序先对他颔首, 手臂把江若灵轻轻拉到身后, 对上他难忍怒气的目光。
“我的错, 没有知会你。”
韩景成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捏得更紧了, 缓缓咽下喉咙里辛辣的糖。
这话说得，敢情以为告诉他就没错了么？
操，把妹把到兄弟头上来。
怒气更往头上涌，他脖颈上的青筋都显现了出来。
韩景成毫不犹豫抬手揪住祁序的衣领，握拳，用力锤了两下他坚硬的胸骨。
他按捺下在江若灵面前爆粗的冲动，眼神盯着他，勾着唇，“呵”了声，一字一顿，冷冷道——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一句话说得格外艰涩，像从喉咙口钻出来的字眼。
他是万万没想过，和江若灵这小孩谈恋爱的，竟然真的会是祁序。
这个念头几次滚过脑海，都被自己无比坚决的否定了。
先前他竟然还让祁序在国外帮忙看着点江若灵的情况，盯着她有没有谈个什么男朋友。
现在看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江若灵被护在男人身后，目睹自己亲哥用了十足的气劲去锤他胸膛，一下着急起来了。
祁序胸口还有伤呢，哪是能这么让对方揍的。
她急得微红了眼，伸手去推韩景成捏着他衣领的手，“你别打他，他还有伤。”
韩景成握成拳的手一瞬被她的手用力地推拱，推不开也没放弃，坚持到底推着他手。
他干脆也松开了那只手，甩了两下，眼神好笑地看着自己妹妹。
“你看上他什么了？”韩景成说，“老男人有什么好究竟？”
他是真想不明白。
怎么他们两人就这么搞上了？
他这个做亲哥的，理应早该观察得知到，反而只是现在亲眼目睹了他们两人的亲密，刚巧抓住了，才没让江若灵继续逃掉。
江若灵抿着唇，没有搭理韩景成，担忧地看了一眼祁序已经起了点皱的黑衬衣，不知道衣服下会不会有伤口复发感染。
她伸手想要去拿祁序另一只手里，一直提着的购物袋，“我帮你拿吧。”
祁序不动声色绕开她的手，没让她拿走沉沉的袋子，抬手握住她伸过来的那只手，轻轻捏了一下，微垂的目光缓和，示意她不用担心。
他抬眼看向斜靠在一边的韩景成，姿态疏懒，眼睛仍盯着他们不放。
“进去说。”
韩景成缓点了点头，看眼毫不矜持的江若灵，经过时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留下一声冷笑。
走进去客厅，韩景成随意把买来的果酒往桌上一放。
看着祁序和江若灵两个人倒站得很近，还是憋不下心里那口气，叫了一声祁序。
“没看出来，你挺不是人啊。”韩景成背后一仰，环胸，“这兄弟做得，直接搞我妹来了？”
真他妈是难防啊。
祁序走出来，正对上韩景成的目光，唇角笑意微不可察，淡淡道：
“做人没什么好。”
江若灵跟在祁序身后一起出来，没有立刻看向韩景成，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韩景成斜睨一眼他们，低头舒展了一下捏疼了的拳头，状若无意地问道：
“暗度陈仓多久了？”
江若灵抿着唇说：“没多久。”
韩景成抬眼，微挑了下眉毛。
她悄然抬眼看了一眼祁序，看向韩景成，“而且现在，哥你不是就……不用担心祁序哥会孤寡终老了么？”
“……”
韩景成气笑了，“强词夺理。”
再怎么样，也不用得着她去操心这事，现在反而还拿来当回击的借口了。
还真是长大了，小屁孩也有想维护的人了。
韩景成摸出一根烟，也不点燃，咬住，松松懒懒抬眸看着他们，身体完全陷进柔软的沙发，声音有点含糊：
“怎么不帮我问问他练的什么字帖？”
江若灵：“……”
江若灵低下眼，窘迫得恨不得当场逃离，先前拿来搪塞转移视线的话语，就这样被揭开，简直是当众处刑。
看着小姑娘恹恹低头的模样，祁序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头发。
“颜真卿。”祁序丢了个火机给他，声音淡淡。
韩景成伸手接住抛得很准的打火机，笑了下，也没多嘴了，看眼乖乖站着的江若灵，“不是逛完超市了？让你对象做饭去。”
江若灵没回话，有些为难地看看两人。
本来计划是两人一起去做饭，但现在韩景成来了，如果不应付好，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事儿。
祁序没让她为难，垂眼看着她不自知微撅起来的嘴，轻轻捏了下她的脸，低声：“别撅。”
她红着脸点点头，不好意思看别的地方，微怔地看着他转身独自走进厨房。
“黏得这么紧。”韩景成不知何时已经笼手点燃了烟，松松咬在嘴里，一点猩红若隐若现，疏懒地打趣她。
江若灵顶着他看过来的视线，只好也转过来，走向这边，就近坐了下来。
韩景成看眼她乖巧的坐姿，倾身打开塑料袋，随手递给了她一瓶没那么辛辣的果酒，因为没预想到会有这么个人在，也没买什么女孩子喜欢的桃子味，顶多有个什么青梅酒。
他把酒放她面前，又懒散靠回去，目光打量着她：“什么时候喜欢你祁序哥的？”
其实他想问，什么时候瞎的。
祁序是很优秀，但在他看来，这个人实在是枯燥无趣，他以为像江若灵这种年轻的女孩子都会喜欢幽默点的同龄男生？
没想到，给出这么一个大惊喜。
可是真要把这句问出来，他良心也昧得慌。祁序这人，在哪都有人追。
江若灵接果酒的手顿了顿，眼眸垂着，无意识地看着酒瓶上的字。
什么时候喜欢祁序的？
于她来说，已经很多年了。
但她不想把过去长久不能见光的那段秘密摆上台面，即使现在已经如愿，再提起时，总还是会有一种把已经结痂的口子微微撕开的耻感。
她抓稳了酒瓶，抬眸，“他追我，就那样喜欢了。”
其实现实也差不多。
韩景成根本无法从她这里套出什么话，干脆也放弃了，咬着烟的嘴颤了一下：
“嗤，挺死心塌地啊。”
才谈这么点时间，就这样了。
他抽完一根烟，眉眼间缓升了点懒意，对她摆了摆手，“行了，去找你对象腻歪去吧。”
江若灵怔了怔，下意识：“啊？”
韩景成把烟头摁灭，绕有所趣看着她，挑了下眉。
“不然干坐在这里，搞一出人在曹营心在汉？”
那小眼神老是往厨房里瞟，以为他看不见？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出声讽她，江若灵就乖乖地迅速起身，往出房里跑去。
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雀跃背影，又嗤笑了声，没再拿出烟来抽。
等他们端菜出来，韩景成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敢情之前说祁序追人追到中东，受了一身伤回来，不会就是他妹妹？
思及江若灵不久前看着祁序被揍的胸膛，紧张得跟个什么样，他还是没有在餐桌上直接问出来。
韩景成坐的位置刚巧摆了点装饰，三人的手机都在近处。
祁序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韩景成不甚在意，随意低眸看了一眼，怔在那。
祁序的手机壁纸，是一张他和江若灵两个人的合照。
照片上两人穿着正式，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稍显疏离，倒是背景有点眼熟。
韩景成抬头看着祁序冷笑了一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合照，是他们三个人在颁奖晚宴上的合照。
现在，他这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裁了出去。
当成只有他们两人的合照。
韩景成指节敲了一下他手机旁边的桌面，“看不出来，挺浪漫？”
疏懒地嘲讽了一句。
江若灵趁机也看见了，她其实一直没看过祁序的手机，没想到他的壁纸居然是他们的合照。
她耳朵热了起来，抬眼看向祁序。
韩景成受不了了：“别在那黏黏糊糊看来看去了，吃饭。”
“……”
从祁序家回去后，路上，韩景成抓了一下江若灵又忍不住回头看的后衣领。
“够了吧。”韩景成忍着嘴抽，点醒她。
他是真没想到，谈了恋爱，江若灵是这个鬼样子。
江若灵被他抓得正过身，哦一声，没再动作了。
她刚才一直回头的原因是，在和祁序对口型道别，平时也没有这么黏糊的。
只是韩景成这一下，真打乱了她的计划。
“实话说，要不是我发现，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韩景成走在她前面，睨她。
江若灵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该不会要等到你们领证结婚生子，我们才知道吧？”韩景成笑了下，气笑的。
她这回摇了下头，“没有，不会的。”
本来她也是计划最迟今年一定会主动说明。
韩景成看她一眼，见她有些恹下来，也没继续说了。
回到家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
正巧对上客厅里坐着的江母目光。
“谈恋爱了？”江母抬眼，看着许久未仔细观察过的女儿，问道。
韩景成走在前面，先一步躺在沙发上，没有帮她回答，抓了一个桌子上的水果扔进嘴里。
江若灵独自站在门口，莫名有种被钉住在原地的幻觉，顶着目光，缓慢点了点头，应下。
此时再多隐瞒也无多用处。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江母沉静的目光，主动坦白：“对象是祁序哥，我们……谈了有段时间了。”
“坐。”
江母不发表意见，指了下面前的沙发。
江若灵走过去坐下，坐姿乖巧端正，眼神有些颤，像等待审判的罪犯。
这紧张的模样，似是对面的人会把她怎么样般，江母眼神刺了下。
不远处从房间听到声响走出来的江父，站在楼梯口，给她打了个手势。
江母重新抬眼，沉吟片刻，“谈恋爱无可厚非，你已经二十了。”
江若灵手指忍不住抓了下身上的衣角，忍住眼热的冲动。
“嗯。”她回应，还是不小心露出了一点颤音。
江母看着她，间隙又多看了一眼楼梯上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江父，松了口：
“……恋爱可以，结婚，毕业才能考虑。”
江父说的也对，逼得太紧了反而适得其反。
已经长到这么大了，也不再能操心什么，给她铺的路，她也不要。
江若灵这孩子自己的主见实则很强，只要她开心，都好。即使受了伤，做家长的也能兜底。这是他们能力所及的事。
听着母亲松软下来的语气，江若灵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落了泪下来，眼皮热热的。
她迅速借着遮掩，抹掉了，语气真诚：“谢谢妈。”
本以为母亲会再三嘱咐，或是强硬指责她的不告知，但没想到，这些都没有。
只是很简单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她们其实一直没能怎么好好对过话，性格都倔强，处于青春期时她退步了很多东西，但祁序，她完全没想过退步忍让。
母亲或许也是看出来了。
做家长的，怎么可能不了解儿女。
江母无声把纸巾递给她，站起身，“好好谈，不开心就回来。”
江母走后，江若灵垂着眼擦脸上的眼泪，忍着抽噎。
韩景成坐了起来，嘴上也难得安慰了句：“行了，多大点事，谈个恋爱，不行就分。”
“……”
江若灵抬眼瞪了他一下，他就这么盼着自己和祁序分手？
韩景成笑了，“哭得挺丑的，可别在你对象面前哭，不然你祁序哥哥准烦厌你。”
“……”
时间临近开学。
江若灵也开始收拾行李起来，但祁序不是时常有空，她想抓紧把握住两人的每分每秒在一起。
于是她提了那个在英国的行李箱过去祁序家里，两人一起收拾。
出门前，韩景成正好也在休息在家，没有外出工作。
韩景成见着她提着个大行李箱，拖着往外走，满脸雀跃，一看就是要去对面的祁序家。
他忍了下，还是出声叫住她：“咳，江小灵。”
江若灵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这几天，自从韩景成得知了她和祁序的恋情后，明面是一回事，但该戳刺的话一句也没少，动不动就冷不丁冒出一句。
可能是心底还有股气吧，她也没多计较。
韩景成到底还是斟酌了一下用词，但也难改懒散的姿态，眼皮抬起看向她，“你和祁序……到哪步了？”
“……”
江若灵瞬间脸热起来了，这问题实在不好答，涉及的太私密了。
韩景成目光仍看着她，似是要一直等到她回答为止。
她只好平了下脸温，硬着头皮含混其辞：“就，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到底到哪一步了？”韩景成皱眉。
听着他的逼问，江若灵抿了抿唇，只得小声道：
“……你看见的那步。”
“……”
韩景成看见的，只有祁序那天把江若灵掐着腰，按在怀里亲的场面。
他手指交错敲了下，抬眼看她，嗤了声：“没羞没躁。”
那天他们在家门口亲得还挺凶的，旁若无人般。
要不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江若灵窘迫地攥紧了行李箱拉杆，没有说话。
韩景成瞥了一眼她的动作，“行，谈恋爱也要注意安全。”
“……嗯。”她低声应道。
“安全，指的是，”韩景成开口，停顿了下，“别搞出什么未婚先孕的戏码，当然这话我也早和你对象聊过，他人我是挺放心。”
江若灵简直要站不住了。
韩景成这话里话外就是说她毫不矜持，怕她一有个什么冲动就不管不顾了，但她不太可能是那种人，她对婚姻与孩子的态度非常慎重。
也很难想象，韩景成和祁序两人单独聊起这个话题的场面。
“知道了，哥！”江若灵提着箱子，没再听下去，直接跑远了。
她提着箱子跑过去，进了祁序家的门后，一头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转了个圈，最后停住，手臂伸展姿态。
祁序低笑了声，走近，牵住小姑娘伸直了的小手。
“好累哦，祁序哥，你帮我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吧。”她摇了下他的手，眼睛闪闪。
他倾身，捏了下她微鼓起来的粉唇，漆黑的眼对视着她，低声哄：
“叫声哥哥。”
江若灵好不容易平下的脸温又烫了起来，静默几秒，还是磕巴地小声喊了出来，“哥哥。”
见着小姑娘红红的脸色，他没再为难她，帮她把行李箱打开，里面的东西不是很多，但也满满当当地归类放好，并不难收拾。
拉开另一格的瞬间，有一张轻飘飘的东西顺声滑落下，掉出在了脚边。
他捡起来，看清物品时，怔了下，收拾的动作也顿住。
是一张合照。
他和江若灵两人的合照，颁奖晚宴那天的合照。
也是他手机壁纸的那张合照。
照片上，男人穿着挺括的黑西服，身形颀长，眼睛沉黑，站在一旁的女孩身着纱边黑礼服裙，极显气质，肩颈修长姿态优美。颜色莫名很搭，像是约好了特意穿的情侣同色系。
但那时，他们的关系并非情侣。
这一套照片，还有江若灵的单人版。
过去无数个日夜，他也就靠这么点东西聊以慰藉。嘉北别墅里她的东西一夜间被她一扫而空带离，宛若从未来过他的世界。
在照片角落，两人靠得较近的低处，小姑娘还画了一颗小桃心。她没敢直接画在两人中间。
此时，风迎过来，把白色的背面底也掀起来，呼啦地贴着男人的指腹。
背面两行字，小姑娘的字迹清秀，一笔一划端正：
该怎么说，你一直是我的光。
希望你所有的希望，都不会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