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秋意渐浓,虽处于南方,但也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今日早朝,朱允炆早早地就来到金銮殿。
昨天他已经知道卓敬回京,和三位大儒商议后,特意安排卓敬在今日的朝会上再说此事。
连日来一直听着文武百官为湘王求情,虽然早已派卓敬前往荆州调查此事,但读书人就是这样,在他们认定的事情没有结果之前,就会不厌其烦地上书。
武将性情耿直,觉得皇上这事儿办的不地道,自然也就跟着起哄。
让这段时间的朝堂都热闹了不少。
百官山呼万岁后,自荆州回来的卓敬率先出列。
“启禀皇上,臣卓敬奉命前往荆州调查湘王谋逆一事,于昨日回京,特来复命。”
朱允炆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早就受够了百官的叨扰,正因为知道卓敬回来了,所以今天来的特别早。
见卓敬出列,朱允炆顿时来了精神,“卓爱卿连日奔波倒是辛苦了,所查之事如何了?”
“启禀皇上,经臣调查,湘王确有僭越之举。”
卓敬话音刚落,朝中官员瞬间开始议论纷纷。
朱允炆低喝一声,“安静。”
“卓爱卿你接着说。”
卓敬心中早有说辞,也不犹豫,接着道:“黄大人认为湘王僭越之举主要为在扩建王府时,门房九间暗合九五之尊之相,臣前去查看时,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朱允炆端坐在御座上微微点头,“那卓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这应当是黄大人看错了。”
话音刚落,满堂哗然。
“你看,我就说湘王是被冤枉的吧?这根本是没有的事儿嘛。”
“就算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啊,皇上只是削藩,犯得着杀人灭口吗?”
“我看啊,这就是无中生有,为了邀功所以才要杀人灭口啊。”
“……”
都御史袁泰听着这些话顿时急火攻心,瞪着卓敬怒喝,“你竟敢血口喷人?那湘王府上的的确确是有僭越之处,你在此颠倒黑白是何居心?”
“皇上,这厮心怀叵测,皇上切莫被这奸人迷惑啊。”
这事儿本就是他和黄真两个人去办的,如果黄真被定性为为谋取功劳诬告湘王,那他袁泰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才急着分辨。
黄子澄作为出主意的人本就想将袁泰踹下水,又哪儿会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冷笑地看着他,“袁大人,卓大人可是皇上钦点的钦差,为的就是查明湘王是否有谋逆之举。”
“听袁大人这意思,是不信卓大人?还是觉得皇上识人不明?”
袁泰听黄子澄这话,哪儿还能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可是……”
他还想再分辨几句。看書喇
就在这时,一名官员也适时地站了出来,“皇上,湘王朱柏在牢中书写了一封奏疏,让臣转交给皇上。”
“噢?呈上来。”
朱允炆假意看着奏疏,见袁泰和其他大臣仍在争吵不休,冷喝一声。
“哼,够了。”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卓爱卿乃是奉朕的旨意前往荆州查明此事,如今已经清楚事情始末,传朕旨意,湘王无罪释放,着一队禁军护送回荆州,赐黄金千两,锦缎十匹以表安慰。”
“采访使黄真,诬告湘王谋逆,为骗取功劳意图谋害湘王,大逆不道,依律当斩。”
“都御史袁泰,受黄真蒙蔽,险些酿下大错,罚俸三月。”
朱允炆这些话是早就跟黄子澄商议好的,在朝堂上直接一锤定音。
黄子澄马上带头喊道:“皇上圣明。”
然后一群人就跟着附和,“皇上圣明。”
袁泰还想反驳,就被身后一人拽住了袖口。
那人低声道:“君无戏言,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的话必然不会轻易更改,袁大人也只是被罚俸三月,算了吧。”
“可……唉。”听着那人的劝导,袁泰长叹一声,一拂衣袖,垂下了头。
散了朝会,袁泰独自一人离去,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一群朝堂诸公纷纷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这袁泰和黄真,给皇上办事,却得了个这种下场。”
“可不是嘛,还以为是个什么美差呢。”
“想置湘王于死地的八成就是皇上,这是拿他俩背锅啊……”
而除此之外,百官大多都是喜气洋洋,在他们看来,皇上正是因为他们的劝告,才做出了让步。
朱允炆照例将三位大儒宣到谨身殿议事。
“三位先生,今日赦免了湘王,百官这边倒是不再纠缠朕,可这削藩之事也深受打击,下一步又该如何?”朱允炆看着三位大儒,虚心请教。
虽然上次也是三位大儒的主意,最后的结果让朱允炆有些懊恼,但后面的事还需要三位大儒给他出谋划策才行。
方孝孺仰了仰头,最后话还是哽在了喉咙里。
之前出谋划策最后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虽然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但若是再随意献策再出了纰漏,那他还有什么面目立足于朝堂?
黄子澄向来自诩朱允炆手下第一谋士,自比诸葛卧龙之流,见没人说话,捋了捋胡须刚想跨前一步。
就见齐泰已经躬身抱拳,又默默将脚缩了回来。
“额,皇上。”
“尚礼先生有何高见?”朱允炆目光真挚地盯着齐泰。
齐泰略一犹豫,他一直主张直接对燕王动手,趁其不备削了燕王以绝后患。
但自己虽在御前,说话的分量却是比不上黄子澄,甚至因为朱允炆恢复上古礼制时常与方孝孺相处,他连方孝孺都比不上。
这一次他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朗声道:“臣以为,此时燕王羽翼已经去了一些,到了将矛头指向燕王的时候了。”
“这……”朱允炆没想到齐泰话说的这么直接,有些犹豫不定。
黄子澄这才找到了机会,赶忙抱拳,“皇上,不可。”
“还不可?这时候还不可?”齐泰盯着黄子澄,双眼含怒。
“难道要等燕王兵临城下才可?”
“要等诸王联合才可?”
“要等天下人看够了笑话,才可?”
一连三句话,句句咄咄逼人。
黄子澄在朱允炆面前向来是博学睿智的帝师形象自居,哪里容得齐泰这么落自己的面子。
心里有些不悦,自是寸步不让。
“皇上,先削燕王羽翼,再刀指燕王,那是先前定下的策略。”
“如今燕王羽翼尚存大半,现在对付燕王,那我们先前的努力岂不全都付之东流?”
“如今诸王都在观望,如果动了燕王,以他的声望勾连了各地藩王,朝廷危矣。”
“还请皇上三思啊!”
语气甚是恳切,句句都在为朝廷,为朱允炆着想。
见朱允炆仍旧拿不定主意,齐泰怒了,“皇上,此乃缘木求鱼之策,万万不可啊!”
“黄子澄,书生误国说的就是你!”
黄子澄大怒,齐泰这么说岂不是将一切责任都归咎于自己?
自己如果不反驳,那就等于承认了,以后还怎么在朱允炆面前立足?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地位必将一落千丈。
“齐泰,自认识皇上以来,我没有一处不尽心尽力辅佐皇上,你敢血口喷人?”
黄子澄是想提醒朱允炆自己是他的老师,以此来扳回一城。
朱允炆微微凝眉,黄子澄的意思他自然听出来了,但是要据此就让他偏向黄子澄,他本能地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好了,二人先生对朕忠心不二,何至于如此。”
“有不同意见再商议便是。”
“不知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限制燕王,又能削其羽翼?”
又是一阵沉默。
朱允炆等了半晌,又看向了方孝孺,“希直先生可有良策?”
方孝孺一捧花白的胡须微颤,今天他本是不想说话的,但朱允炆点名问起,他也不好再装聋作哑。
“如今再要剪除燕王羽翼,不能再按照以往随意安插罪名了,唯有拿到真凭实据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才是。”
“自古以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乃是天下至理,蒙元无道,就如我大明夺回汉人江山,乃是民心所向。”
“臣以为,各方藩王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法之事,皇上不妨遣人抓住藩王把柄,将其公之于众。”
“以此为理由再来削藩,那必是民心所向,也好挽回先前削藩湘王时造成的影响。”
“就如那代王朱桂,向来作恶多端,为祸一方,当时我们以这个由头将其拿下,自是民心所向,契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理。”
朱允炆听完凝眉思索片刻,觉得方孝孺说的有道理,心里暗自点头。
如此一来,那我的名声将有极大改善啊。
我又是那仁孝治国的明君了,顿时心头暗喜。
“那燕王那边可有何办法?”朱允炆对方孝孺先前的计策很满意,再次虚心求教。
方孝孺踱了几步,看了齐泰两眼顿时灵机一动,“嗯……齐大人,如果派兵驻扎到北平城外四十里处,说是防范边陲是否可行?”
齐泰正在气头上,但他气恼的是黄子澄这个腐儒胡乱献策,听了方孝孺这两个计策,倒也觉得可行。
如此总算是对燕王采取了一些实质性的行动,点了点头,“可以。”
朱允炆当即大喜,“妙啊,那就依先生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