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就在你的身后吗？”佟皇贵妃瞧着他就发笑, 同时带着成嫔冲着皇帝蹲福请安。
胤祐赶紧转过身来。
他动作太急，竟是左脚绊着右脚险些摔跤，身体往前一扑, 刚好撞进了康熙的怀里。
康熙眼疾手快。
他一把抓住胤祐, 让他稳稳当当站住脚。
胤祐吓了一跳。
眼看汗阿玛板着脸又要训话, 他赶紧站直身体，踮起脚尖环抱住康熙的脖颈：“汗阿玛, 我好担心你哦！”
声音软乎乎的, 满是撒娇的味道。
康熙被胤祐一通抢白，训斥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重新咽了回去。他掐了掐胤祐的脸颊, 没好气的抱怨：“你真的是在想念朕？朕看你是在惦记如何将这几只神虾吃到肚子里。”
还未散去的香味, 尚未撤下的烤炉，数量变少的神虾还有那堆积在桶内的虾壳, 最重要的是胤祐垂涎三尺的模样，显然在自己回来之前, 胤祐几个都享受过一波了。
胤祐的企图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他脸蛋红了红, 努力板着小脸：“汗阿玛，才不是这样的。我和额娘还有佟母妃一直在担心汗阿玛哦, 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一直一直期待汗阿玛赶紧回来呢。”
提到码头的事情, 康熙脸色又沉了沉。
只是胤祐越说声音越小, 到最后他手指碰手指：“当然儿臣也是稍微稍微尝了点。”
胤祐拉拉康熙的袍角。
他微微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汗阿玛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还行吧。”
“哦, 汗阿玛心情不好。”胤祐手掌一拍, 然后推着康熙往圆桌边走。
他殷勤的拉开椅子请汗阿玛落座, 同时还招招手让兄弟几人也一起过来坐下：“等会就有好吃的啦, 吃了以后一定就会心情好的！”
腹中饥饿, 加上缭绕在众人身边的香味，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康熙好奇的看向弯唇微笑的佟皇贵妃和成嫔：“到底是什么？”
“刚才胤祐特意吩咐厨子们提前准备的，皇上还是等等吧！”佟皇贵妃笑着说道。
听闻是胤祐的安排，康熙也越发好奇了。
很快厨子端了一大锅子上来，站在一边的胤祐拿着一块湿毛巾，亲自将盖子用力掀开。
要说刚才溢散在周遭的香味就让人垂涎三尺，当锅盖掀开迎面而来的香味更是让人胃口大开，颇有些坐立不安。
胤礽还能摆出矜持的架势，胤禔却是毫不遮掩的往前探了探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只煮至橘红熟透的神虾，肥厚的鲍鱼、张开嘴的隔离、切成细丝的胡萝卜，嫩绿嫩绿的蔬菜还有煮制浓稠的粥米，无论是香味或是外表，都是在水准以上的菜品。
胤祐亲手拿了大勺子给每人盛了一碗。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康熙：“汗阿玛，快来尝尝看吧，吃了美食以后所有的心事都会飞掉哒！”
康熙哈哈一笑。
他刮了刮胤祐的鼻尖：“胤祐说得没错。”
可不是吗？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
佟皇贵妃和成嫔相识一眼。
两人悄悄舒了口气——她们和半点没有眼色劲的胤祐不同，早在皇上进来的时候就心里一咯噔，发现皇上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糟糕。
而如今瞧着总算是平和下来。
龙虾粥不仅颜色和香味都很完美，而且连味道也是一绝。熬制细腻柔滑的米粥吸收了海鲜的鲜美，入口即化，好吃的让人恨不得能将舌头也吞下去。
这样暖洋洋的一碗粥落肚。
刚才在码头上的郁闷之情也迅速消散，康熙精神气也高涨许多。他喊上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三阿哥……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康熙眨了眨眼：“胤祉……人呢？”
几兄弟脸上都是一懵。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胤祉打从一开始就没出来过。
康熙赶紧使人去问。
哪里知道这孩子请了安就回屋读书，中午转了一圈发现汗阿玛不在又叫了膳。别说没发现胤祐等人在偷吃神虾的事儿，就连外面炮火声都没听见。
康熙：…………
佟皇贵妃扶额：“臣妾，臣妾还以为三阿哥和皇上一起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别说是胤礽胤禔等人，就是康熙也有些心虚。他咳嗽一声：“胤祉好读书，是一件好事……好事。”
他话题一转：“那胤禛，你也跟着去。”
胤祐也凑上前：“儿臣也想去！”
胤祺也不肯罢休：“儿臣也就比四哥小了半岁，四哥能去儿臣也能去！”
“乖乖在旁边听，不许捣乱。”
“知道啦！我们本来就很乖呀。”胤祐欢呼一声。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码头之事的后续，急急跟上康熙的脚步。
等他们抵达书房，负责审讯的官员和侍卫们也已等候多时。即便换过衣物，胤祐也在他们的身上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而迅速改变的气氛也让他有些紧张。
太子胤礽察觉到胤祐的紧张。
他伸出手握住胤祐的小手，冲着他笑了笑。
胤祐脸蛋微微红了红。
他抿了抿嘴唇，紧接着又牵住胤祺的手，等康熙目光落在儿子们身上时，他惊讶的发现儿子们居然手牵手立成一长条。
唯一被排除的是胤禔。
胤祐倒是想让太子二哥和大哥牵手，只是两人一听到他的提议，只差没有原地蹦起来。
牵手？那就是在做梦！
康熙有些疑惑的扫了他们一眼，紧接着吩咐官员们上前逐一禀报。
答复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这艘渔船上被抓到的有几批人：一批是海上行商。这是比较好听的一种说法，若是说的不好听点，他们就是走私商——和海盗联手的那种。
一批则是收买的渔民。
比如渔船的原主人，就是借由抽成，贩卖人口来赚钱银钱的。
最后一批则是奴隶。
说是奴隶，他们不少人也都是沿海周遭的渔民、流民乞丐、甚至还有人是被海盗劫掠的船只上抓捕到的普通百姓。他们会被送去爪哇鹿儿岛挖掘金矿，或是充当渔船上的船夫。
私产的金矿会在海上进行交易，随后换成大量的货物再送往别处贩卖，一个来回就可以将不能出手的银钱变成堂堂正正的钱财，赚得盆满钵满。
而这艘渔船上的大炮嘛……
渔船的原主人交代是从别的海盗手里买来的，毕竟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黑吃黑也是很正常的。
禀报的侍卫面色凝重。
他沉声说道：“这人说……像是这样的大炮在海外多的是，只要愿意花钱总有西洋人会愿意卖给他们。”
室内一片哗然。
被放入大清会典之中，被诸人视为骄傲的三大炮居然在海外想要买就可以买到？就连产量巨大的金矿都无法引起众人的注意，齐齐讨论着这件事。
室内争论不休，声音越发嘈杂。
不懂三大炮重要性的胤祐一脸迷惑，他偷偷拉了拉太子胤礽的袍角：“为什么大家这么吃惊啊？”
“三大炮现在在诸军中列装。”回答的人是胤禔，他从未有如此严肃的神情，目光凝视场中的同时胤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而海盗……居然就能拥有这样的大炮，也就是说……”
“很有可能，欧罗巴或者其他国家有更强大的炮火。”胤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面色严峻。
武力落后会有什么结果？
那必然是会导致国家被入侵，当年满族铁骑是如何攻破防线抢占中原，那日后也许就会有别的国家同样做到。
康熙不由自主想到年年进犯的罗刹国，忽然心中升起一丝怀疑：不会罗刹国这些年都是在试探大清军队的兵力吧？
他双手紧攥成拳。
康熙内心满是警惕，刚才休闲时的轻松也迅速挥之一空。
胤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很快他又回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继续研究新大炮不就好了嘛！”
胤禔哑然失笑。
他伸手弹了弹胤祐的脑门：“哪里有这么容易？更何况南怀仁——也就是三大炮的研发者，在年初刚刚去世。”
“南怀仁……？”
“他是来自欧罗巴的传教士，是汗阿玛的老师。”胤礽解释。
“哎？”胤祐眨了眨眼。
他细细回想一下：“那既然如此，南怀仁大人会不会知道欧罗巴的大炮呢？”
胤禔和胤礽齐齐一愣。
室内一直默默观察这边的官员也是同时一怔，他们不约而同止住话语，让室内的气氛在瞬间凝滞。
南怀仁……会不会知道？
说不知道好像有点不现实吧？可是说知道的话，岂不是在怀疑皇上的眼光吗？别说胤礽胤禔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官员朝臣们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皇上的表情。
“不过南怀仁大人已经去世了。”
胤祐有些遗憾的捧着脸颊：“还是好好想一想，能不能再找个熟悉研究的人吧？南怀仁大人除去汗阿玛以外没有学生吗？”
“没有……吧？”
“哎……不会连一个懂的人都没有吧？”
“……笨蛋！这种人才很少的。”
“……哎？为什么？”
胤禔都快抓狂了。
他一掌拍在桌上：“武器这种东西普通人哪里会去研究？要不是工部压根没有进展，要不是宗室之中都挑不出一个能人，最后怎么会让南怀仁主持？”
这话就有点重了。
胤禔说完就懊恼的扶额，纳兰明珠更是觉得太阳穴也开始突突直跳。更不用说在场的诸位工部官员，他们的脸色糟糕透顶，仿佛无形之中似乎有无数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忽然间一个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纳兰性德托着下巴，眉心紧紧锁着：“……不，是有的。”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胤禔微微睁大双眼：“……哎？那是谁？”
纳兰性德沉默一瞬，紧接着缓缓说道：“戴梓。”
这又是谁？
胤祐脸上写满了问号。
和他不同的是室内却是一阵骚动。
纳兰明珠第一个回忆起：“戴梓？本官记得去年红毛番使臣前来时，他曾仿造出蟠肠鸟枪狠狠打了对方的脸。”
这么一说朝臣们也有了印象。
高士奇补充道：“随后他还仿造佛郎机，据说大吕宋研究了数年才制造出来，戴梓却只花了五天时间。”
索额图眉心紧锁：“只是本官记得……他是因私通南洋之罪被南怀仁举发，最后被流放至盛京。”
原本倒是不会联想在一起。
而如今朝臣们心里头暗暗泛起了嘀咕——既然戴梓能力出众，南怀仁的私通南洋又是哪里来的？与其说戴梓私通南洋，现在看来南怀仁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越往下想，朝臣们的阴谋论也就越来越大，话语中的质疑也是越来越多，完全忘记了戴梓性格古怪，又为人刚正，当年南怀仁弹劾他的时候在场不少人也是出了力的。
胤祐听得半懂不懂。
就一点他还是听出来了：汗阿玛把有能力的人给赶走了。
胤祐鄙夷的瞅着康熙。
康熙哪里会察觉不到这明晃晃的目光？他额头青筋暴起，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良久都没有出声。
胤祐越发鄙夷，他捏捏胤礽的手心：“太子哥哥，汗阿玛明明做错事也不反省——”
胤礽：…………
他捂住胤祐的嘴，把胤祐摁在怀里，假装胤祐什么话都没有说。
胤礽的目光直视前方。
他假装自己没察觉到汗阿玛犀利的视线。
康熙扶额叹气。
驱逐戴梓的原因复杂得很，并不是单单听信南怀仁的原因。
只是胤祐说的也对。
如今情况紧急，怎么能将一个能人丢在一旁？想到这里康熙面色一肃，使人传话回去：“立即派人前往盛京，令戴梓即刻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