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深冬来得格外快, 透骨的寒风凛冽，吹得人不禁打哆嗦。
路面上也开始结起了冰，薄薄一层, 踏一步出去无比光滑。
江若灵裹紧了大衣，小心地和朋友们走着, 说话时冷飕飕的风从围巾外灌进来, 一笑, 热气冒出来。
第一个学期已经结束了, 圣诞的欢乐气氛蔓延在整座城市。
江若灵约好了和欧文在平安夜这天，一起去北欧观测极光, 同行的人不少。
回到公寓后她开始收拾行李，屋外许多人笑着提前道贺假期。
大家都很期待圣诞的到来。
她提着行李, 转到李倩雯房门前，敲了几下，没多久李倩雯也提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笑容热切，“走，追极光去了！”
一行人先到芬兰落脚, 吃过饭便开始赶往誉为“圣诞老人的故土”罗瓦涅米。
抵达圣诞老人村时，几人都难掩兴奋，还有人拿着相机在拍vlog, 李倩雯也是其中一员，江若灵帮她拿着包，镜头转向自己时, 她浅浅一笑以作回应。
他们踏着雪走进圣诞时节的异国, 这边还有一个小邮局, 可以不设置收到的时间, 不少人走进去跃跃欲试寄明信片，穿戴红艳的大胡子老人一脸慈祥，跟来人打招呼。
李倩雯先拍了个镜头，照进江若灵和圣诞老人合影的模样，她一双眸子清艳，对着镜头微抿笑，站起来时，圣诞老人送了她一个小礼物。
江若灵道谢后朝李倩雯走来，高清的相机镜头把她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捕捉到，李倩雯画外音说了句：
“这个是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大家都有。”
江若灵拿着礼物盒，没有当场动手拆，站在原地等旁的朋友回来，欧文不一会带了一筐红通通的圣诞果走过来，一一给他们分走。
走到她面前时，江若灵眼睛垂着，微怔。
她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去年圣诞。
时间似乎快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去年她也曾怀抱着少女心情，小心笨拙地把一份圣诞礼物包装送出。
欧文笑着拿出一个完好的果塞到她手里，“怎么不接？平安夜吃这个，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吉祥如意。”
她眼神怔后抬起，拿稳了手上那枚圣诞果。
原来哪里的圣诞果都一样，吃了只是讨个“吉祥如意”的兆头。
她点点头，面带微笑看着欧文转身走向旁边，手上微微摩挲着圣诞果光滑的表皮。
忽然觉得，去年自己和萧婉欣站在一家众人都说很灵的店铺前，等它开张卖新的圣诞果，被冷风裹挟得瑟瑟发抖，却也不知道退缩离开，那副样子真傻。
只不过是店铺宣传的噱头。
哪有什么真的很灵的圣诞果，吃了就能心想事成。
那年他们家的圣诞果，确实销量卖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像自己这样傻劲儿的人。
一腔少女情怀，被现实淋得狼狈不堪。
大家都休息整顿好之后，坐上了驯鹿雪橇，奔赴森林，开启观测极光之旅。
颠簸的路途，李倩雯在晃悠悠的座上，懒懒地倾着一边身子挨靠江若灵，专注地用手机粗剪了一个很短时长的vlog，简单阅过后，李倩雯发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江若灵正好在看手机，临下雪橇前，她在朋友圈转发了下李倩雯发布的vlog。
此时时间正至英国晚餐之后，沉沉的夜幕铺满城市陆地。
黑色的办公桌上置放的手机忽地一振，椅子转了个很小的弧度，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落下拿起手机，袖口微挽起一截。
男人划开屏幕，一眼看见小姑娘转发的那条vlog动态。
许是有延迟，发送时间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前。
他点开那条视频，黑幕缓缓转场。
画面外有女声做介绍：“我们已经到圣诞老人村了。”
镜头往旁边一转，始料未及，江若灵那张嫩生生的侧脸入了镜，她看见镜头转向自己，浅浅一笑回应。
画外女声很小声地道了声谢，镜头不经意瞥到一秒江若灵手里拿着的两个包，她乖巧摇了下头，很轻地握了一下朋友的手，没有再出声干扰朋友拍摄。
镜头深入进圣诞老人村里的邮局，晃了一圈，不少人选择寄出明信片，走出来时，正好照进江若灵和圣诞老人合照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眸子清艳，圣诞老人还给了她一份礼物。
江若灵拿着礼物走近，脸上未消散的笑意精准被镜头捕捉。
——“这个是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大家都有。”
男人目光投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中有许多抹喜庆的亮色。
原来今天已经是平安夜了。
他微垂眸，拉开抽屉第一格，拿出那个被妥善保管的圣诞红袜子，一点点拉开，里面婴儿巴掌大的圣诞老人公仔冒出银发和笑眼，似是开心他在新的一年圣诞又想到了他。
去年，小姑娘小心翼翼吃力地用圣诞老人提着红袜子，把礼物送到他眼下。
还执着地纠正他的说法。
——“现在是你的圣诞老人。”
这个巴掌大的圣诞老人公仔，像是视频里和她合照那位圣诞老人的等比例缩小版，巨大银发银胡子下都是一双笑盈盈的眼。
小姑娘今年依旧有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
她似乎在哪，都不缺被爱。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人，小心翼翼地敲着他的窗，希冀地等待他收下自己的圣诞礼物。
没有人会惦念一个无足轻重的圣诞老人礼物。
祁序垂眸，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圣诞老人红帽下的银发。
圣诞老人永远笑盈盈的双眼像和他对视，在说：“谁说没有人惦念？每一年我都会在这里。”
他手指微顿，神色难辨。
可你不是小姑娘。
屏幕上的画面转了一下，拍到了近处一个棕发碧眼的高大身影，走到小姑娘身旁，手里提着半箩筐的圣诞果，她明显怔了一下。
然后男生垂头挑了一个完好的，塞到她手里，笑着似是说了什么。
女孩也对他笑起来，目视他走远，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红通通的圣诞果，像是无比珍视。
祁序眼神一紧。
去年她送自己的那三个小圣诞果，他还一直妥善放着，从未动过，更没有像她建议的那样吃了许愿。
她也会珍视别人送的礼物，像他一直妥善保管般。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拆开看过，他克制放下的那份生日礼物。
时长进度条很快走到了底部，结束时，画面忽然跳出一个小提示窗：【倩wen正在直播，进入直播间？】
倩wen是江若灵朋友的账号，也是这条vlog的发布人。
稍顿一下，他点确定进她的直播间。
开屏入目闪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黑夜之中奇异的那抹绿光。
背景音是一群人惊喜的声音，略显嘈杂。
“我去，真给我们观测到极光了！”
“太幸运了我的天，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江若灵站在一群人中间，抬起头看着那抹绿光，脸上也浮现盈盈笑意。
他们真的很幸运，本以为会一直观测到凌晨才有可能出现极光，没想到就等了两个小时不到，卡着圣诞的零点，极光来了。
身旁一个穿着厚重的，平时稍显腼腆的女生，都忍不住惊喜叫出声：
“极光是圣诞送我最好的礼物！”
“上一次这么开心，还是我送女朋友一辆保时捷，她答应和我在一起。”最先喊出声的一个男生，碧绿的眸中仍未散去喜意，站在原地拿着手机拍来拍去，嘴巴没停说话。
李倩雯在旁边拿着手机笑得不行，用直播的方式记录下这次极光之旅的探索。
听见男生说这个话题，李倩雯目光转向江若灵，也忍不住问了出口。
“若灵，你有没有送出过什么印象深刻的礼物？”李倩雯一笑，调侃，“可别说你只收过别人送的。”
江若灵微亮抬起的双眸明显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过往的事情，唇角微微抿着。
过了几秒，她转头看向李倩雯，认真回复她。
“有啊，”江若灵点了下头，神色看不出异常，“不过还没来得及被对方接受，结局已定。”
没人看出，她抓着帽子的手微颤了一下，似是被冷风吹的。
旁边有人听着她们的对话，随口顺着江若灵的话继续往下问：
“什么结局？”
但这次江若灵笑笑，没有再开口解释。
没有什么结局。
只是礼物的命运停在被扔掷进垃圾篓。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还能清楚记得，当时自己把礼物盒子放在他桌上时的期盼悸动，后面亲眼看见他把礼物扔了时的失望落寞。
也许，你知道溺水是什么感受吗？
四面八方涌来咸涩的海水，淹没了你的头顶，把你最后一丝空气都抽空。
即使上岸，平静下来后，大脑仍旧亢奋充血。
被喜欢的男生一而再的拒绝，那种滋味很难受。认真准备的心意，在他眼里，不过不值一提。
手机镜头把女孩脸上的情绪变化捕捉得一清二楚。
祁序看见她的手指似是被冷得颤了一下。
镜头不一会便转向天空，拍着他们今晚真正的主角，极光。
女孩的话语仍停留在他的脑海，甚至她说话时的笑貌神情，都复刻得一模一样，她唇角微抿的时候，唇侧的小梨涡会微微浮现。
不知为何，他想起那天，俞觅夏找过自己出去后，始料未及，小姑娘盈着笑走进来，看见他的动作时呼吸似是一窒，目光停留了一瞬垃圾篓的位置。
小姑娘声音无比平静问了一句：“祁序哥，你怎么扔了？”
那时，他怎么回答的？
祁序倚靠在椅背上，眉头微皱，手机屏幕里传来间隙她和友人笑谈的声音。
眼神紧了一下，他想起来了。
他说。
——“看着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