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和胤禛齐齐变了脸色。

  戴佳英善更是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面上更是遮掩不住的露出一丝担忧。

  胤祐一跃而起。

  他像是颗小炮弹直直撞在康熙怀里:“汗阿玛,汗阿玛!儿臣,儿臣想去看看鱼摊老板。”

  只是一个鱼摊老板罢了……

  康熙微微皱眉, 下意识选择拒绝:“鱼摊老板受伤之事交给衙门办理便是, 你去凑什么热闹?”

  胤祐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眼泪汪汪:“明明刚才走的时候还好的……万一, 万一是知道什么内幕?”

  康熙依然不同意。

  胤禛叹了口气, 他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汗阿玛,神虾便是这位鱼摊老板所发现,或许……鱼摊老板知道什么。”

  现在想来也有些奇怪。

  难道鱼摊老板不知道神虾的模样吗?对于这么多神虾一起出现难道就没有点怀疑吗?胤禛越往下想,竟是升起一丝怀疑。

  这样一说倒是将鱼摊老板和此事联系上了, 眼看胤祐扒拉着自己不肯撒手,康熙最终还是心软:“那就去看看吧。”

  鱼摊老板被送到街头的一家医馆。

  这家医馆外观狭小,招牌破旧,水师提督施琅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更别提福州府尹了。

  他怒目瞪着立在门口的衙役。

  衙役们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解释:“受伤的……就是那鱼摊老板家里没什么钱,贵点的地方去不得。这家虽然看着破旧, 但是在福州城里的名声很不错……”

  一行人掀帘而入。

  看着端坐着的郎中白面无须, 瞧着只有二十余岁,那种不信任感立马涌上心头。瞧瞧宫里的御医就知道, 能够三四十岁岁独当一面的已经称得上天纵之才,至于二十岁就独当一面的郎中……说句不好听的不会是草菅人命吧?

  福州府尹的眼神越发凉飕飕了。

  他扫了两名衙役一眼, 心下怀疑他们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真要是如此丢了自己的脸面,看他回头怎么教训他们!

  郎中也是满脸愕然。

  他虽然认不得皇帝, 但是大名鼎鼎的水师提督施大人和福州府尹钱大人还是认得的。郎中急急起身, 双手抱拳:“……大人们?”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跪下?”

  “……皇, 皇上?”听到皇上两字,郎中整个人都傻了,回过神的第一时间他噗通跪地,冷汗涔涔而下。

  胤祐急得直跳脚,只差上前摇晃摇晃郎中让他醒过神来。幸好郎中很快回过神,听闻是前来探望鱼摊老板,他又是震惊又是疑惑,连忙回答道:“人,人,人就在里头。”

  胤祐闻言急急往里走去。

  再往里走就是医馆里唯一的病房,里面浓重的药气和血腥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鱼摊老板面无血色的躺在病榻上,双眼紧紧闭着。他的身上绑着许多绷带,绷带隐隐泛着血色,而在地上有一个小桶,血腥味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戴佳英善上前看了一眼。

  血腥味的来源是一堆衣物,从款式来看就是鱼摊老板先前穿着的,至于颜色已经完成看不出来,□□涸的血液彻底印染成暗红色。

  光是看看衣服就知道鱼摊老板出了多少血……胤祐的眼圈红通通的,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同时他还想起衙役的话语。

  胤礽担忧的看着胤祐的表情,伸手将胤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胤祐的背脊,不让他去看那桶内的血衣:“没事了,肯定没事的……”

  康熙更是心生懊恼。

  要知道这般惨烈,他定然不会允许胤祐一起过来。康熙朝着胤礽使了个眼色,决定让胤礽先将胤祐带回去,可是还没有等胤礽说话,他们耳边就响起了胤祐抽抽噎噎的声音:“老板努力赚钱,都是想供孩子读书。”

  “……”胤礽手上紧了紧。

  “刚才舅舅给了他五两银子,他还很高兴……可是,可是现在就受了伤……”胤祐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养伤,治病。

  天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转,而且还出了这么多血,以后还真的能像以前那样干活吗?还能去海上捕捞养家吗?胤祐止不住想到海州城那对母女,大力抽噎了一声。他用力抹掉眼泪,声音哽咽:“老百姓……他们好苦。”

  太子胤礽的心像是被尖锐的针扎了一下又一下,他紧紧握住胤祐的手,声音虽小但很坚定:“不会一直苦下去的,太子哥哥跟你保证。”

  康熙眼神有点点复杂。

  哪里能像胤礽说的那么简单?他打起精神询问郎中,打听起孙老板的病况。

  郎中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事关自己的专业,他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认认真真回答起来:“孙老板受的伤挺重,下手的人用力极狠。不过运气却是很好,最重的腰腹伤口从脏器旁擦了过去,只要能熬过这两日想来就没有大碍了。”

  “腰腹伤?”御医讶异反问。

  “是的。”郎中面对气势更重的御医,腰板都挺直了一些。

  “那你是怎么止的血?”

  “学生给他缝合包扎后上了药,后头只要好生修养就不会有大碍的。”郎中仔细回答。

  御医还想再问,康熙却是止住他的话语,示意郎中继续往下说。郎中细细交代了鱼摊老板的病情以后,他还有些感叹:“说起孙老板的运气可真不错,胸口那一刀原本应该会砍中心口,结果他刚好揣着一块碎银子,刀又刚好从银子上划过,除了划破了点皮以外根本没受伤……若是心口中刀,只怕早就没命了。”

  意思是下手的人根本没想让他活着?

  这件事变得更加奇怪了,偏偏鱼摊老板还在昏迷不醒,竟是无从知道哪里出的问题。

  胤禛细细观察看鱼摊老板。

  很快他提出一个疑问:“他的指甲缝里……这是金屑?”

  戴佳英善惊咦一声。

  他上前看了看,随即使人取来刷子小心翼翼的扫了几下,鱼摊老板的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尘土,夹杂在其中的几粒金砾分外显眼。

  哪里来的金砾?

  戴佳英善目光凝重:“奴才记得……老板曾说他连牛马骡子都养不起。”

  胤禛神情冷肃:“没错。那么一个贫穷困苦,连牛马骡子都买不起的老板……怎么会碰到金子?”

  除非看到了别人的金子。

  甚至他不仅看到金子还与人争执,最后被人袭击?联想到那不应该出现的大神虾,胤禛急声问道:“那艘停靠的船只呢?”

  “停靠的船只?”

  “就是咱们购买神虾的船只!”胤禛重复了一遍。

  前往码头的侍卫摇摇头。

  他沉声回答:“奴才赶到码头的时候,那艘船已经离开了。”

  这回胤祐比胤禛速度都要快。

  他猛地抬头,伸手扯住康熙的袍角:“汗阿玛,时间不对!儿臣和四哥离开之前他们捕获的海货很多很多,根本不应该这么快就能离开!”

  胤禛同样也重重点头。

  他毫不犹豫作答:“汗阿玛,那艘船只起码还有一半以上的海货没有处理,绝不应该这个时候离开。”

  康熙没有犹豫。

  他迅速吩咐水师提督施琅:“立刻派遣人员将这艘船只拦下来。”

  随后康熙又使人唤来御医:“务必要保住此人的性命。”

  鱼摊老板是这件事唯一的证人,也只有他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胤祐一边往外走,一边有些不是滋味。

  他蔫头蔫脑的跟在后头:“鱼摊老板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

  胤禛握住胤祐的手。

  他温声劝慰着:“指不定胤祐已经给了鱼摊老板运气了哦。”

  “……真的吗?”

  “你看连郎中都说鱼摊老板这一剑没有伤中要害,实属运气好了呢。”胤禛一脸认真的解释。

  果然听了四哥的这番话,胤祐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他抿了抿嘴唇,重重应是,握住小小的拳头:“这些坏蛋一定会被马上抓到的!”

  “没错。”

  “胤祐放心吧,朕定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区区一个鱼摊老板当然不被康熙放在眼中,可是眼看崽崽伤心,康熙一颗老父亲之心登时悸动起来。

  皇上措辞严厉,施琅也不敢怠慢。

  更何况海面诸事本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原本颇为自得的施琅经过此事,只觉得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他再次吩咐身边人,要求他们以最快速度将这艘渔船逮捕归来。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很快他们迎来了更大的反转。这艘看似普通的渔船竟然在水师战船靠近时取出了火炮,剧烈的轰鸣声就连福州城里都能听见,自信满满的施琅再次被狠狠打脸。

  一艘没有防备的战船居然被炸沉了!

  听到报信的水师提督施琅瞬间黑了脸,他再也撑不住表情,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告退,匆匆离去。

  康熙的脸色阴沉。

  万万没想到这一回来到福州城,居然会给予他这般的惊喜。他大手一挥带着人回去,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太子……人呢?”

  胤礽还在医馆内。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鱼摊老板许久,紧接着转身看向郎中:“这伤口……是怎么处理的?”

  刚才胤礽就有些奇怪。

  明明出血量大得惊人,可是郎中仅仅凭借绷带就止住了出血?御医的欲言又止落在他的眼中,胤礽特意迟了一步又重新进到病房。

  拆开绷带以后,展露出来的情况可让胤礽和御医们都大吃一惊。

  只见狰狞的伤口上不但敷着厚厚一层草药,更加要的是伤口居然被当做衣服般,用线缝合在了一起。

  缝合伤口很少见。

  除去在战场紧急情况下,正常治疗中极少有人选择这般做。

  郎中有些不安。

  他小心翼翼的回答:“学生也是从书上读来,后来发现用羊肠线,猪肠线缝合的伤口不但愈合速度要快,而且也不容易腐烂生虫,连发热的几率都少了很多……”

  胤礽和御医面面相觑。

  他们来了兴致,逐一细细问了下去。几人越问越是惊讶,越发越是惊奇,御医上下打量着年轻郎中:“你师从何人?是哪位名医?”

  年轻郎中连连摆手:“不——不,这些都是学生好奇,翻书时候看到的。原本也就给乡里邻居包扎伤口而已,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有了点名声……”

  郎中说话磕磕绊绊的。

  胤礽心里却是异常兴奋——这可不就是他寻觅的人才之一吗?更不用说御医了,御医目放异彩,惊喜交加:“你有没有想法在医学之道精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