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将换上儒生装的江晚和红叶带到了城南的江边。
入夜后的帝都城南江上灯火通明，离老远便看见一艘艘画舫依次在岸边排开来，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风流才子赋诗作画，好不热闹。
这怎么看着有点像道士口中的喝花酒的地方呢？
红叶也有些没眼看：“船上那些女孩子穿得都是什么衣服啊……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江晚哈哈了两句，不过海口都跟祁铭夸了，现在临阵脱逃岂不是让人笑话，只能硬着头皮上：“大概是因为天太热了，所以她们才穿得这么风凉，来都来到了，走吧！”
江晚正准备领着红叶，随着人群一起上船，一双大手却突然覆盖住了她的眼睛，大手指腹间冰凉的触感，激得她不觉一惊。
等到熟悉的龙涎香充斥鼻翼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是李修砚！
他明天就要祭天登基了，今晚居然还有时间跑到青柯舫来喝花酒。
呵，男人！
江晚下意识想挣脱，这时李修砚的大手移到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隔着薄凉的衣衫，她甚至可以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非礼勿视！”
红叶警告地望着李修砚：“放开我家小姐。”
李修砚仿佛没有听到红叶的警告，只是冷冷地问道：“你带你家小姐来这种地方，是何居心？”
红叶方才就觉得她们不应该来这样的地方。
被李修砚这么一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晚用力推开李修砚：“是我自己要来的跟红叶没有关系！”
李修砚蹙起眉头，狭长深邃的眼睛审视般的注视着江晚，这种眼神让江晚错觉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他则是一名对她颇为无奈的长者：“这种地方是你该来的吗？”
江晚被质问的多少有点没底气。
但是她又不是故意的，祁铭事先也没有说青柯舫是喝花酒的地方啊！
再说了，他自己不都来了，有什么资格说她？
江晚干咽了一口唾沫，提高了音量为自己壮胆：“五十步笑一百步，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李修砚听洛九说江晚和祁铭打赌，怕她出事，折子都没批完就赶过来了，她居然说他五十步笑一百步，他攥紧她的胳膊，一脸的温怒：“你确定要进去？”
手臂上的疼痛，让江晚愤怒地闷哼了声：“没错！”
李修砚脸色阴沉地对身后的洛九道：“让守城军过来，除了儒生全部赶下舫！”
军队都出来了，舫上的客人吓得四散逃窜，却只有酒保和歌妓可以下舫，儒生们一个都不许下去。
“今个我们三爷包了青柯舫，想要跟大家讨论讨论科举。”看書溂
青柯舫上的儒生们满腹牢骚，这是包船吗，这是绑架，但是能出动这么多官兵的，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这些人敢怒不敢言。
待到舫上的人清理干净之后，李修砚对江晚道：“进去吧！”
怎么进？
这些人本来在舫上一边饮酒，一边听花魁弹唱，好不惬意。
李修砚倒好上来就直接把酒保和歌姬都赶了出去，把人都得罪完了，还怎么谈？！！
江晚犹豫之间，李修砚已经将她拉了进去：“今日并没有为难诸位的意思，只是想和大家畅所欲言！”
江晚心想，你都惹众怒了，谁还跟你畅所欲言？
果然，舫上的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不是很友善。
这些人都是贱民出身，并不是认识李修砚，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自称三爷，于是开口说道：“三爷一看就是世家出身，世家又怎么能明白我们贱民出身的苦楚？”
李修砚淡淡地回答：“你眼光不行啊，我也出身贱民，不过这几年带兵打仗立了点功，得了个官位而已，再说贱民怎么了，据我所知马上登基的新帝就是贱民出身。”
众人有些不敢相信，说话的这手握重兵的三爷居然也是贱民出身：“世家怎么可能让贱民手握兵权？新帝贱民出身，是因为皇帝没有子嗣，不然轮也轮不到现如今的新帝。”
江晚觉得这些人有些迂腐：“三爷也好，新帝也好，他们起码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和世家平起平坐，而你们这些人，这么在意出身的不平等，却不努力去解决这个不平等？”
这话让在座的都很生气：“我们不想平等吗，但是这个世道什么时候给我们平等了？”
江晚：“怎么没有给，科举不就是在努力让贱民和世家都能够入朝为官，缩短贱民和世家之间的不平等吗？”
众人嗤笑出声：“科举？这位公子，你去问问去年的探花自己的名字能写全吗？这种科举有什么公平公正可言？”
舫上的人越说戾气越重。
李修砚和江晚都觉得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
下舫之后，江晚想了想说道：“其实他们不是不想要参加科举考试，只是对现如今的考场制度失望，家人不能游说，那么我们就制作出来一整套防止考生作弊的方案，将这些方案印成册子，当成考试须知发给每一位儒生，让他们知道无论世家和贱民，只要进了考场都不能作弊，他们觉得制度可行，自然而然就会来报名了不是吗？”
李修砚：“怎么制定考场规则？”
江晚觉得她完全可以把高考的那套制度搬过来给大周用一用：“分笔试和殿试，笔试可以用监考、阅卷和公布成绩分开的方式，所有考生的卷子交上来之后，监考老师用装订线装订好，再拿给阅卷老师批改，这样考生想给银子给阅卷老师让阅卷老师打高分，阅卷老师也不知道哪一份是他的卷子，最后再有公布成绩老师，拿着批改好的卷子去放榜。”
李修砚听完眯起了眼眸，这个江家嫡女的小脑袋里为什么总能装着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他将她拉到马车上详聊：“还有吗？”
江晚：“笔墨纸砚全部由考场提供，考生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进考场。”
李修砚低头，看着江晚那双仿佛能容下星辰大海的眸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她虽然是女子，却有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心：“还有吗？”
江晚：“给每个考生发《准考证》需要很户籍一起配合使用，防止找人代考……”
两人就这么聊着，不知不觉天空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