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很快在宫内流传开来。
佟皇贵妃和德妃之间的恩怨情仇, 本就是宫妃乃至宫人们之间津津乐道的剧目，如今有了新版本新消息，更是在短短时间内迅速传开。
钮祜禄贵妃面露嘲讽。
她令人管束延禧宫, 严禁宫人在宫内讨论此事。惠妃、荣妃和宜妃反应也差不多, 皆是对此冷眼旁观。
讨论得最厉害的，反而是年岁不大的小宫妃以及宫人们。
有说四阿哥心向生母的。
比如很多人都能举出例子：四阿哥和六阿哥一起去永和宫，至于队伍里还有个七阿哥这种事, 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嘛！
又有人说四阿哥心向养母的。
上回佟皇贵妃病重的时候, 四阿哥是日渐消瘦, 每日侍奉在床边, 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夸奖呢！
有人同情德妃，觉得佟皇贵妃不让养子与生母亲近才是最大的问题；也有人觉得一切是德妃的阴谋, 否则怎么会在六阿哥受伤之后才传出这样的消息, 要知道过去德妃受宠的时候, 可从来没有提起过四阿哥。
宫内议论纷纷, 而各色各样的流言蜚语也层出不穷。忽然间一个消息也在其中渲染开来——四阿哥处置御膳房宫人，而这两人恰好正是乌雅氏的族人。他们在此之前都是听从德妃的旨意, 小心伺候于四阿哥，足见过去德妃对四阿哥的上心。
而在这个节骨眼处置？
宫人们相互交换着眼神, 都是意味深长的感觉。四阿哥年岁尚小，后头只怕是佟皇贵妃忍不住了吧？这么一想，谁对谁错？宫人们心中的天平一点点朝着德妃方向倾斜。
同时也让胤禛这两天的心情也越发糟糕, 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和三阿哥胤祉都没经历这些，而五阿哥胤祺，抚养他的皇太后自然不会拦着他与宜妃见面, 也根本没有像胤禛这般的苦恼。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只有安慰胤禛的同时呵斥宫人, 禁止在宫内提起这些话语, 却无法彻底止住流言蜚语的扩散。
至于六阿哥胤祚……
他心烦的要命，强烈怀疑里面有额娘的动作，最近都不敢看四哥，整个人都沉闷不少。
胤祐气呼呼的。
尤其是拉着胤禛回承乾宫的路上，他们又听见了宫人的讨论声。
这回遇见的宫人站在德妃这边。
他们觉得德妃娘娘真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皇贵妃不说四阿哥也当做不知道……
“我觉得是因为佟皇贵妃的地位高！”
“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四阿哥的选择也情有可原。”有宫人摇摇头。
“总归最可怜的不就是少了一个孩子的德妃娘娘吗？”另一名宫人感叹着。
挤眉弄眼，欲言又止。
宫人们的窃窃私语成功让胤禛脸色黑如锅底。积蓄了数日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要狠狠将这帮碎嘴的宫人教训一通。
他刚刚踏出一步就被胤祐就给拉住。
胤祐板着小脸：“四哥，您想怎么做？直接处置了他们吗？回头更多人要说四哥你不好了。”
“立刻处理掉才是最好的。”
“四哥您就是太古板，太固执了。”胤祐摇摇头，拉起胤禛撒开蹄子就跑：“这个时候，咱们就得寻汗阿玛！”
这不就是打小报告吗？
胤禛想要拉住胤祐，偏偏这小子这时候力气却是大得很，拽着胤禛就跑出一大段路。
胤禛唯一能做的，就是示意宫人记住那几名闲言碎语之徒，等回头再狠狠处置。
一直来到乾清宫他还板着脸。
为了这些事寻汗阿玛，指不定汗阿玛等会还要发火……呢？
胤禛猛的睁大双眼。
进了乾清宫胤祐就迅速变脸了。他眼圈红通通的，喊着汗阿玛的声音里带上哭腔，揉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模样别说康熙心疼，就是屋子里的裕亲王福全也柔和了面庞，拿着帕子给七阿哥擦脸：“是谁敢欺负咱们七阿哥？说出来皇伯父为七阿哥出气好不好？”
这话应该是朕说的。
康熙瞪了眼裕亲王福全，又将胤祐拉到自己身边：“胤祐怎么了？”
胤祐双手紧紧攥着康熙的袍角。
他眼圈红通通，胤祐抽了抽鼻子：“宫里人说四哥不孝顺，说四哥是坏孩子，四哥才不是坏孩子对不对，明明四哥很好的呜……四哥这么好，为什么大家要这样说他？”
孩童嚎啕大哭或许会让人怜惜，若是孩童乖巧立着，眼眶里含着泪珠要掉不掉，抿着嘴努力颤声一个一个字说话的话……
那看着就更让人心生怜爱。
起码康熙深受震动，他抬眸看向抿着嘴的胤禛。还未等康熙发问，胤祐又抽噎着说道：“还有佟母妃，明明佟母妃对四哥和儿臣这么好，他们，他们却说佟母妃是装的！”
这话可让康熙微微变了脸色。
这两日户部统计清算时发现不少地方送上的账册问题良多，正在研究清算核查之际，康熙倒是忽略了后宫。
能让胤祐为胤禛出头。
胤禛这沉默寡言的小子不会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吧？至于裕亲王福全，听到事关佟皇贵妃以后他登时垂首敛容，只能在心里暗暗泛着嘀咕。
康熙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他将胤祐塞给裕亲王福全，示意他带着胤祐到书房里说话，随后又拉过胤禛决定要问个清楚。
裕亲王福全抱着抽抽噎噎的胤祐到隔壁，书房里不像往日般整洁清爽，各式各样的账册堆得足有人高。官员们在其中忙忙碌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分外严肃。
胤祐眼泪止住了。
他双脚落地就凑到官员身边探头探脑，很是好奇他们忙碌的事务。
一大片一大片的汉字让人眼花，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更让人头晕。望着眼前热烈的场景，胤祐那叫一个肃然起敬。片刻后他回转身，哒哒哒的跑到裕亲王福全的身边：“皇伯伯，他们是在做什么呀？”
裕亲王福全将七阿哥抱在膝盖上。
他取出一本账册，很是严肃的说道：“他们是在忙一件大事！”
“……大事？”
“没错。”裕亲王福全慎重点头，他伸手指向面前所有的账册：“在新年以前，需要将这些账册全部重新清算一遍。”
“哇——”胤祐惊叹。
下一瞬他反问着：“为什么要清算？”
裕亲王福全面色严肃：“因为有些蛀虫，借着朝廷鲜少查询账册，挪用银钱不归甚至做假账，将这些债务全部归于民众，各种加以赋税，闹得民不聊生。”
“他们好坏！”
“没错，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是在努力抓住这些大蛀虫，为民除害。”裕亲王福全重重点头，他笑着摸摸七阿哥：“七阿哥乖乖的，让皇伯伯也一起努力好不好？”
胤祐乖乖应是。
他乖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上面的数字让胤祐看得眼花缭乱，根本记不清楚。
脸颊气鼓鼓的他拿过一张白纸，挥舞着狼毫一边念一边写：“壹仟玖佰捌拾贰加上叁仟伍佰玖拾玖……嗯？”
胤祐歪着头看了半天。
他伸手戳戳裕亲王福全：“皇伯伯，壹仟玖佰捌拾贰加上叁仟伍佰玖拾玖等于多少？”
裕亲王福全停下手上的笔。
他略想了想：“伍仟伍佰捌拾壹。”
“再加伍佰捌拾贰呢？”
“等于陆仟壹佰陆拾叁。”
“那再加贰仟伍佰肆拾叁呢？”
“等于捌仟柒佰零陆。”裕亲王福全不假思索的回答，紧接着他微微皱眉，无奈叹气：“七阿哥，要听皇伯伯的话，不要再吵了哦。”
胤祐眨巴眨巴眼：“我没有吵。”
他指着账册：“是这里写错了，写成捌仟贰佰零陆了，这记账册的人水平也太差了，还没有胤祐我厉害！”
裕亲王福全定睛一看。
这本账册的封面上画着两个圈，意思是已经经过两次审核的。可是顺着七阿哥手指的位置看去，的确就和七阿哥所说的一样，这两回审阅的人竟是都没有看到问题所在。
负责清算审查的官员涨红了脸。
能有一个错误，只怕这里还有千千万万的错误没有发现。
还未等裕亲王福全斥责这两名官员，一旁垮着小脸的胤祐先开口抱怨了：“皇伯伯，为什么不能用阿拉伯数字呀？阿拉伯数字的话就很清爽，一看就能全部弄懂了呀？”
胤祐骄傲的举起纸。
刚刚自己就是用阿拉伯数字计算了一遍，才发现里面的问题的。
裕亲王福全笑着摇头，他细细给七阿哥解释：“阿拉伯数字的确容易计算，问题是它太简单了，如果拿来做账册的话就很容易被篡改。”
“那可以要求册子一边写阿拉伯数字，一边写大字数字嘛！这样重新核查的时候只要看一边就可以了。”胤祐迅速提出问题。
裕亲王福全微微一愣。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账册，只能说七阿哥的想法很简单，却又很实用。
每日记录账册的话，多填写几个阿拉伯数字根本不是什么大难事，在核查、清算官员造假时，却能够大大减少工作量。
裕亲王福全豁然开朗，同时他也对小小的七阿哥刮目相看。福全乐呵呵的将一摞账册放在胤祐跟前：“七阿哥，来，你也一起算一算？不懂的可以问问皇伯父哦。”
兴趣是兴趣。
看一页是乐趣，看一本那就加功课了！刚才还因为夸奖而得意洋洋的胤祐，现在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他被淹没在一堆账册里。
看到四哥过来的时候，胤祐一双眼睛都闪闪发光，只差大声喊救命了。