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

  横滨的警察局根本就没用。

  原本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硬是被安室透缩短了一半的时间。到了横滨地界后,直接前往当地的警署报案。因为惠的手机的信号在十分钟前消失了。很可能手机本身就出现了故障,现在彻底报废。

  虽然将孩子的相貌着装都登记在册, 但接待的警员告诉他们, 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这里是横滨,随时都会有人死亡。成年人如是,五岁孤单的幼儿更是不用说了。

  横滨座城市,各种势力盘根错杂,犹如树木发达的根系,比雪枝想象的更为复杂。初入这座城市, 就有种置身沼泽的滞闷感, 让人透不过气来。

  安室透沉着脸拉着雪枝的手腕离开了警署。他发动引擎,带着雪枝前往信号消失的地点。

  “就连警方,都已经对横滨失望了吗?”

  雪枝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双手紧紧地扣着手提包的拎带。

  实话说,从警察局出来, 她的理智就处于疯狂边缘。对这个柔弱的女人来说,孩子是她不可触动的逆鳞。

  “不是的。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是这样的。”

  安室透一边开着车, 一边努力挽回警方在雪枝心中印象。

  有时候就是这样, 像警察这些公职人员,一旦有少数级别的藏污纳垢,哪怕只有一人,这个光伟的形象就已经被损坏得彻底。

  不作为反而比起来有些好的了。这么一来,真叫人可笑。

  马自达停在了信号消失的街边。雪枝提着包下车, 和安室透分头寻找惠的踪迹。

  “请一定要小心, ”分开前, 安室透如此嘱咐雪枝, “如果有问题,马上打电话给我。半个小时后还找不到的话,就回到这里,我们再寻找其他的办法。”

  “我明白了。”

  之后,两个人就分别跑向两个方向。

  “请问,有见过这个孩子吗?背着书包的……”

  “不好意思,有没有见过一个海胆头的孩子?”

  “……”

  问过许多人,仍是没有任何线索。雪枝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横滨警方不靠谱,若是自己也放弃,更是不能接受的。

  电器卖场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横滨市长的采访。说是要建设新横滨,然而不过是喊喊口号为了下一届的选举而已,那俨乎其然的模样简直叫人发笑。

  雪枝仅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横滨是个港口城市,一切与国际接轨,商业街比米花市自然还要繁华与热闹。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开,为了迎接圣诞节,市区内提前一个星期就在放烟花了。

  若不是安室君说过横滨的一些情况,就这么看来,雪枝是完全感受不到所谓的糟糕之处的。

  时间才过了十分钟,但在雪枝心里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自从成为惠的母亲后,她从未如此担忧过。哪怕是甚尔过世,她和惠将面临孤儿寡母的生活都没有如此忐忑。

  ……

  “是你!”

  在看到禅院直哉的时候,雪枝内心理智全部消失殆尽。她不顾危险的马路,直接冲淡对面。街道上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和车主的谩骂声。

  但雪枝丝毫不在意。在这个柔弱的女人的心里,现在没有比自己孩子的安危更重要了。换句话说,这个带走自己孩子的罪人,是不可饶恕的。

  没有比这个罪人更重要的事了。

  “我的惠在哪里?!”她犹如母兽一般愤怒地吼着。

  来到横滨寻找伏黑惠的禅院直哉自然注意到了她,当然也很惊讶。但很快,那惊讶的表情就被不耐烦所取代。

  女人向来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要为家族诞下有用的子嗣就行了。

  愤怒?喜悦?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些莫须有东西,禅院家的女人都不需要。她们只要安分守己,不妄想不属于她们的东西,就是合格的禅院家的女人。

  从小身边服侍的人都是这样教导他的。他们禅院家能这么一代一代地传承至今,不就证明了这种模式的准确性吗?

  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

  甚尔入赘伏黑家,虽然改了姓氏,是有辱门楣的行为。但在禅院直哉的眼里,在称呼上,伏黑雪枝也依旧是禅院甚尔的女人。

  是依附品。

  所以她的喜怒哀乐,不需要在意。低贱的女人,没有为甚尔诞下子嗣,有什么资格对本家的嫡子大呼小叫?

  简直没有教养!

  失去幼崽的母兽伸出了利爪,但咒术师也不是吃素的,灵活地闪避了对方的攻击。

  街道毕竟是看热闹的最佳地点,世间大部分的八卦都在这里产生。就在两人纠缠的短暂时间里,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对二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报警。

  禅院家的嫡子可没有被人当猴子看的兴趣,他拽起雪枝的胳膊,朝着无人的小巷走去。

  “放开我!我的惠呢!你把惠藏哪里去了!”

  雪枝是个柔弱的女人,即便年纪比禅院直哉大几岁,但在从小接受家族训练的咒术师眼里,任何的攻击都是不够看的。

  禅院直哉是看不起伏黑雪枝的。普通人、看不见诅咒,显然已经绝缘咒术师的世界。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将甚尔这头猛兽收服了。

  他不甘心,那么强大的甚尔,却被一个柔弱的、没有任何力量的女人收服,凭什么?

  很快,他就把雪枝带到了无人的小巷。

  这里是野犬的聚集地。在禅院直哉和雪枝到来后,野犬低吼着四散奔逃。

  禅院直哉放开了雪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正准备好好讽刺这个女人的时候,腹部突然一阵刺痛。

  他视线向下,就见到一只柔软的、白皙的手握着一把刀柄。而那刀尖早已没入他的腹部。

  究竟……是什么时候……

  “可恶……”

  已经习惯用咒力来分辨危险的禅院嫡子,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为什么要逼我……”柔弱的女人小声地啜泣着。

  “明明……明明我只想和惠好好生活而已……”

  那双秀气的眉毛紧蹙着,狗狗眼里噙满了泪水,落下了珍珠一般的眼泪,与肮脏的地面上的污水混为一体。

  “……”

  雪枝呆呆地看着倒在地面上的禅院直哉,名贵的和服上沾满了污水和血水,然后视线回到自己手中的菜刀。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的!”

  菜刀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她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究竟在想什么啊……

  为什么会拿出菜刀去捅人啊?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菜刀已经完全捅进去了。

  他死了吗?

  “自首,对……去自首……”

  雪枝浑浑噩噩地拾起菜刀,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上头响起。

  “真的要去自首吗?”

  “什么?”雪枝抬起头,却被人捂住了眼睛。

  他在她身后。

  “你的孩子,是叫惠吧,他才五岁。你去自首了,你能想到他今后的生活吗?”

  对啊,惠才五岁。我要是自首了,他的监护权不就落到了禅院家的手里了吗?

  “你知道这个躺在地上的人是谁吗?他可是禅院家的嫡子哦。所以,你真的要去自首吗?”

  禅院家的嫡子……

  ——等等,我杀了禅院家的嫡子……

  “那可怜的孩子,才五岁啊,即将在那个大家族中生活。有个成为杀人犯的母亲,尤其还杀了本家的嫡子。那孩子该多可怜啊……”

  男人的话令雪枝的理智恢复正常。

  是啊,如果她去自首,惠该多可怜啊。

  “……那我该怎么做?”

  男人轻笑着,他说道:“在横滨,死一两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伪装成在□□火拼中死亡就行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雪枝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男人反问,“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为你做。”

  男人温柔的嗓音带有极具的诱惑性,雪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

  如此回答的雪枝殊不知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男人松开了手,雪枝睁开眼,抬起头看到了他的下巴。随后视觉正常,她才看清男人的全貌。

  “森,森林太郎。”

  森林太郎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女士还记着在下的名字,是鄙人的荣幸。”

  他带着亲切的表情说道:“接下来,我们就是共犯了哦。”

  雪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