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灵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英语, 嗓音低沉磁性，带着点抓人，仿佛有根羽毛在撩拂心脏。
此次万圣晚会恰巧是学院举办的最大型一次晚会, 持续到凌晨结束，每个受邀参与的人都需穿着相关主题的全套礼服以示尊重。
几乎是看见祁序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的瞬间, 她就明白他此刻扮演的是魅影。
视线相撞上, 她来不及避开, 怔在原地几秒, 他的神色认真，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江若灵听见旁边有朋友叫自己, 迅速扭过头去，不再看男人。
祁序眉眼微抬, 看着小姑娘背对着自己。
她今天穿了白色的抹胸礼服裙，露出的肌肤几乎要与礼裙同色，奶白奶白的, 面容姣丽，脊骨和肩颈清瘦，细腰显露无疑, 动作间裙摆随着晃动，波澜微起。
他微微转了下目光，见场内有很多人看着她。
小姑娘身前忽然来了几名高大的男生, 遮挡住她的大半身影。
“郑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上次我说过的那位同样很喜欢茶文化的朋友, 欧文。”
胡荣面带笑容, 领着一个高大棕发碧眼的校友过来, 身子一侧, 把他介绍给一圈朋友。
江若灵正好站在他对面，扬起友好的笑容，互相打声招呼。
欧文的眼睛很深，像深蓝色的大海，透彻明亮。
他也弯起唇角，抬手晃了一下，头顶微卷的头发跟着摇了一下。
“我去，这长得也太精致了。”李倩雯没忍住，在江若灵耳边咬了一句。
这里的朋友大多年纪相仿，很快互相聊了起来。
欧文是地理系的，参加过很多有趣的活动，往年还去过冰岛观察冰川融化，现下也是刚结束一个研学活动回到英国。
李倩雯和欧文同系，聊起专业问题毫不停歇，江若灵在旁边听得饶有风趣，欧文在分享有趣经历时，还会时不时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她，没有冷场。
“下周末我会去伦敦，你们要一起来吗？”欧文笑着问。
江若灵摇了下头，有点遗憾，“周末我们要去法国拿资料，时间赶不上。”
此时，周围忽然气氛一变，她闻声转过头去，看见有人戴上骷髅头的面具，拿着顶黑色魔术帽走着，边走边搞怪说：“trick or treat！”
骷髅头很快走到她们这边，但江若灵没有拿包，身上一颗糖果也没有。
她正想往旁边退两步，欧文手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在她手心，“很抱歉，忘了先提醒你们，这是我们的万圣传统。”
骷髅头正好走到她面前，抬手抖了一下帽子，欧文先放下几颗糖果，碧蓝眼眸偏过去看她一眼，眼中带笑意。
江若灵被骷髅头的面具吓了一跳，怔在原地一小会儿，见他抬起另一只手，似是要捣蛋了，她赶忙放下那把糖果进魔术帽里，往后退两步，轻声对欧文道谢。
欧文摇摇头，和她重新聊起茶文化。
祁序站在他们后面，戴着半边面具的神色难辨，眼睛沉沉。
女孩和那个棕发碧眼的男生聊得很起劲，远远看去，气场格外相投。
是他所没有的年轻蓬勃气息。
他们交谈很顺畅，他看见她举杯喝了好几次水。
那个男生还把手上的糖果借机放到她手上，两人对视着聊天。
祁序眉眼微沉，心脏发紧，手臂轻动，站在原地没走。
身旁不少欲问话的女人得不到确切回应也跟着缓缓散开，余光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银色面具把男人起伏的轮廓线刻画更深邃，他垂下眼。
记忆里只对着他欢笑的小姑娘，现如今，对着旁人笑眼盈盈地交谈自如，连一丁点和他对视的念头都没有了。
那个男生还如此年轻，和她站在一起似是很般配。
他微突的喉结滚动，莫名干涩起来。
似乎，他也尝受到了嫉妒的滋味。
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零点悠长的钟声敲响，没多久，晚会的灯忽然一闪一闪，乍地一片黑暗，只剩余下餐桌上的烛光微弱亮着。
宾客们始料未及，会场内断续有尖叫声响起。
江若灵刚放下杯子，眼前忽地一片昏黑，像能把人吞噬掉，场内还有许多吓人的角色扮演，在微弱的烛光映衬下，立时把她心跳吓得更快。
她唇咬得有些紧，偏过头想去找李倩雯，忽然手上一暖，有人牵住了她的手，并不紧，轻柔的力道。
“别怕。”
江若灵耳边的声线很熟悉，她眼睛抬起，看见男人脸上有些反光的银色面具，在黑暗下难免显得惊魂动魄。
男人微微抚了下她的手掌，眼眸垂下注视着她，神色微柔和。
方才灯光突如其来暗下，他想都没想，直接走到她身边，看见她慌不择神的模样，眼睛刺了下，伸手轻掌住她的小手。
他记得往日女孩有次在办公室等他，等到电影落幕，却怕黑怕到眼圈微红，缩在沙发旁一动不敢动。
两人站得很近，身旁不断有人在走动，肩膀不经意撞上。
祁序把她揽过来，手臂轻挡住她背后，没有人经过时还能撞到她了。
江若灵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环在了他怀里，他身上久违熟悉的冷冽气息包围过来，她眼圈莫名有点涩意。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偏偏是现在。
祁序察觉到她的目光，以为她害怕了，原本克制想要放开的手，牵得更紧，给与她力量，声音低沉：
“怎么了？”
江若灵看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垂下眼，缓缓挣脱开他的手，低低道了声谢。
见他似是仍在等自己的回答，江若灵背在一旁的手微蜷，“你的面具有点吓人。”
江若灵说完，听见身后似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找了一下，脚步有些急地走到李倩雯旁边，两人相伴离开场地。
男人手上一空，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万圣晚会结束得很突然，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
祁序倚靠在卧室的软椅前，窗外是无尽的夜色，脑海有些混沌，记忆片段没有规律的闪现，他坐了许久也未见睡意。
他翻出那支录音笔，随手摁下播放键。
但录音时常发出滋滋的声音，女孩软甜的声音模模糊糊，甚至听不清咬字。
祁序眼皮撩起，微皱着眉，检查了下录音笔。
是录音笔的音质损坏了。
祁序打开电脑，把录音笔连接上电脑，屏幕忽然跳出一个提示框，显示有未知数据删除。
他垂眼敲了几下键盘，删除的数据瞬间恢复。
录音文件列表忽地多了上百条新文件，全是他没见过的，每条的时长还不少。
祁序神色微怔，顿了下，然后点开第一条新文件。
……
“咳，我开始唱啦，小娃娃……”女孩突然没气没声了，好几秒后才重新响起声音来，“嘘，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女孩碎碎念，给自己打气的声音，仿佛眼前就立着她热着脸练习的模样。
“再试一下，小娃娃……”女孩声音抖着唱了两句，然后像是忘词了，沉默大半晌，声音带着点哭腔，“呜呜呜，我怎么就是唱不好啊，删掉再来吧。”
“祁序哥，对不起啊，我真的好想录好的，我再多试一下吧。”
“我单录一条童谣是不是有点太单调啦，要不再讲个故事吧？这样你听腻这首童谣的时候，还能有别的录音换一下，不至于让你听到耳朵生茧。”
“嗯……祁序哥，祝你好眠。”
近乎几十条都是这样类似的试音内容，祁序听着，眼睛不禁酸涩了下，紧着心荡了会。
他难以想象，女孩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录下这些上百条语音，最终只留下三个完整的录音，又是怎么以别的借口送出来，那份难言的喜欢就藏在心底。
祁序抬手关掉不断循环的录音条，微闭上眼，太阳穴跟着心脏热起来，有一股气郁结着哽着，心脏一收一缩。
他放在桌边的手臂不自知绷紧，青筋全然凸显，袖口处微挽起，冷白色的皮肤上凸起的青筋格外显眼。
原来这就叫心疼。
睁开眼时，祁序的眼眶有点红，喉头酸意翻涌而来。
祁序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后悔。
他垂下眼，攥着录音笔的手有些紧。
这天是工作日，忙了大半天的课程，江若灵抽了午后的时间跑到银行交费。
但在刷信用卡时，工作人员却告知她信用卡的额度不够用了。
江若灵难免着急起来，过了时效交不上就难搞了。
她低头找出手机，正要拨出电话时，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一双黑裤包裹的长腿。
她抬起头，看见男人熟悉的俊脸，怔了怔。
是祁序。
祁序身后还跟着几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停步在她面前，身后跟着的那些男人略有不解，但也跟着停在不远处，望了眼楼梯处在等待的工作人员，一起耐着性子等。
祁序对她微微点头，神色略带安抚，了解情况后，他偏过头跟工作人员交涉。
江若灵往上看的目光，停留在他佩戴的领带上，心下微颤。
这条领带……是她去年送他作生日礼物那条。
仍旧很新的模样。
但不得不说，她挑的领带确实很衬他，气质相配。
江若灵转过头，没再多看他西装上的细节，忽地听见工作人员正要应承下祁序的帮忙付款，赶忙站起来婉拒。
她抬眸看着祁序，神色认真，“谢谢您的好意，但不用麻烦您了。”
最近她其实挺疑惑，怎么老是能碰见他，他哪儿多出这么多的时间留在英国。
昨天萧婉欣私下找她，先是扯了一堆别的事，最后才有些踌躇告诉她，祁序今年去了海外分公司。
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她确实有点懵，但又不想多想，他真的有可能会为了别人，暂时调转自己的工作重心吗？
江若灵拒绝过祁序后，拿着手机到另一边拨出电话，背对着他，没有看他是否离开。
祁序站在原地，眉眼抬着看了会小姑娘又一次躲开的背影，很轻地扯了一下唇，没有生气。
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些，披在肩前显得柔顺。
等到这件事情解决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黄昏。
一到冬令时，英国的白昼就格外短，冷飕飕的风顺着飘过来。
江若灵刚走出大门，抬眸就见穿着西服黑裤的男人站立在不远处，指间还夹着根半熄的烟，眉眼深深，对上她的目光。
他扔下烟头进垃圾桶，深沉看她一眼，迈步走近，眉眼微沉，看着她有些闪躲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睛像聚了一团黑雾，声音缓沉：
“你好像在躲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5 06:39:41~2022-05-07 06: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627162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